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小貓都在期待玫的來信。他不敢貿然發出第一封信。一切都太鄭重了,玫就像一朵雨後玫瑰,花瓣沾滿水珠,他隻敢輕輕用指腹觸碰。 書信是一種特殊方式,不比見麵談話。郵差往返的時間、泛黃的信紙、隨心情牽動的字跡,還有上麵殘留的氣味,都讓每一封信變得沉甸甸。這樣發展出的友誼也格外珍重。 這天,小貓終於收到一封來信。郵差的自行車鈴聲響起,他興沖沖地查看信箱。裡麵果然躺著一個信封。牛皮紙製,印著朱紅字跡,大概是玫父母的單位。他疑心,這樣正式的信封中,是否也包含著一張寫滿心意的信紙?他打開信封,一張白色信紙掉落出來。信紙沒有多餘裝飾,通體雪白,散發著政府公文的氣味。 信中沒有矯揉造作的文字。玫不是那樣的女生。她確切翔實地給他描述了自己一月以來的生活,最多的情節就是,她又和朋友去吃火鍋了。盡管內容並不特別,小貓還是珍惜地看完每一個字,恨不能讀出行與行字與字之間的含義。 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把桌麵擦乾凈,小心地把紙展開,謹慎地寫下第一句話:“玫,很高興收到你的來信。” 書寫給了他一個正襟危坐、字斟句酌的機會。他想要把握住這篇作文。他給玫講述自己童年的經歷:家中傭人怎樣在田裡種植席草,怎麼和他調笑。他一五一十告訴了玫。玫十分驚詫。她沒想到,小貓稚嫩的麵容背後卻是令人心碎的故事。漸漸的,她也放寬了心,揀選著和她說自己的心事。往來頻率也從肇始的每月一封發展到一周一封。 這些信件有如兩人之間的耳語和密談。每周的這一兩個小時,是雙方最享受和放鬆的時刻。小貓把每封信都收進自己的鞋盒裡。他知道母親會翻找他的抽屜。而鞋盒,母親萬料不到。 這天,他又和母親鬧矛盾了。她簡直不可理喻、無法交流。自己清楚明白地說了話,她卻充耳不聞,並且歸罪於自己的悶聲悶氣。小貓進了房間,反鎖,他坐在書桌前,想要給玫寫一封信,卻靜不下心動筆。 他沉默地咬著指甲。十個指頭啃個遍。即使已經出血,也要把多餘的一丁點給消滅。結束後,他冷靜下來,決計把此事告訴玫。書寫的過程疼痛而血腥。嚙咬的傷口一用力就疼,十指連心。漫出的鮮血洇染了雪白的信紙。小貓沒有注意到,便投遞出去了。 他沒想到,玫提出要見一麵。他們約在相識的圖書館。玫將小貓的手指搭放在手掌,用掌心的溫度滲透他冰涼的手指。小貓知道她此行的目的,熱淚從眼瞼溢出,撲簌簌打濕衣裾。玫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說:“別哭鼻子了,寶寶。”她隨即察覺到,自己用詞過重了。但來不及收回,隻好訕訕地拍拍小貓的後腦勺。他順勢撲進了她的懷抱。 玫扳著他的肩頭,讓他坐好。她一本正經地問:“小貓,你願意和我玩一個遊戲嗎?”小貓擦了擦淚水,聲音裡還有哭腔:“什麼遊戲?”玫賣了個關子:“大人的遊戲。”小貓狡黠地笑了:“那件事嗎?”玫捶了他一記,說:“不是,未成年做那事,生孩子會有尾巴的。”兩人會心笑起來。小貓不依不饒:“到底什麼遊戲?”玫咬緊牙關,打死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