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吊唁黃苑(1 / 1)

在得知黃苑離世的消息後,寅老爺深感慚愧,便安排氣節前去吊唁。   土府的大廳之上,黃老爺正襟危坐,麵色陰沉。黃夫人亦麵無表情地坐在一邊。   氣節跟隨一位侍童進得廳來,瞬時被一股凝重的氣息逼仄得喘不過氣來。他低了頭,以眼角的餘光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但見大廳內的陳設都換成素色,素色的帳幔,素色的花朵。   走到二老跟前,氣節深深地連鞠三躬,“驚聞小姐……。家父……。”由於緊張,氣節的額頭上沁出汗珠。   黃老爺乾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免了吧!這人都沒了,還要那禮節何用。”   他生硬的口氣,冷箭一樣刺著氣節的心,“按說爾等雖未拜堂,卻是在娘腹中約定了終身,該把苑兒葬你府……。”   “老爺……”一旁的黃夫人聽不下去,趕緊打斷了黃老爺的話。   “還請二老節哀順變……。”氣節並未接黃老爺話茬,而是躬身安慰道。   黃夫人招呼侍童給他讓了坐。然後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尋找黃苑的過程復述一遍,並巧妙地把尋她未得的事一筆帶過。   此此景之下,氣節也隻有安慰的份。   如坐針氈般地待了片刻,他也便告辭而去。   一路上,幾天前的情形不時浮現眼前。   那日清晨,他剛打開房門,就見一隻花白的信鴿從銀杏樹上直飛過來,落定於他的腳下,昂著頭“咕咕”叫著。但見它腿上綁了封信。驚愕之餘,氣節忙蹲下身,解下信。   信鴿拍拍翅膀,膀倏然飛去。   氣節返回屋裡,展開信:   幾度春來不知春,落花空對碧水流。數載秋風無情意,飄葉遙想落長空。誰人識得好時節,空把癡心碾塵泥!   今欲挽髻著嫁裳,窗前花紅迎嫁娘。來日秋風秋葉起,化作輕霜伴君旁。   信後附一幅美女圖。眉眼之間有著黃苑的影子,隻是,那飽滿的雙唇,已經完全看不出兔唇的痕跡。   氣節一遍遍地回味,愧疚不已。   黃苑的癡情,也許隻有陪伴她的小黃狗知道。那無數個對鏡獨坐的日日夜夜,那無數疼痛難耐的分分秒秒,以及不惜背負不孝之名而與父親對抗的時日,無不滲透著對氣節的殷殷深情。   那次氣節和寅老爺離開時,她躲在花園的樹叢中偷偷地目送。那份難舍而無奈的情愫,隻有癡情人才能體會。而氣節呢?卻唯恐避之而不及。她心裡明鏡似的,所以,才在客廳公然與父親為敵。與其求而不得,倒不如,凜然放棄。她放棄了婚姻,卻永遠扯不斷癡念。   於是,她不斷嘗試用自己的醫藥知識,醫治那可惡的,墜她於無限痛苦中的兔唇。   蚯蚓,蝸牛,壁虎,蟑螂,當備齊所有的藥材,她再用竹簽劃破豁口周圍的皮膚,鮮血瞬時浸染了胸前的衣襟,疼痛如抽絲一樣撕扯著她的心。她咬緊牙,把事先準備的血餘炭塗上,然後貼上獨創的黏黏的生肌續膚膏。   十多天後,那難捱的分分秒秒,那疼痛著的日日夜夜,終是趨向了黎明時分。當她對鏡撕下遮擋的葉片,霍口明顯小了,而且兩側鮮嫩的肉芽與周圍的皮膚一樣平滑。一陣從未有過的快感浮上心頭。她不僅喜極而泣。   此後一段時間,經過反復的割裂與藥覆,那道豁口終於合愈。   “這一日為何不早些到來啊!”望著鏡中的自己,黃苑即興奮又委屈,任由淚水如雨般滴落。   而對於女兒唇部的變化,黃老爺夫婦沒有半絲察覺。因為黃苑的唇部一直還遮著葉片,這或許是緣於長期以來形成的習慣,抑或是對這伴她成長的葉片的眷戀。   而自從上次,在氣節父子麵前女兒以“秘密”作要挾後,黃地鼠對女兒的態度就變得冷漠,他甚至都不願正眼看她,這無疑使本就自卑而脆弱的黃苑倍感蒼涼。   盡管她努力在醫治自己的缺陷,但心中的傷卻是永遠難以愈治的。   但對於氣節,她唯一的愛戀,唯一的暖,她仍然心存幻想。所以,在愈好的第一時間,她便對鏡畫像。   那道彎彎的眉,澄澈如月的眸,粉撲撲的臉蛋,還有那紅嘟嘟的飽滿的雙唇,裊娜的身姿……,她自己都醉了。   她相信,氣節也定會喜歡,定會主動上門求親,或者,即使沒有時間親自登門,也會托信鴿回復的。所以在附了幾行字後,放飛了信鴿!   然而,一天,兩天……,在她焦急地等待了幾天之後,依然沒有氣節的消息。   黃苑的心慢慢地冷,直至冷透。   那日,黃老爺見她獨坐涼亭時,她的心就一直在跳潭與不跳間徘徊。   然而,留戀終是遜於心冷,她一縱身跳了下去,慢慢地被水包圍。   而她所不知的是,氣節讀罷信,竟不能確定是出自哪方姑娘之手。因為信尾並沒有落款。所以,也便沒有放在心上。   而現在,氣節終於擺脫了兔唇媳婦的陰影,但如果單從良心上來說,他是真心地感到愧疚。   對兔唇媳婦的厭惡,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婚事。在土老爺屢次逼婚的日子裡,他甚至萌生了對將來生活的厭倦感。而遇到沈姑娘的那一刻起,他才真正知道牽掛一個人,是如此幸福,痛苦,無奈,而又漫長。然而,沈姑娘卻又墜崖。氣節的內心是復雜的。   至於黃苑的那封沒有落款的信,退一步說,這也怨不得他,誰會去回復一封陌生姑娘的信呢?那隻不過是黃苑一廂情願的寄予罷了。   從土府回去後,氣節便徑直奔到銀杏樹下,“唰”一下抽出長劍,秋風卷飛葉般地揮舞起來。   但見他忽而騰空而起,劍指雲霄,忽而俯沖而下,劍抵墜葉。足尖剛著地的瞬間,馬上又變換招式,腿劍並用,來了個順時針連環劈劍斬,飛旋的長劍,旋風一樣在他周身回旋,非絕等劍法之人難於近身。   經過多日的練習,他已經完全掌握了的寅家劍法的要領,而且,劍技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   不知何時,寅老爺已笑瞇瞇地站在樹下,他倒背著手,不時地點頭表示贊許。   “劍身再壓低一些,俯沖之角度再小一些。”見氣節練到秋風掃葉時,他不禁大聲指點。   一會兒,天府和俠白握劍趕來,寅老爺示意他們雙麵夾擊氣節。   一青一白兩位童子奉命而起,如兩條盤龍,緊緊地纏住氣節。他們時而左右齊攻,時而分攻上下盤,時而虛實並用,時而以退為進……。但無論什麼樣的招式,什麼樣的進攻方式,都被氣節一一化解。   對於氣節的進步與劍法,寅老爺看在眼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樂在心裡。   自從火府搶走鱉甲鹿茸墜,母親受箭傷後,氣節一下子長大了。寅老爺呢,則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夫人身上。所以,寅府內外的大小事宜基本上也都交於氣節安排。   單從最近的寅水濟沈工程看,氣節非但有顧全大局的胸襟與氣魄,而且有著不凡的操控全局的能力。盡管他瞞著寅老爺,但如此大規模的工程,怎能逃過寅老爺的眼嗎?寅老假裝不知情,內心卻是歡喜著的。   “吾兒之才略非老夫能及啊!”寅老爺邊看氣節練劍邊暗暗贊許。   “隻是……,吾兒天性善良,黃小姐之離世,其生悲憫之心啊!其使劍之力度,招招包含了情緒。也好,發泄出來後,與黃家因緣也便了卻了。”這樣想著,寅老爺默默地轉身地離開。   看望夫人的時辰到了,他要去地下冰洞給夫人運功,給她換黃芪當歸餅,陪她說話。他要告訴她,節兒再也不用為兔唇媳婦的事而苦惱了,想夫人聽後也會高興的,盡管這樣的想法有些自私。但上天這道旨意,誰都不能違背。黃老爺家不能,寅老爺家也不能。所以,把一切推給天意,內心的一切結,也便解了。   冰洞內依然安靜,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當然,那“吧嗒,吧嗒”的聲音是亙古不變的。它仿佛從天上滴到地下,已經存在了上億年。   寅夫人靜靜地躺在冰床上。寅老爺走近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握起她的手。   “夫人,可否好些?”然後靜靜地等上片刻,看她有沒有反應,再重新打量一下她姣好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