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少說兩句話,我可能會活久一些。」格羅德冷冷地說。要不是藥剛好吃完了,他才不會有回到佛倫卡卡的念頭。 沙色鬥篷下,少女擦去淚水,手背上的奴隸刺青和燙傷就像烙印,揮之不去,即使再多的眼淚也洗不掉。臂上的肌肉線條一縷縷,是長久在野地生活,和跟隨格羅德學習了四星期劍術的成果。但女孩吃得太少,否則能長得更好。 「師傅,你以前來過佛倫卡卡了嗎?」少女忽然問。該死的直覺準得出奇,格羅德暗忖,若果不是一個月前,他所救的奴隸主支付不起性命的價格,送給格羅德這個女奴隸作抵押,她早就作為鬥士不知死在哪個競技場上了。 「嗯。」 「那你在這裡殺了什麼人?又救了什麼人的命?」女孩純真地瞪大眼睛,像準備聽枕邊故事,但她能提起興趣的總是隻有殺戮和戰鬥。 「就兩個不知好歹的人,還有一個跑掉了。」格羅德好裡沒好氣地說。他不願想起那些人的嘴臉。 「真罕見,師傅會讓那些狗屎不如的人跑掉嗎?」少女仿佛嘲笑他一般道。 「你這張嘴再不收斂一點,不知哪天在街上就會被人乾了。」格羅德冷咧地盯了她一眼。 「我有師傅。」少女轉過身,忽如奇來地抱住了格羅德,即使隔著鎖子甲,也能感覺到那遠超同輩的手勁。阿絲蘭很快就能雙手掌握手半劍,也許再過三年,甚至可以像男人一樣單手揮舞。 「我不是一直都在。」格羅德說著又開始頭痛。也許他倒下那一天,就是流浪旅途的終結。 「但,你,是,師,傅。」阿絲蘭一字一頓地說,語氣固執得像即使死神親自來迎接,她也會拔劍守在格羅德的屍體前。格羅德嘖了一聲,這眼神……這眼神在什麼人身上看過?看著挺熟悉的。 城鎮的燈火暗淡了許多。奇怪了,格羅德想起那些人曾說,晚上的佛倫卡卡,會比雞啼的早上還要熱鬧。 沒有商隊,沒有衣衫華貴的人。隻餘下奴隸,沒有主人的奴隸。裝備似隨意在二手市場拚湊而成的奴隸兵,女奴和男奴在大街上求歡。 沙地上插起長矛,矛尖刺著一個個圓滾滾,散發隨風飄蕩的頭顱。像沒有手的稻草人,浸泡過紅色的油漆,不知是誰人的惡趣味。有的血還在滴,有的已經流乾,有的麵上腐肉被烏鴉吃得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格羅德不願讓阿絲蘭看見這般事物,也許是他心底僅餘的原則。但卻忽然想起,阿絲蘭早就看過更多醜惡的事,她可是野地的孩子,古丁平原上充滿了殺戮、紛爭和戰爭,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她看過的可能和格羅德一樣多。 忽然,他注意到旗桿上隨風飄揚的身影。 「畏罪自殺的妓女」 陳血寫成大字,仿佛木板上的傷痕,放在旗桿底部,生怕沒人看見。軀體早已失去了一切生命的痕跡——血和肉,還有被烏鴉與蛆鉆得潰爛的衣服。隻有那把骯臟得像在沙土地上磨擦過,但又曾經紮成麻花辮的栗色長發,沒有半點價值,殘留在搖搖欲墜的頭骨上。 格羅德的一顆心向下沉。 「我們今晚野營。」騎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他有什麼沒見過,他什麼都見過,那些向命運掙紮的人,最後都會落得如此下場。 也包括卡珊.光紋,和格羅德.迪阿斯。 「師傅,我不明白。」阿絲蘭不解地問:「你不是說今晚終於可以洗個澡……」 「我們今晚野營。」格羅德的語氣無可否定,拉著雷柏特的韁繩,離開了佛倫卡卡。 格羅德心底發誓,他以後都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