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十三夜 　　費申一刀斬殺高天翔，天下會會眾人人自危，都無取勝的把握。隻是礙於麵子，不便立刻撤離——他們畢竟還有百餘人。 　　阿正驚魂甫定，叫道：“兄弟們，高天翔這廝背信棄義，死有餘辜。大夥兒有目共睹，今日做個見證……日後見到總舵主他老人家，還請諸位為阿正伸冤……” 　　有人叫道：“阿正，你是我天下會的人，咱們一起去見總舵主。” 　　阿正搖頭道：“我已破門出教，不是天下會的人啦。”說著撿起高天翔的匕首，在自己大腿上，連戳三洞。 　　阿正腿上血流如注，他強忍劇痛，道：“三刀六洞，恩斷義絕！” 　　陜甘分舵的會眾平日裡原本就看不慣高天翔，他一個下級分舵的舵主頤指氣使，本就不想替他拚命。此刻有了臺階，自然是就坡下驢。一聲呼嘯，原路返回。 　　費申撕下衣襟為阿正包紮：“你這又是何苦，是怕我打不過他們嗎？” 　　阿正臉色蒼白：“雙拳難敵四手，再說，我若不耍光棍，隻怕這輩子都擺脫不了天下會……” 　　費申搖頭嘆息，，把阿正橫放在馬背上，自己步行，徑往東去。 　　阿正身上有傷，不能騎乘。路過集市時，費申索性把驢賣了，換了一輛大車。 　　費申體恤阿正，不再露宿，而是盡量選擇客棧，尤其是乾凈整潔的大客棧。 　　他們一路上曉行夜宿，走走停停，幾日後已進入中原地界。沿途見到許多流民往關中方向行走。一問方知，中原饑饉，難民們是前往“天府之國”就食。 　　費申嘆道：“你們哪知，關中也沒有餘糧啊！” 　　一日行至一家客棧，隻見店前挑著一幡，上書“仙步留”三個大字。 　　費申問店家——一個瘦小枯乾的老嫗，“你這幡上寫的可是酒名？” 　　那老嫗答道：“客官好眼力，我家這酒乃是十年陳釀，遠近聞名。二位可要燙上一壺？” 　　費申趕了一天馬車，頗覺困乏，於是伸個懶腰道：“來一壺吧，再切兩斤牛肉。” 　　老嫗用昏花的雙眼打量著二人，道：“哪有牛肉？隻有狗肉，客官可要？” 　　阿正不等費申回話，搶先道：“狗肉便狗肉，隻要是肉就行。別說狗肉，就是貓肉、鼠肉我也吃得下。”他接連幾日吃的是乾糧，屬實有些嘴饞。 　　那老嫗乾咳幾聲，笑道：“這位小爺愛說笑。” 　　少傾，酒肉上桌。阿正大快朵頤，費申卻隻是飲酒。 　　阿正奇道：“老費，你怎麼不吃？” 　　費申皺著眉頭道：“我不吃狗。”見阿正伸手去拿酒壺，他把眼睛一瞪，“你做什麼？！” 　　阿正大言不慚，“自然是飲酒。” 　　費申搶過酒壺，道：“酒是發物，你忘了你身上有傷？！再說，你才幾歲，飲什麼酒！” 　　“幾歲？大哥，我十五啦！”阿正不以為然。 　　“胡說，頂多十三！” 　　“蒼天作證，我可是如假包換，實打實的十五！”阿正信誓旦旦。 　　此時，客棧裡生意冷清，隻有他們一桌客人。店家拿著一塊抹布四處擦拭，聽到此處，插嘴道：“我家這酒不醉人，少年也是可以飲的……” 　　費申白了她一眼，道：“店家你這酒不像十年陳啊？” 　　那老嫗答道：“客官，實不相瞞，十年陳釀賣完了，這是去年新釀的。” 　　費申冷笑：“如今這般年景，吃尚且吃不飽，還釀什麼酒！” 　　老嫗滿麵羞赧，訕訕地道：“酒總是有客人要喝的吧。” 　　阿正趁他們說話，搶過酒壺，就著壺嘴灌了半壺。 　　費申笑罵道：“醉死鬼投胎的！” 　　當晚二人便在客棧住下，客房雖然簡陋，倒也乾凈。 　　到了三更時分，忽然窗外窸窣一聲，一陣甜香飄了進來。 　　費申知是迷香，於是閉了呼吸。阿正卻渾然不覺，仍在呼呼大睡。 　　片刻後，房門被人撬開，溜進兩條人影，黑衣蒙麵。 　　他們小心翼翼地抱起阿正，徑自出門。完全沒有理會費申。 　　費申心下暗道，你這黑店好不蹊蹺，不像是謀財害命，倒像是拐賣人口的。隻是阿正的年紀也忒大了點，又不是三歲小孩，任你擺布。 　　他打定主意，先看看這夥人的舉止，如果真是殺人越貨的，再替天行道。 　　當下，他起了床，走到窗邊，透過黑衣人放迷香時刺破的小孔看去。 　　隻見那兩個黑衣人套上馬車，載著阿正揚長而去。 　　費申尋思，找書苑 www．zhａosｈｕyｕaｎ.cｏm自己馬快，現在追擊還來得及。於是破窗而出，縱身躍入馬廄。 　　眼前的景象卻著實嚇了他一跳，隻見馬廄中，一燈如豆，那店家老嫗手持尖錐，滿身滿臉盡是鮮血，費申的坐騎正倒在她的身前。 　　費申怒道：“可惡！竟敢殺我馬匹！” 　　那老嫗陰森森地說道：“豈止是馬。你也留下吧！” 　　與此同時，猱身而上，手中尖錐盡是貼身短打，近身搶攻的路數。 　　費申不願過多糾纏，攔身一刀，斬斷她的雙臂！ 　　老嫗長聲慘呼，仰麵跌倒。 　　費申冷聲道：“想留住我？你還不夠格！” 　　老嫗慘笑一聲，仰天長嘯：“宗主，初三使命達成，先去了——”言罷，咬斷舌頭，啐出一口鮮血，竟然自盡而亡。 　　費申沒料到她竟如此剛烈，四下尋找，把這客棧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尋著半點線索，索性放了一把火，將這賊巢付之一炬。 　　他沿著官道一路狂奔，走了半天夜路，直到晨光熹微，才見到路邊遠遠地停著一輛馬車，一個少年正倚著車轅打盹，卻是阿正。 　　阿正見到費申展顏一笑，道：“你怎麼才來？” 　　費申長籲一口氣道：“馬讓人殺了，我是一路走來的……十三夜的人呢？他們為何綁你？” 　　阿正笑道：“十三夜？你是說伯伯的那些朋友？他們要帶我去享受榮華富貴，我不願去，他們就給我留了馬車，還有盤纏。”說著搖了搖手中的包袱，“紋銀一百兩。” 　　費申滿腹狐疑，完全不知這十三夜葫蘆裡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