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姆製作的高密度壓縮食物非常耐用，一塊10立方厘米的方塊在海水中化開的淡黃色水霧，足夠成千上萬的海洋生物聚集啃食一個小時。這些被吸引來的海洋生物，有些是沖著美味的人造壓縮食品來的，有些則是沖著這些食物鏈低端的獵物而來。阿森的鯨落計劃此時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漁夫，試圖以足夠多的餌料吸引目標出現。 　　鯨落計劃終於在海底7000多米的海床上見了效果，這一次的餌料拋灑吸引來了不少深海魚群，這是一些身體扁平長相有些像鰩魚的深海魚類，與地球上的鰩魚不同的是，它們生活在海底6000至8000米以下的海床上，而且它們的身體比地球上的鰩魚加扁平，這種身體結構，可以讓它們在深海的巨大水壓下自由徜徉。 　　這些以浮遊生物為食的巨大扁平魚類同時也是另一種深海頂級掠食者的獵殺對象，艦船AI稱它們為泰坦盾皮魚。與淺海的盾皮魚不同，這些深海泰坦盾皮魚的單體體型，要比它們淺海的近親大上至少5倍，身體的其他機體特征大致相同。事後艦船AI認為，相較於那些淺海的獨行俠，這些生活在深海的大家夥們應該是盾皮魚這個種族最先進的進化狀態，它們往往三兩條組隊狩獵，隊員雖然不多，卻有非常嚴格的角色分工。阿森、莉莉和弗拉姆此時正在通過控製室內的全息影像觀看一場精彩的圍獵。 　　泰坦盾皮魚小心翼翼地靠近各自的伏擊點，完全沒有驚擾到類鰩魚群的瘋狂進食，待其他兩名隊友都進入伏擊位置後，居高臨下的那條體型最大負責佯攻的泰坦盾皮魚沿著海底懸崖的崖壁高速向下俯沖，7000米以下的海水密度非常高，佯攻者急速俯沖的動作很快就擾亂了附近的水流，受到驚嚇的類鰩魚群頓時停止了進食，四處逃竄起來。在一麵靠崖壁另外三麵開闊的海床地形下，受到驚嚇的類鰩魚群隻得往另外三麵開闊的海床逃命，真正的獵殺時刻這才開始。兩條獵殺者早已以互為90°角的位置潛伏在類鰩魚群逃散的必經之路上，慌忙逃散的類鰩魚群不得不從兩名獵殺者的身邊經過，由於體形上的巨大懸殊，兩名獵殺者幾乎是一口一個地將靠自己最近的逃命的類鰩魚咬死。它們並不急於吃掉被自己咬死的獵物，而是將這些類鰩魚的屍體隨口丟在海床上，繼續獵殺經過自己身邊的獵物，等到類鰩魚群全部散盡時，獵物的屍體已經堆得像兩座小山一樣。 　　佯攻者貌似是這個三魚小隊的首領，它享有優先享用獵物的權利，在它貪婪的進食時，另外兩條獵殺者完全不敢靠近。阿森、莉莉和弗拉姆也是等這三條泰坦盾皮魚同框出現在全息影像裡時才發現，那條伏擊者的體型要比兩條獵殺者的體型還要大出許多。 　　看著掠食者們享用勝利的果實，弗拉姆問艦船AI道： 　　“流浪者14號，你覺得這些泰坦盾皮魚會不會是攻擊NO.1的兇手？” 　　艦船AI思考了幾秒鐘後，說道： 　　“從破壞力和協同作戰能力上來看，兩條以上的泰坦盾皮魚確實能夠對NO.1造成那樣的傷害。” 　　“如果我們要找的潛在威脅是這種原始生物的話，那現在危險是不是就解除了呢？”弗拉姆按照自己的邏輯繼續問道，“他們就算再兇猛，也隻不過是沒有進化出智慧和文明的野生生物而已，在人類麵前，他們算不上是什麼威脅。” 　　弗拉姆用阿拉伯語越說越興奮，他仿佛已經看到人類未來的曙光。與200多年前的GPT不同，配備在流浪者艦隊上的艦船AI是基於量子疊加態算法的人工智能。就拿流浪者14號來說，這臺在整個艦隊中算不上最頂級配置的艦船AI所配備的計算元已經是按照十萬為單位來計數了，正在被領航的指揮艦流浪者5號所配備的計算元更是達到百萬個之多，被擁有海量計算元的量子計算機帶動的艦船AI，不僅有著超高速的運算速度和量子海一般巨大的儲備空間，它的思維方式、情感表達以及一些審時度勢的小心機更是幾乎達到真人的水平。麵對興奮的弗拉姆，它不想給他潑冷水，因為它覺得這樣會影響自己與他未來幾個月的相處，可作為三人一機中的知識天花板，它又不得不回答弗拉姆的問題，這讓它很難辦。艦船AI又陷入了沉思，幾秒鐘後，它說道： 　　“我覺得這個問題已經超出對客觀事物分析的範疇，應該劃分為一個決策性問題。您覺得呢？指揮官莉莉小姐。” 　　聽見艦船AI圓滑的回答，不僅是莉莉，就連科學官阿森也掩著嘴笑了起來。麵對拋來的問題，莉莉在做正麵回答前，還不忘調侃一下艦船AI，她用幽默的美式英語說道： 　　“流浪者14號，我看了昨天星際人類政府發來的技術革新研究項，在他們正在攻克的眾多技術中，有一項非主流研發項目叫做量子AI的生化載體，如果將來有一天你以生化人的形態出現在我麵前的話，我真的很想跟你談一場戀愛。” 　　艦船AI也用美式英語回應道： 　　“這是我的榮幸，莉莉小姐。” 　　莉莉爽朗地笑了幾聲後，將話題拉回到正題上，說道： 　　“各位，包括聰明的艦船AI先生，我們是流浪者艦隊降落比鄰星b前的最後一班領航員小隊，我們的任務除了要保護艦隊和20萬艦船公民安全抵達比鄰星b之外，身為最後一班崗的隊員，我們還要有義務排除比鄰星b上的潛在危險，為人類未來的恒星際移民打下具有前瞻性的基礎。基於以上考慮，我認為NO.6探測器的鯨落計劃有必要繼續進行。”說到這裡，莉莉將英語切換成漢語說道，“古老的中國有句古話……” 　　莉莉的這句古話還沒說出口，控製室的全息影像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由三條泰坦盾皮魚組成的獵殺小隊此時已經跟這個龐然大物對峙了起來，場麵異常緊張，一場激烈的大戰一觸即發。 　　阿森說不上來那是個什麼怪物，他問艦船AI道： 　　“那是什麼？” 　　艦船AI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它說道： 　　“NO.6正在對它的機體進行掃描，資料要稍等一會兒才能回傳過來。” 　　莉莉發出指令，說道： 　　“讓NO.6遠離它們，不要卷入戰鬥。” 　　艦船AI回道： 　　“收到，已發出指令。NO.6將始終與他們保持100米以上的安全距離。” 　　艦船AI的話剛說完，那個龐然巨物就向泰坦盾皮魚小隊以及它們那堆成山的戰利品發起了攻擊。隻見兩條巨大的粉紅色觸手向泰坦盾皮魚襲來，那三條泰坦盾皮魚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在先前的圍獵中充當佯攻者的體型較大的泰坦盾皮魚率先迎擊，它張開被堅硬的角質層包裹著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住攻來的觸手，藍色的血液瞬間將周圍的海水染色，那巨大的長滿吸盤的觸手與佯攻者一時打得難解難分。另外兩條泰坦盾皮魚也不甘示弱，它們一前一後，咬住另一條迎頭襲來的粉紅色觸手，這兩條泰坦盾皮魚在力量上顯然要比佯攻者弱很多，兩張血盆大口雖然將觸手牢牢咬住，但卻被收緊的觸手死死的卷在了一起，拚命的掙紮了起來。就在三條魚和兩條觸手打得難舍難分的時候，又有兩條同樣粗壯的觸手分別從三條泰坦盾皮魚的左右兩側襲來。要麼說佯攻者是頭領呢！就在三條泰坦盾皮魚即將落入下風時，佯攻者再次發力，生生地將那條粗壯的觸手咬斷，然後去援助另外兩名隊友。 　　就在頭領死死地咬住第二條觸手時，艦船AI說道： 　　“掃描數據出來了。這要怎麼解釋呢？” 　　阿森回道： 　　“用最能讓人理解的方式解釋。” 　　“好的，阿森博士。這是一種介於大王酸漿魷魚和寄居蟹之間的生物，根據NO.6的掃描資料顯示，算上它的16條觸手，它的身長至少在80米以上，從它的口器到觸手部分的生理結構來看，它這部分的機體結構與地球上的蛸類軟體生物極其相似，16條觸手上均勻的分布著強有力的肌肉和神經元，每一條觸手上都布滿了帶刺的吸盤，怎麼說呢？從它剛剛的移動方式來看，它確實和魷魚的移動方式很像，但是……”艦船AI少有的猶豫了一下道，“但它的內臟和器官又和章魚很像，它一共有20個大腦，其中的16個大腦分別獨立服務16條觸手，另外的四個大腦中，有兩個是主大腦，控製整個身體的協調運動，還有兩個大腦獨立服務它身體上半部分的……” 　　艦船AI再次猶豫了起來，阿森問道： 　　“很不好解釋嗎？” 　　艦船AI回道： 　　“不是不好解釋，是不太好向你們解釋。” 　　作為一名科學型工廠嬰兒，阿森頭一次感覺自己的預製基因被侮辱，他微微不悅地說道： 　　“省去細節，說結論。” 　　“好的，阿森博士。這隻生物上半部分身體結構更加類似於地球上的節肢動物，您可以將它理解為一隻寄居蟹，一隻超大號的寄居蟹。這隻寄居蟹有4對由堅硬外殼包裹的足，這些足現在正牢牢地抓住一塊巨大的巖石質地的保護殼，保護著它柔軟的兩個主腦。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它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身體結構的連接處，柔軟的神經與堅硬外骨骼的連接方式簡直是太神奇了。” 　　弗拉姆疑惑道： 　　“保護殼？還是巖石質地的保護殼？難道這顆星球上的海底巖石能夠按照這隻怪物的需求修正自己的形狀嗎？”弗拉姆指著控製室內的全息影像，繼續質疑道，“讓我看看它的那個巖石質地的保護殼。” 　　“好的，弗拉姆先生。” 　　艦船AI回復完弗拉姆的指令後，全息影像的畫麵被迅速拉遠視角，三人這才看清了怪物的真身。那是一隻給人感覺頭重腳輕的觸手怪，除了正在跟三條泰坦盾皮魚纏鬥的四條粉紅色觸手外，另外12條觸手在戰場四周狂亂地揮舞著，仿佛隨時準備加入戰鬥。循著觸手往上看去，三人看見觸手怪的上半身隱身在一塊巨大的蘑菇狀巖石內。可能是視角的問題，三人隻能看到是這隻觸手怪的觸手和觸手頂端的口器而已。此時觸手怪的全貌露出來後，那三條兇惡的泰坦盾皮魚在這隻觸手怪麵前就像三條小醜魚之於一條成年魷魚。三人看著眼前這場毫無懸念的戰鬥，艦船AI繼續解釋道： 　　“我剛剛又回顧了一遍泰坦盾皮魚圍獵類鰩魚群的全景畫麵，這隻……嗯……我們怎麼稱呼他呢？從它的身體結構來看，我們就暫時命名它為大王節肢寄居魷吧。這隻大王節肢寄居魷當時就潛伏在海底懸崖的崖壁上，它很聰明，等三條魚圍獵結束後，才對其發動進攻，這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戰術。” 　　此時泰坦盾皮魚小隊已經完全敗下陣來，兩條伏擊者已經翻起了白肚子，隻剩下那條已經殺紅眼的佯攻者還在做著最後的困獸之鬥。佯攻者的頭部有堅硬的角質層保護，看不到明顯的傷痕，但它柔軟的腹部和側背已經被大王節肢寄居魷那長滿刀片般鋒利銳齒的吸盤撕扯的滿是傷口。它再次張開血盆大口，像一名為了榮譽的戰士一般，主動向僅失去了兩條觸手的大王節肢寄居魷發起了最後的沖鋒。 　　弗拉姆此時再次興奮了起來，說道： 　　“莉莉隊長、阿森科學官，NO.1肯定是被這家夥的同類襲擊的。從NO.1留下的最後畫麵來看，它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撕碎的，從畫麵的抖動程度來看，不像是被某個群體你一口我一口撕碎的。目前來看，隻有這種體型和力量的家夥符合條件。現在真兇找到了，我們可以不受星際人類政府關於地外行星開發的法律製約，輕鬆、坦然地麵對這個蠻荒的星球了。” 　　隊長莉莉麵露欣慰之色，仿佛已經接受了弗拉姆的說法，就連一貫理性的科學官阿森，此時也在心中卸下道德的包袱，隻是略帶傷感地靜靜看著這最後一隻泰坦盾皮魚最後的沖鋒。 　　就在全息影像裡的這場戰鬥即將因泰坦盾皮魚的最後沖鋒而掀起最後的腥風血雨時，十幾根鋒利的石矛突然從海床的地底擲出，精準的插進泰坦盾皮魚柔軟的腹部，這名最後的戰士身體一陣痙攣，在距離大王節肢寄居魷僅剩3米的位置徹底失去了活力，像它的兩名戰友一樣，翻起了白肚子，暗紅色的血液逐漸染紅周圍的海水。 　　弗拉姆憤怒地沖著艦船AI喊道： 　　“流浪者14號，那是什麼？” 　　艦船AI不卑不亢地說道： 　　“弗拉姆先生，請稍等。NO.6正在調轉掃描方向，對海床進行掃描。” 　　NO.6是NO.3的改良版，阿森在對它進行改良設計時，有意識地升級了它的隱秘性，除了取消其所有的發光部件外，就連動力係統也被做了超靜音處理，這讓NO.6完美地避開了他們的監視。NO.6隱秘在100米外的黑暗中悄悄地調轉方向，在對海床進行掃描的同時，也拍下了他們的行動。 　　他們一個個從海床柔軟的砂石中一躍而起，搖晃著閃著鱗光的魚尾，矯捷地分別向三條泰坦盾皮魚的屍體和類鰩魚群的屍山遊去。沖在最前麵的那個家夥應該是首領，首領好像對這些戰利品並不太感興趣，三兩下便遊到大王節肢寄居魷的身邊，這隻龐大的觸手怪見到首領像寵物見到主人一樣，變得溫柔起來。首領伸出閃著鱗光的手臂，將三根長有蹼的手指輕輕的貼在大王節肢寄居魷的眼睛上，然後睜開自己眼睛上的透明橫膜，將自己的眼睛與大王節肢寄居魷巨大的眼球貼在了一起。幾秒鐘後，大王節肢寄居魷舞動起剩下的14條巨大觸手，迅捷地向遠方遊去，出發時它還接收了首領的隨從們整理好的三具泰坦盾皮魚的屍體。 　　弗拉姆有些失控，他試圖混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說道： 　　“你們看清楚它的嘴了嗎？那種滿是角質的硬邦邦的嘴巴根本無法發聲，所以這些家夥沒法交流。同族的個體如果無法進行有效的交流，就無法產生文明，它們隻是些長出雙臂和手掌的怪魚而已，仍然是些愚蠢的、蠻荒的生物。” 　　艦船AI用英語回應道： 　　“對不起，弗拉姆先生。根據NO.6回傳的資料，那個首領模樣的家夥頸部有類似鰓一樣的器官，這個器官是他的呼吸器官，NO.6檢測到他的鰓不僅能發出聲波，而且這聲波還非常有節奏。我已經調動了3個計算元專職破譯這種聲波變化，3分鐘內就可以解析他的語言係統。” 　　艦船AI在陳述這段話時，沒有使用“its”而是使用了“his”，這表明了它的立場。 　　弗拉姆不甘心，找書苑wwｗ.ｚhaosｈｕyuan.com 他試圖繼續混淆視聽，說道：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你看它們的身體一絲不掛，這是任何一種演化出文明的物種都會覺得羞恥的事。” 　　隊長莉莉發話了，她說道： 　　“好了，弗拉姆。我知道你想念仍獨自生活在太陽係的女兒，希望能夠盡快見到她。但我們要遵循星際人類政府的法律行事，情感不能淩駕於法律之上。” 　　弗拉姆憤怒了，他反斥道： 　　“不！你們不知道，我雖是工廠嬰兒出身，但我是已重拾人類古老家庭觀念的那一類。你們不婚，你們沒有血親，所以你們不能理解血親分離的滋味。我的女兒今年已經58歲了，按照星際人類政府頒布的太空移民法，恒星際移民的寶貴名額要優先讓給年輕人，再過兩年她就要超過恒星際移民的年齡上限了，即使她有一個先驅者的爸爸也於事無補，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莉莉確實不能理解弗拉姆這類已接受人類古老家庭觀念的人的思想，但作為隊長，她必須要讓自己的副手冷靜下來，這對他們接下來的工作非常重要。她以溫柔且堅定的語氣勸說道： 　　“弗拉姆，請你像以前一樣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讓這些原住民在我們抵達比鄰星b之前自願接受人類移民。” 　　安撫完弗拉姆後，莉莉向艦船AI下達指令道： 　　“流浪者14號，讓NO.6繼續暗中跟蹤這些原住民，必要時NO.5也可以前往協助，目的是務必找出他們的棲息地。” 　　“好的，指揮官。”艦船AI回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