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浩表情十分沉痛,對醉的已經喪失行動能力的黃鳳清悲痛道:“作為姐夫的,豈能不替小舅子擋下這般罪孽?鳳清,就讓姐夫代你受過吧。” 黃鳳清聞言腦子中一片眩暈,他知道這廝要乾什麼。他瞪大眼睛,強撐著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嚴浩。 嚴浩一把抓住他的手指,悲痛道:“好弟弟,看你這憔悴的樣子姐夫心疼,回去好好休息,這裡交給我!周梨,送老爺回府歇息。” 周梨兩眼往上翻,露出兩塊充滿鄙夷的眼白:“是!我的二老爺。” 嚴浩收起沉痛的表情,一臉慷慨赴義的嚴峻:“還請二位姑娘前麵帶路。” 其中一個侍女沒好氣道:“我家小姐請的是黃公子,又沒請你上去。” 嚴浩攤開手:“可你看我家弟弟醉成這樣,怎麼上樓?你家小姐如果想了解我弟弟的話,那就讓我這個當哥哥的去跟你家小姐聊聊他,這有何不妥嗎?” 嚴浩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兩個侍女又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隻得順著嚴浩的意思帶著他上了四樓。 時間很快到了四月初,大炎永徽三十九年丙辰科春闈即將開考。 就在開考前的前一天晚上,失蹤了三天的嚴浩醉醺醺的從狀元樓回到了六道口胡同。 黃鳳清坐在他書房裡,書案上點了一盞油燈。 他拆開麵前的一封信,這是三千裡外老爹寫給他的家書,這是今日傍晚才到的。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吾兒鳳清親啟” 落款是“父黃秋晚” 看著封麵上熟悉的老爹的字跡,他一時間熱淚盈眶。 他展開書信,滿紙熟悉的字跡撲麵而來,他好像真的聽到了老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透過紙張,又好像看到了老爹那熟悉的麵龐。 “吾兒鳳清,見字如悟。一別三月,爹真想你。爹聽說你在唐洲城遭遇了一些麻煩,爹聽得是膽戰心驚,這太危險了,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爹還怎麼活下去?出門在外,你切記要以小心為重,粗活臟活都讓下麵人做去,切忌再不可以身犯險。 你平安到了京城後,爹就放心多了,爹已經寫信給了幾個朝中的好友,讓他們多照顧照顧你。你這次考試好好考,爭取考個三鼎甲給爹臉上貼貼光,可話又說回來,爹還是要和你說說私心,你如果沒考好也沒事,爹還盼著你回來呢。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官場上的事情爾虞我詐,太過兇險,你這麼單純的一個孩子,爹怎麼放心你去跟那些人鬥啊! 不過你若是沒考好,也別急著回來,就在京城玩一段時間,等唐洲安定一點再做回來的打算…” 黃鳳清讀著讀著,眼淚就從麵龐上滑了下來,他抬手抹去了淚水,心中思念和酸楚讓他一時間難以平復。 他繼續讀下去。 “爹已經和你奶奶商量過了,爹會讓你娘進咱家的祠堂的,再怎麼說那是你娘,沒有她就沒有你,爹感念你娘。 你的兩個妻子已經和家裡的大部分家眷去了浙洲,那裡離兵災遠一點,她們去了那裡,爹也放心許多。 說起這個,你當初送來的那個黎光遠我已經讓你秦伯伯編入了軍中,他現在在你秦伯伯的麾下效力,因為是你舉薦的,我讓他的妻子和孩子一道去了浙洲。我看得出他是一個忠實的人,我們給他家人一個安身之所,他會報效我們的。 ……” 老爹的信寫了整整三頁紙,都一些家長裡短,可就是這些嘮叨,卷起了黃鳳清濃濃的思鄉之情,那日在狀元樓他在臺上作的最後一闕思鄉,‘慣食此處魚與蟹’,一言道出了他濃稠的思鄉。 在老爹的家書下,還夾有一封小桃和雉卿寫來的家書。 “相公,這封信是妾身和雉卿一起寫的,妾身和雉卿都很想你,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老爺說你去京城的路上遇到了十分兇險的事情,近乎九死一生,妾身和雉卿聽後非常害怕,每日以淚洗麵,妾身請相公一定要保重身體,妾身和雉卿在這裡等你回家。 妾身和雉卿聽聞你的事情後,就在我們的東苑裡請了一尊菩薩,那段時間妾身和雉卿日夜禮佛,祈求菩薩能保佑相公平安到達京城。後來聽聞相公平安到達京城後,妾身和雉卿給菩薩貼金還願,把菩薩供到了雞鳴寺裡去了。 妾身和雉卿想著,等哪一天唐洲的戰況好了一點,妾身和雉卿就去京城找你,夫妻一體,相公在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我們過幾天就要去浙洲了,妾身和雉卿先去一段時間我的娘家住…. ……” 小桃和雉卿的家書裡,盡是相思。 黃鳳清豈能不想念她們,他抬頭望月,月缺人不圓。 他收好這兩封家書,準備回屋歇息,可就在這時,一抹黑影鬼魅的溜進了他的書房。 “誰?” 黃鳳清大聲喝問。 那個黑影單膝跪下,揭開麵紗:“少爺莫驚,是我。” 黃鳳清看到此人又驚又喜,此人是宛洲他黃府裡的一個管事,劉二。 “劉二,是你?快起來,你怎麼來了?”黃鳳清問道:“為何這身打扮?” 劉二站了起來,道:“回少爺的話,小的是隨信差一起來的京城,不方便露麵,所以這身打扮。” 黃鳳清:“此話怎講?” 劉二答道:“少爺,我是你師父李泌之派來的,李先生有東西要帶給你,不過這件事情老爺並不知道。” 黃鳳清看著他陷入了沉默,半晌後他問道:“師父要給我什麼東西?又為何要瞞著我爹?” 劉二答道:“是犯忌諱的東西,所以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說著,劉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了黃鳳清。 劉二道:“李先生有交代過,這東西拆開之前,先要小的和少爺說清楚了,再由少爺決定要不要拆開看。” 黃鳳清正色道:“你說。” 劉二壓低聲音:“少爺,這信封裡裝的是春闈的考題。” “什麼?!” 黃鳳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劉二,他明白這件事有多荒唐,連忙把房間裡的窗戶大門全關了,把燈也吹滅。 “這是怎麼回事?”黃鳳清拉著劉二追問。 他腦子裡一片混亂,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情,那天他秋闈出來後,李泌之就一字不差的背出了他試卷上的內容。 他還想起來,李泌之成了自己師父後誇下海口保證自己今科進士,可又卻從來不教自己四書五經。 劉二搖了搖頭:“回少爺,小的並不知道怎麼回事,隻是突然有一天李先生找到我,跟我交代了這件事情,讓我來找您。” 黃鳳清漸漸鬆開了劉二,他陷入了極大的震撼之中,自己師父到底是誰?遠在宛洲的他怎麼會知道春闈的考題?他背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龐然大物? 這太不合理了,又或許這封信裡什麼都沒有,不可能出現考題! 黃鳳清起了沖動想要驗證他這個想法,他猛地舉起手中的信封準備拆開,可理智拉住了他,一時間他僵住在那裡。 不。 沒那麼簡單。 他看向劉二,目光裡充滿了警惕和狐疑:“我師父怎麼說服你的?” 劉二坦然道:“李先生以我的家人相挾,若我漏了風聲,我家人就會遭殃。另外,他還給了我一筆錢,我和我的家人幾輩子都花不完。” 黃鳳清聞言長出一口氣,他搖了搖頭,擦燃了火絨點燃了油燈。 這封信裡到底是什麼他不知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他也不想知道。他隻知道,這封信他若打開了,自己心中讀書的理想就會頃刻間灰飛煙滅。 黃鳳清敬重李泌之,即便他給自己這樣的一個東西黃鳳清還是敬重他,但黃鳳清不會看,李泌之是陰謀為體,他要行的是陽光大道,他不想活的如李泌之那樣,即便是縱橫術,他也要行光明之道. 若心中無光明,又怎配捧起聖賢書? 他舉起手中的信封,要一把火燒了它。 “少爺,且慢!”劉二看黃鳳清準備燒信,連忙叫住了他。 黃鳳清看向他。 劉二揖了下去,道:“少爺,李先生囑咐小的,若少爺不願意看,就讓小的再勸一句話。” 黃鳳清:“你說。” 劉二道:“李先生讓小的轉告少爺,歷來科舉隻有點了庶吉士,日後才能真正進入權利核心。” 黃鳳清搖了搖頭,還是把信封放在油燈上點燃了,等到信成了一片灰燼他才道:“劉二,你回去替我轉告先生,我是先生的學生,不是他和他背後那些人縱橫天下的工具。我黃鳳清是個讀書人,可我不僅隻有他一個師父,我還有先師孔聖人、孟聖人,我謹記聖人教誨,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情,我行的是光明之道,這種東西我是絕對不會看的。” 劉二深深的低下頭去:“是,少爺,小的記住了。” 黃鳳清點了點頭:“你連夜回去吧,你在這裡我不放心。” “是!”劉二戴上麵罩,又化作一抹黑影溜了出去。 第二天,春闈正式開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