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氣節的話,寅老爺端起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後抹一把嘴,走至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好,吾兒有骨氣。盡管各府和睦相處為老夫心之所向。然而,火府卻背信棄義,公然與我府為仇。相當年,誰人不敬我府三分。此乃得益於鱉甲鹿茸墜之護佑啊!可是……!都怨爹爹無能!”昔日的這位開朗豪放的七尺男兒,在那場劫難後,竟變得如此頹靡。 “啪……!”氣節的拳頭重重地擊落在茶案上,“孩兒定要滅火賊,為娘親報仇,奪回鱉甲鹿茸墜,以解我雪恥!爹爹放心,孩兒自會擔起此任。”他咬著牙,立場堅定。 “有吾兒此番話,老夫便可安心。否則,傳家寶……,勢必斷送於老夫之手……。節兒,隨老夫來,今天便將寅家劍法之精髓部分傳授予你。”說著,寅老爺就大步朝院中的銀杏樹下走去。 氣節心下甚喜,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遂欣然跟了過去。 茂密的銀杏樹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瀲瀲的光芒,樹上密密麻麻的白果也近成熟。寅老爺手搭涼棚望著一樹果實,無限感慨,“眨眼之功夫,此銀杏果已成熟,哈哈!”他的心情也晴朗了許多。 “爹爹,為照顧母親,已多日未來銀杏樹下了!數年來,銀杏樹果成熟之時,小仙鶴均帶領群鳥前來采摘!”說著,氣節順手摘了枚樹葉,貼近唇邊,隨之,一聲長哨劃向雲霄。 小仙鶴翩然而至,幾隻雉雞倏然落到銀杏樹上。不一會兒功夫,百鳥紛紛群集而來。 看著這一切,寅老爺驚得睜大了眼睛,“吾兒居然練就統領百鳥之奇功。哈哈……!”他不禁對兒子刮目相看。 “此乃小仙鶴之功勞……!” “看招!”還沒等氣節把話說完,寅老爺的劍已破空而起。 “咦……!”驚駭之下,氣節隻得飛身側閃,寅老爺的劍剛好貼其袖而落。 “身手如此迅疾!”氣節暗自驚嘆,隨之長劍出鞘。 未等氣節抬起劍來,寅老爺又橫掃一劍。氣節忙揮劍格擋。 但聽“哢,哢”兩聲脆響,氣節已飛身躍起丈餘高。而寅老爺仍然神若凈水,雖低了頭,眼睛的餘光卻緊追氣節的身影,兩耳則靜待風聲。 趁氣節揮劍俯沖而下的當口,他略微閃身側頭,長劍輕挑。 “哧……”一聲,氣節又是一驚,還未回過神來,袍擺已被劃了一道口子。 “此乃盤龍守燕,以低製高。”寅老爺收住腳,詳細講解道:“趁對方躍起之際,專攻其下盤,需眼疾,耳靈,手快!趁敵方俯沖之時,準確擊中其下盤,於其斜掠之際,瞅準劍鋒走向,側身出劍,直抵其腰際。如此,敵方唯有招架之力,難有反擊之法!” 氣節點頭聽著。他隻知道寅家劍法如何了得,卻從未領教過盤龍守燕劍法的厲害。現在看來,確實是名不虛傳。 “節兒務必記住,諸劍法之要領皆不離陰陽虛實之變幻。誠若吾之秋風掃葉與盤龍守燕兩劍法。前者自上往下施招,動作輕柔,卻變幻多端,而後者則穩居下元,以靜製動,以守為攻。一上一下乃陰陽製衡也,一剛一柔亦不外乎陰陽之範疇。”說話間,寅老爺足尖點地,騰空而起。 氣節隻感到眼前一亮,一道銀光便斜掠而來,他本能地側身右閃。 “小心,看招!”音起劍落,氣節還未回過神來,腦後的發絲已被削落一縷。他萬沒想到一向粗野狂放的爹爹,用起秋風掃葉來,居然如此的輕巧柔和,靈活多變。 收好劍,寅老爺又拍拍氣節的肩,“慢慢練吧!萬變不離其宗,以不變抵萬變,或以萬變敵不變,需看個人之領悟力。另有左右回旋之招式,等日後老夫再授予你。” 氣節認真地聽著,但內心還是有些不服氣。 突然地,他袍袖一揮,飛身又起,腳下瞬時托起一團白雲,衣袖揮過處,銀杏葉齊刷刷閃出一卷綠浪。百鳥亦在他頭頂盤旋。 寅老爺先是一驚,“臭小子,竟跟老夫玩花樣。”隨即,他瞅準白雲的中點,舉劍輕輕一點,再繞圈一旋,氣節足底的雲已被碎成多片。這仿佛來了個釜底抽薪,氣節足下踏空,直線墜地。 “如此花招式,隻作觀賞玩樂之用尚可。功夫之說,乃不帶有任何花式,其一招一式,無不具有扭轉乾坤之力量。”寅老爺看著氣節羞愧難當的樣子,甚是得意。 繼而,他又搖搖頭,嘆口氣道:“可惜啊!汝輩皆不懂武術之精神,無刻苦修煉之毅力。想當年老夫與木青川,婉蕓練武之時,才叫辛苦。後來,婉蕓與木青川為練輕功,居然跑去孔最。唉!隻可惜……。” “木青川墜崖!孩兒聽母親講起過,為躲避沈湧泉,木青川與姑姑才去往孔最練功。而最終,爺爺將姑姑許予沈湧泉。無奈之下,姑姑便與木青川相約於孔最。等姑姑之時,木青川卻失足墜崖?”氣節接過寅老爺的話,憤憤不平地說。 “為另一塊鱉甲鹿茸墜,爺爺不惜拆散一對青梅竹馬之戀人。據說,見到冰崖之劃痕,及木青川遺落之黑色發帶,姑姑近乎哭暈過去……!” “婉蕓亦成為鱉甲鹿茸墜之犧牲品哪!自那以後,蕓兒成天以淚洗麵。與沈湧泉成婚之日,更是哭得死去活來。之後,沈湧泉總以晦氣為由,動不動便打罵於她。那廝限製婉蕓之自由,不許其回我府,不許練劍,亦不許蕓兒懷念木青川……。”寅老爺嘆口氣,臉色異常凝重。 “為報復婉蕓,沈湧泉天天酗酒,沉溺於歌舞,醉後便拎起婉蕓脖領討要鱉甲鹿茸墜。為此,老太爺後悔莫及,以防婉蕓再受委屈,便將鱉甲鹿茸墜還予沈家。” 聽到這裡,氣節的眼前又浮現出姑姑那張美麗的臉,禁不住嘆口氣:“可憐姑姑!” 寅老爺坐到石桌旁的圓墩子上。 天府和俠白端來茶水,小仙鶴從樹下銜來幾枚銀杏果。 在氣節的印象裡,幾乎沒有跟爹爹這樣對飲長談過。而今日,或許與這次的土府之行有關,寅老爺的內心也是爽悅的。氣節何嘗不是呢,長期以來梗阻於胸的刺,終於被黃苑挑了出來。 氣節剝了幾粒銀杏果,遞至爹爹麵前,“爹爹,嘗嘗此銀杏果吧,澀中回甘對身體大有益處!” 寅老爺接了過來,揚手扔進嘴裡,“好吃,好吃,許久未吃過如此鮮美之果子了。” 看爹爹吃得香,氣節麵露喜色。 “可是……,孩兒還有一事請教爹爹。”趁爹爹興致高,氣節想解開多日來埋在心裡的疑團。 “究竟何事?說來聽聽。”寅老爺咽下銀杏果,又拿起幾粒在手中把玩著。 於是,氣節把為了尋找沈姑娘,如何看到孔最凸臺上的發光體,看到姑姑的臉,聽到她聲音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了父親。 聽罷,寅老爺“咦……!”了一聲,臉色瞬時凝重起來。 “那是凸臺便是安葬婉蕓之處啊!發光體為其舍利子無疑。如此說來,婉蕓掛記著然兒啊!可是,身為舅父,老夫卻無能為力。”他自責道。 “若不是沈湧泉疏於府上之事,土府能趁虛而入嗎?卻一再推卸罪責,說土府之黃老爺刺死了婉蕓。事後,黃老爺卻自證清白,把罪責推給幾位士兵,回府之後,遂將士兵處決了事。老夫反倒怨恨沈湧泉保護不當,發誓與他死不往來。” “可是,爹爹。既然黃老爺如此看中鱉甲鹿茸墜,為何僅奪取沈家那塊呢?”氣節輕縮眉頭。 “依節兒之意?土府亦會對我府之物有所圖謀?哈哈,哈哈,憑我倆之交情,其斷然不會生此妄念!”寅老爺為有這樣的兄弟而自豪呢! “想那火賊來襲之時,幸虧黃老爺及時趕到。否則,吾之藥園,府邸,均將毀於一旦。” 氣節點點頭,覺得甚有道理,也便不再追問。 “舍利子,對,就是舍利子!”這時,寅老爺的神思又回到了冰晶宮,那甬道內的發光體,冰屋內的發光體,“那麼多舍利子……!”他喃喃著。 “舍利子?莫非爹爹亦見到舍利子?”氣節似懂非懂地望著他,“您是指孔最嗎?” “節兒,老夫得去看汝母親了。”寅老爺似乎有意回避氣節的問題,說著,站起身,拂袖而去。 氣節望著父親的背影,又想到了孔最中落難的沈姑娘。她那張粉撲撲的臉,那雙純凈而幽深的眸,那無助的、楚楚可憐的神情。又心疼得落下淚來。可是,然兒到底在哪裡呢? 氣節倏然拔劍而起,驚得周圍的鳥兒振翅群飛。他唯有把心思用在練劍上,才能暫且忘掉對沈姑娘的念想,也才能暫且緩釋內心的愧疚。 翌日清晨,氤氳的薄霧籠罩著寅府,遠處現出的魚肚白,把秋天的清晨調和得朦朧而柔和。遠山的鳥鳴聲還在沉睡,氣節高挺的身影已經站在銀杏樹下。 小仙鶴從茂密的銀杏樹葉中探出頭,向下張望一會兒,又慵懶地縮了回去。氣節先溫習了一遍日常練就的攬雲駕霧之輕功,袍袖一揚,祥雲繚繞;足尖輕點,白雲又起。 但隻練了一會兒,他已感到乏味,在剛學的秋風掃葉和盤龍守燕劍法的比襯下,以前所掌握的功夫簡直就是花拳繡腿。 很快地,他收斂了氣機,拔劍而起。那清脆的出鞘聲,一下驚起了小仙鶴。它撲棱棱從樹上掠下,隨他的身影上下翻飛。氣節靈機一動,“小仙,跟本公子對練吧!看招!” 原本貼他身側翻飛的仙鶴,萬沒想到主人劍鋒一轉,徑直刺向了自己,直驚得鳴叫一聲,頹然墜地。 這下氣節慌了,趕緊收住劍,俯身查看小仙的傷情。不曾想,小仙鶴忽然挺身振翅,一下飛起老高。 “好個小仙,居然跟本人耍心機。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先吃我一劍!”氣節復騰空而起,揮劍直指小仙鶴。 有了防範的小仙,像是有意捉弄主人,徑自越飛越高。這哪是氣節的輕功所能達到的高度,他足下的白雲也隻能托他於房簷之上。眼睜睜看著落在銀杏樹頂的小仙,氣節現出無奈的神情。 “攬雲駕霧功絕不是花拳繡腿了,倘若此功練至一定境界,豈有追不上小仙之理!”氣節搖搖頭,隻怪自己練功不到位。於是又自顧自地練起秋風掃葉劍法。 按照爹爹先前的指點,一把劍在他手中上下翻飛,左右生風。此時,小仙鶴亦來回盤旋,認真地陪他試招。 約莫半個時辰後,遠處的鳥鳴聲已不絕於耳。氣節也收起劍,以袖拭了拭額頭的汗珠,款步向大門口走去。 門外的桑樹依然濃綠,青石板上的樹根虯曲繞旋成各種形態。而那繚繞的輕霧,紗一樣輕覆著一切。 天府和俠白已候多時,見氣節出來,一齊迎上去抱袖施禮。 氣節一揚手,“免了吧!天府,今兒去巡查藥園。俠白再往尺澤巡視一番!” “是,公子!”天府和俠白應著,然後各自去往各自的崗位。 “仙兒,陪本公子去沈府一趟!”他長袖一揮,小仙飛在前麵引路。他乘雲在後,一塊兒朝沈府奔去。 卻說沈姑娘墜崖,氣節吩咐小仙把還魂丹送予沈湧泉後,便覺寬心。但他卻沒敢把沈姑娘墜崖一事相告。 直到前兩天,他又寫了一紙條,“沈姑娘為救沈老爺,不幸在孔最墜崖,至今下落不明。望見信後,莫再四處找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