第三十一章 鬥詩(下)(1 / 1)

黃鳳清和李謫相視而笑,雖說文無第一,可年輕氣盛誰能服誰?   管事又道:“‘春’這一題我看兩位都打個平手,待會兒小店奉上銀兩與二位。下一題是…”   還未等管事說完,那位被喚作太宰公的中年人道:“店家!我看這出題不妥,題一出限製兩位才子的發揮,依我看乾脆就不設題了,鬥詩就要他鬥個淋漓盡致!”   聽到有人這個時候插嘴,管事的臉頓時就黑了,在他的印象裡凡是坐一樓的就沒有他得罪不起的。他黑著臉轉過身,剛欲罵上兩句,嘴邊的話卻被那桌五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場生生噎住了。   這管事在虎踞龍盤的奉天城混這麼久,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心眼,就在看到這幾位的一瞬間,他心裡就知道這幾位爺不是自己能惹的人。連忙點頭哈腰,賠笑道:“這位老爺說的是,是小的短見了。”   而後他又對臺上臺下道:“下一題無題,嗬嗬嗬,還請兩位才子自由發揮。”   黃鳳清道:“還是李兄先請吧!”   李謫點點頭,道:“好,黃兄請聽真了。”   “月色空朧簫聲短,畫舫琵琶弦未斷。春江流水暖,岸上行人緩。   花間藏月色,商女唱離歌。寒夜侵古寺,更鼓傳鐘響。”   那太宰公聽完就對身後二人笑道:“老爺,閣老,這兩個孩子方才和了一首《念奴嬌》,現在又作《菩薩蠻》,今日這場鬥詩當真有趣。”   那個主位上的老爺也笑道:“真是不虛此行,叫他們再打兩壺酒來,我們看個盡興,也要喝個盡興。”   坐中間的閣老卻感嘆道:“老爺,清淵,老夫說句煞風景的話,看到這些孩子才華橫溢,老夫頓覺老矣,風華不再。”   主位上的老爺苦笑道:“老東西,你這話當真是煞風景,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我老了,你趕緊喝你的,再囉嗦一句你就去旁邊喝。”   太宰公看到這般景象覺得好笑,咧著嘴偷笑似的看著閣老。   閣老訕訕一笑,端起酒杯和兩位碰了碰,一飲而盡。   黃鳳清在臺上緩緩踱步,思緒飛快:菩薩蠻是寫女子,那就寫天上的嫦娥!於是一首《菩薩蠻》在他口中七步成詩:“淩霄天仙舞翩躚,蟾宮清寒夜不眠。玉兔深藏閨,吳剛夜伐桂。   仙子何所怨?一輪飄星河。清輝灑萬裡,不照人間圓。”   “好!”太宰公撫掌而笑,他端起酒杯向臺上道:“兩位公子,我敬你們!”   “不敢!”黃鳳清和李謫不敢怠慢,連忙端起酒杯遙遙致意。   李謫第三首詞,他作上闕:“池上青荷池下魚,一尾蕩漾清波。庭前芳草沾玉露。微雨清風,幾時月東升?”   這是一首《臨江仙》,黃鳳清接下半闕:“水草雜纏池蛙鳴,鬧得幽夜不眠。輾轉反則何思量?烏雲藏月,離人愁斷腸。”   李謫第四首做《蝶戀花》,他上闕道:“老樹虯枝葉油亮。杏子青黃,綠水蓮去殘紅落作泥,白桃樹下青禾壯。”   黃鳳清對下闕:“山上霧水山下雨。梅雨時節,荷心托碧珠。怎料年年惆悵處,斷橋風雨細如愁。”   臺下眾人看得如癡如醉,臺上兩人打的不分伯仲。黃鳳清出宛洲之前自恃才高,以為憑自己的才學,文章不過張口之間。今日遇到李謫,才知道文章除了寫的好,還有風骨一說,李謫的風骨就是一個字:仙。   他雖然一直和李謫鬥詩到現在,但在他心裡自己的詩始終落了李謫半截,這半截就差在一個‘仙’字上。   李謫在臺上連喝了二十多杯酒,已經是醉意入骨,他端起一杯酒對黃鳳清道:“黃兄,元獻公有首詞…”   李謫隻說了一半就皺著眉頭在思索,黃鳳清知道他這是醉了,所幸他也是才情超絕之人。李謫說了半句,他就知道他要說什麼。   “李兄說的是晏殊公的《浣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   李謫點點頭,晃著酒杯一飲而盡:“正是!”   黃鳳清也端起一杯酒,同他一道飲了:“李兄,這次我先來。”   黃鳳清:“碧波蕩漾春無形,半城煙雨了自新。初晴燕子銜春泥。   江月如霜遲輝盡,瀚海無垠星河近。寒春曉風青塘裡。”   黃鳳清作完這首《浣溪沙》,臺下依舊是一片叫好,眾人驚嘆於黃鳳清的才華卓絕。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首《浣溪沙》,是黃鳳清久沐秦淮春風,飽略江南勝景色,胸中浸染和風細雨,渾然天成江南詞。所謂登峰造極不過如此也,此詞一出,他自認當今江南詞,已無人能出其右。   且看李謫如何對詞!   李謫醉到站不穩,可他骨子裡帶著的那股仙氣卻絲毫不減,頃刻之間,一首《浣溪沙》就脫口而出:   “歌壯九天抖日落,碧雲山水一池間。星垂荒野鳳槃生。   淵壑空邃隱神龍,蒼山黑雨褪青虹。百裡江河覆海升。”   “好!”   臺下爆出一片歡呼。誰說《浣溪沙》一定是要徜徉百花之間?   李謫之才,高則淩駕於九天之上,低則遊略於淵澗之底,期間柳暗花明,日月山河藏於胸壑,神龍鳳凰隱於無形,談吐間縹緲磅礴,是真正的仙風入骨。   黃鳳清自嘆不如。   李謫睜開惺忪的醉眼,看向黃鳳清笑道:“黃兄,喝酒我不行了,最後一杯酒,填最後一首詞。”   李謫端起盤中的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舉起酒杯望向天空,他虛散的瞳孔仿佛能看破屋簷,感應九天。   “徘徊清月下,世間一魍魎。   蕭瑟秋風追雲曳,月翩躚,星漫天。   本天上謫仙,醉宿蟾宮夢億年。”   李謫這次作出來的詞不屬於任何一首詞牌名,這也不屬於哪一首的詞牌名變體,這是李謫已經脫開了一切束縛而作出來的詞。   不止黃鳳清感到驚訝,滿座皆驚!   誰都知道,那句‘蕭瑟秋風追雲曳,月翩躚,星漫天’,到了明日一定會傳遍奉天城的大街小巷,李謫之名,不日定會名滿天下!   太宰公與身後的兩人對視一眼,都互相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異。   主位上的老爺笑道:“看來我大炎朝要出像李太白一樣的大才子了,依我看,這首詞就給它定了詞牌名,就叫《月翩躚》!”   閣老贊嘆道:“能得老爺親自定的詞牌名,李謫何其幸運,上闕如此登峰造極,不知道黃鳳清能不能對上下闕。”   黃鳳清心裡明白,自己的才情如不李謫,這首上闕是他今日無法逾越的山峰。他輸了,他選擇了一種體麵的方式認輸。   “無端驚坐起,望穿三千裡。   朦朧霧裡撥霧簾,秦淮畔,水榭岸。   是塵荏故鄉,慣食此處魚與蟹。”   作完這下闕,黃鳳清端起最後一杯酒,掩起袖口一飲而盡,他朝李謫抱拳道:“李兄,是我輸了。”   李謫醉眼惺忪地朝他拱了拱手,醉倒在了臺上。   太宰公轉過頭問閣老:“閣老,宛洲城的魚蟹真有這麼好吃嗎?”   “天下一絕!”閣老感慨道:“那邊的魚蟹鮮美無比,老夫聽了這下半闕,口水差點流出來。清淵,等你致仕了,若還走得動一定要去宛洲住上一段時間,保證你流連忘返。”   主位上的老爺笑道:“閣老,人家作思鄉的詩,你沒眼淚流下,反而流了口水,不妥吧?”   閣老訕訕一笑:“不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太宰公對老爺道:“老爺,你家大業大,家裡總還有魚蟹吧?不如賞我們吃一頓?”   閣老精神一振,兩眼放光看著老爺。   老爺大感頭痛,問旁邊一個麵龐白凈的中年人道:“家裡可還有魚蟹?”   那中年人淺笑道:“回主子,去年秋天宛洲進貢的大閘蟹去年在冰窖裡還凍了幾隻,奴婢再讓河道衙門送幾條魚過來。”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閣老趕緊叮囑道:“要河豚!要河豚!”   中年人掩口輕笑:“是!”   老爺揮了揮手:“回去開宴!”   這麼多杯酒下肚,黃鳳清一陣頭暈目眩,他一個趔趄跌坐在臺上,所幸嚴浩一個躍步上了臺將他扶住。   酒勁上頭,一陣困意卷來,黃鳳清眼皮快太不開了,就在他即將合眼之際,他從眼縫中看到兩個身材婀娜的侍女將李謫抬了起來,抬上了樓。   “額…?額…額…??”黃鳳清醉的恍惚,指了指她們,驚恐又疑惑的看向嚴浩。   “好弟弟你放心。”嚴浩望著被抬上樓的李謫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姐夫給你安排。”   “嗯?嗯?嗯?…”黃鳳清僅存的意識使他本能的瘋狂搖頭。   “哦?”嚴浩把他扶下臺,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差點忘了你是已婚人士,不能在外麵搞這一套!可誰讓你小子才華橫溢,讓這裡的美人傾心呢?”   仿佛要印證嚴浩的話一樣,兩個侍女從樓上下來,來到黃鳳清麵前施了個萬福:“我家小姐請黃公子上樓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