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彰阿:“原本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去年,東洲遭了旱災,慕容煜的狼子野心也開始漸漸暴露。在這場旱災中我又犯下了兩個致命的錯,一是我把一洲的漕運全交給了他,給了他秘密轉運賑災糧的機會,以至於讓他有了造反的本錢。二是大旱期間人心惶惶,我就在這個時候允許他開始在東洲全境傳教,本意是讓他用宗教信仰來安撫民心,沒想到他趁此機蠱惑民心造反。” 奉溫煦嘆了口氣:“如此縝密的謀劃,其心可誅。” 嚴彰阿深深看著奉溫煦:“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能這麼快的突破唐洲關隘嗎?” 奉溫煦:“為何?” 嚴彰阿道:“因為唐洲關隘的守軍都皈依了五雷教,是慕容煜親自去傳的教。所有一切他都做的十分縝密,賑災糧的消失直到最後我都沒有發現是他在背後搗鬼。他等一切都布局完成後,就來找我攤牌,這個時候我發現我已經被他架空,我已經沒有能力去阻止這場浩劫了,我能做的隻有拚盡全力逃出來。” “後來發生了什麼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 講述完這一切,嚴彰阿長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事情的全部,奉溫煦,我把命交到你的手中了。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你幫我把女兒送回來。” 奉溫煦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他又站住了腳步,側過頭對嚴彰阿道:“嚴彰阿,從今天起你被軟禁了,你門口所有的兵我都要調走,我會派人來盯著你,你就在這個驛站裡最後過幾天好日子吧。” 嚴彰阿輕輕一笑:“多謝。” 待奉溫煦回到巡撫衙門時已經是入夜,這注定是個不會平安的夜晚,此時的巡撫衙門燈火通明,無數士兵高舉著火把整齊的列隊站在巡撫衙門前。在巡撫衙門的轅門前,唐洲城內四品以上的官員全都聚集在這裡,他們都在等著奉溫煦回來,進行大戰前最後一場議會。 奉溫煦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了大堂,他目光掃過堂下坐著站著的各級官員,在他們臉上,有堅毅,有平淡,有麻木,也有恐懼,有人抱著與唐洲城共存亡的決心,也有人在想著如何逃出唐洲城。 奉溫煦:“同僚們,賊人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了,大戰一觸即發,讓我們勠力同心,殲滅這些賊人,報效朝廷,還我大炎百姓一個太平人間。” “是!” 奉溫煦向他們進行了最後的部署,在交代完一切後,堂下官員又各自散去,各自前往堅守的陣地。 大堂中隻留下正二品的布政使胡儀和從二品的按察使何椿。 胡儀與何椿對望一眼,胡儀對奉溫煦道:“公爺,有件事屬下要向您密奏。” 奉溫煦眉頭一挑:“什麼事情?” 胡儀:“下麵有很多官員私下裡已經開始打點行裝,準備逃跑了。” 奉溫煦聞眼中閃過一抹殺意,他道:“何大人,你是按察使,若這些人中有膽敢逃跑的,立刻斬殺。” 何椿:“是。” 奉溫煦看向二人:“還有什麼事情嗎?” 胡儀又道:“公爺,有件事情屬下拿不定主意,想還是請您裁定。” 奉溫煦:“什麼事情?” 胡儀道:“城外邊有賊人手持九節王杖,想與我們談判。” “什麼九節王杖?”奉溫煦冷笑出聲:“把狐貍尾巴綁在竹竿上也配叫王杖?我大炎朝誰認可?直接射死。” “是!” 胡儀和何椿向奉溫煦一拱手,而後轉身離去。 可奉溫煦又突然叫住他們:“慢著!” 奉溫煦被眾人簇擁著上了城頭,這片城墻下午還被李鶴忠炸過,此時這裡依舊有許多還未清理乾凈的碎石和血跡。 奉溫煦登上這裡心裡是說不出的壓抑,他突然瞥見了城墻一角堆著的斷臂殘肢,頓時一股強烈的胃酸湧上了喉嚨,前半生京城裡太平生活讓他在心裡對文明和野蠻劃了一個清晰的界線,唐洲城越接近戰爭,這個野蠻的世界就離他又近了一步。此時他看到這些斷臂殘肢,他知道此刻自己已經站在了野蠻世界的門口。 他站在文明世界的城墻上,透過這扇門,他看見了野蠻世界——一眼望不見頭,如海潮一樣的五雷大軍! 奉溫煦整個人都石化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就算是京城裡最熱鬧最繁華的元宵燈會,也不及這裡人數的百分之一。他看到的是一片由活人組成的海洋,這片海洋裡的每一滴海水都是鋒利致命的,就憑借著唐洲城的這堵城墻,能擋住幾輪海潮的拍打? 城墻外前方八十丈,有一騎背插五雷旗、手持九節王杖的騎兵兀自站在那裡。 奉溫煦想了想,對何椿道:“何大人,你是按察使,隨便派個官員去吧,問問他們到底想怎麼樣?” 何椿在心裡對奉溫煦有一層嫌隙,聽奉溫煦這樣說,他冷聲道:“還用選什麼官員,我自己去!”說罷,大步離去。 很快,城下大門開了一道縫隙,何椿策馬而出,他很快就接上了五雷軍的那一騎。 那個手持九節王杖的騎兵看到何椿過來,大聲喝問道:“閣下何人?報上名來!” 何椿大聲道:“我乃唐洲按察使何椿!你是何人?” 那騎兵道:“我乃五雷神的使者,你能代表唐洲城嗎?” 何椿點點頭:“能!” “好!”那騎兵道:“你聽著!我主天王感念上蒼有好生之德,不忍唐洲城慘遭殺戮,願與你們共商和平!” 何椿問道:“怎麼個商議法?” 騎兵道:“開城投降,我們秋毫無犯,凡是願意皈依我五雷教的官員,一律保留官級,不願意歸順的,我們也放你們各自回去。” 何椿搖搖頭:“戰吧。” 騎兵:“想清楚了再回答,你一念之間可以挽救千萬生靈。” 何椿:“翻遍二十一史,還沒有哪一朝的官軍會在開打前向農民軍投降的先例,我還是大炎朝的官員,此地乃我鎮守之疆土,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向你們投降。同樣,請你也給你們五雷教教主帶一句話,我大炎朝律法上明文寫著招安反賊的條款,你們若是因為天災乾旱而起義造的反,朝廷會諒解你們,你們回到東洲去,老老實實做個太平順民,朝廷不會追究你們!你們若是鐵了心跟朝廷作對,我大炎還有百萬大軍屯於西北邊境,屆時真正的主力軍南下平叛,等待著你們的隻有灰飛煙滅!” 騎兵:“我也代天王傳一句話給你們,你們的官員經常說我們東洲的起義軍是反賊,可你們可曾聽聞什麼叫做順天命而興王道?大炎氣數盡了,民間有句俗語叫做老而不是是為賊,一個王朝的衰敗注定會給它的子民帶來磨難,這樣的政權難道不是在竊國之器嗎?你們是賊!我們才是王者之師!你們既然已經決心為你們的政權殉葬,那我們就成全你們。你聽好了,明日卯時,晨曦升起的時刻,我五雷大軍攻城!” 何椿默然無言,騎兵繼續道:“同時,我主天王還有一句話你聽好了,也勞你轉告守城的炎軍諸位,你大炎和我真國各自為政沒有誰對誰錯,你們心中若還有一絲善念,就請告訴城中的百姓,我五雷軍乃王者之師,我們的利劍隻會斬向拿著武器阻擋我們前進的人,凡城中百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待破城之日皆安身於家中,我五雷軍秋毫無犯。” “還有,把城頭上吊著的兩具屍體取下來吧。”騎兵調轉馬頭,對何椿道:“你們這樣做,隻會凸顯出你們內心的恐懼。” 說罷,騎兵策馬離去。 何椿默默的站在原地,他看著騎兵的背影陷入了深思,良久之後才調轉馬頭回到了唐洲城。 “囂張跋扈!” 奉溫煦一拳砸在城頭上,何椿帶回來的話讓他萬難接受,像他這樣把整個家族都紮根在大炎朝的人,最忌諱聽到王朝衰敗這一說法,他不會承認大炎朝氣數已經走到了盡頭,更不會承認城下五十萬五雷軍是王者之師,他隻認他們是反賊。 奉溫煦道:“來人!拿桶油,把這裡掛著的兩具屍體燒了。何大人,你派人去告訴周述將軍,賊軍明日卯時攻城,讓他通知周圍各鎮援軍準備出擊。胡大人,各鎮援軍軍需的籌辦和運輸你親自去督辦,後勤出了問題我拿你是問。” 說完這一切奉溫煦冷靜了下來,他在黑夜中遠眺前方被火把照的燈火通明的五雷軍,在軍陣中那駕象征天王無上神權的黃金戰車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耀眼。 在戰爭開始前,他還有最後一步棋可走。 他吩咐親衛:“你去驛站,去把嚴彰阿和他那個女兒請過來。你告訴他們,我隻需要他們站在這裡,我會保證他們的安全。” “是!” 奉溫煦的親兵大步離去,這時城墻外頭竄出兩束火苗,一股難聞的焦臭味彌漫在整個城頭,這是張虎和武郎的屍體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