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番客公托孤小少爺(1 / 1)

白糜小菜 胤更生 5906 字 2024-03-16

在屋中三人打開畫卷看畫的時候,大門口傳來兩聲汽笛聲……   二樓廊簷那黑白相間正假寐的小貓,受到汽笛聲的驚嚇猛地紮進房內。樓下回廊的大橘正穩重地舔著胖嘟嘟的貓爪,梳理著自身毛發。   老人邊走去開門,邊看著兩隻反應各異的小貓,笑笑不語,腳步似乎輕快幾分。   老人正欲開門,便聽得小門鎖“卡茨”“卡茨”作響,被轉動半圈便鬆開卡在門扣的鎖舌。   門被推開,便見得一顆錚亮的光頭伸了進來。大濃眉豹眼,下巴留著細密的須根,圓潤的臉頰顯得整張臉極具兇惡之相……   光頭佬抬起頭看到老人,臉變得跟菊花一樣綻放開來,和原先無表情的臉極具反差,愉悅地道:“阿福叔!”   “慢些走!慢些走!您腿腳不好,這開門的小事我自己來就行。留點氣力等會提些補品,秋冬快到了,補補到時候能打老虎。”光頭佬對著老人說完便走回門口汽車。   老人阿福笑吟吟道:“都老胳膊老腿的,那些東西又貴又補得了什麼?多提兩桶水澆菜,手腳氣力也就靈活些許,再說你上次帶的東西還沒吃完呢。”   光頭佬提著一堆東西放置門口小屋內,後麵司機扛著大米也跟著進來。   “東西放久了過期不能吃,得嘗嘗我剛帶來新鮮的。我弟別的不講究,對於吃食那是挑剔的很,那些放久些迎來送往給人分分,也不浪費。”   “阿黍,那倒是。你弟是有福之人……”   屋外稀稀疏疏的聲響傳至安靜的屋內。樓上的黑貓竄進屋,自樓梯而下,悄無聲息地跑到中年男人身邊。   屋內正看畫的三人未曾注意到接近的小貓,中年男人注視著手中畫,眼中慢慢變紅,似乎濕潤了幾分……   老人忠保看著中年男人的表情變化,而旁邊的林康順則是先看了看中年人,再看看自家爺爺。三人各自看著各自著重的,爺爺似乎鬆了口氣,對中年人的反應似乎預料到了。   門外的兩聲汽笛聲傳進樓內,老人忠保猛然一驚,像受驚的兔子般。耳朵不由注意樓外的聲響,眼睛再次向看畫的中年人望去,中年人注意力還在畫上,似未曾注意到外麵的汽笛聲。   林康順展開畫卷後,看見了中年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便想看看畫卷上究竟附著了怎樣的魔力,能讓自家爺爺和中年男人失神。   突然被汽笛聲打斷,回頭看向門口,才發現樓內的墻和屏風阻擋了視線。回頭又發現被汽笛聲嚇到的爺爺,爺爺露出了緊張的表情,胸腔用力擠出一口濁氣,沉重地呼吸聲顯出絲絲不安的情緒……   老人忠保毅然轉向看畫的中年男人,語氣凝重道:“小少爺,我犯了一些事要去吃公糧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出來的一天,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有這個孫子。”   林康順腦袋直發懵,正不知所措之際。聽到爺爺讓他跪下,肩膀被爺爺用力下壓,稀裡糊塗地跪在地上……   躲在沙發角落的小黑貓一驚,跑至中年男人腳下蹭了蹭,拱起腰上豎尾巴撐開四爪,嘶吼一聲欲做攻擊姿態。   小黑貓的過激反應,驚醒了還沉浸在畫卷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回神看到林康順正跪在眼前,欲收起畫軸想扶起跪著的眼前人時,又橫生枝節……   老人林忠保又跪了下去,手按著林康順的頭往地上磕。中年男人楞在原地,而還在發懵的林康順則被壓著作磕頭動作。   “我走以後,這孩子父母兄弟已經不在了,孤苦伶仃一人,腦子又有病怕會一時想不開就……求您救這孩子一命,讓他留在您身邊端茶遞水,不求出息隻求安康成長。”   老人說著無比凝重的話語,眼裡閃爍些許淚珠,臉上啜泣的表情顯得極為誠懇。   中年男人似乎想到什麼,勾起某些記憶。手中動作也未攙扶起老人,心中似被狠狠觸動,眼神看向少年郎,對少年郎生出幾分憐惜感。   “老家夥,好手段!”門口屏風傳來光頭佬的聲音。   光頭佬通過老人阿福知道了今天來訪的二人,走到門口拿著小魚乾在喂慵懶的大橘。躲在門口聽著樓內的交談,發現裡麵逐漸的失控的場麵,才出聲製止事態進一步的進行。   “我弟秉性單純,不諳事務,你耍這些手段來哄騙於他,其心可誅,還是趕緊去吃牢飯吧。”   尋聲而望,便見鏤空屏風後走出一人。那人身著灰色紋樣襯衫,手帶木珠手串,大腹便便緩步走來。   光頭男人臉色淡然,大眼睛盯得祖孫二人發毛。轉頭瞥向畫卷,訕笑對老人說:“難得你能找到這幅畫來哄騙細弟(本地方言和“小弟”差不多意思)。”   光頭男人轉向自家弟弟,輕道:“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你都50多了咋還那麼憨癡?”許是受到責備,中年男人露出自責委屈狀,嘟嘴站在一旁。   光頭男人見狀也不敢再出聲責備,調轉話頭準備將火力輸出在祖孫二人身上。   老人阿福拖著跪在地上的身子走向光頭男人身前,雙手扯著光頭男人的褲腳,老淚縱橫道:“黍少爺,我自知罪孽深重,往後的日子會在牢獄中度過。但禍不及家人,請您不要對這可憐的孩子下手。”   光頭男人臉色一沉,吼道:“老東西,我沒你那麼可惡。法律是每個做人的底線,我是一個商人和氣生財,不會做犯法的事。”   光頭男人努力克製著情緒,走到茶幾一處,將自家弟弟與祖孫二人隔開。   接起話茬,道;“老家夥,我要是年輕10歲,以我以前的脾性,早把你個殺人犯打一頓,再丟出門口。可惜找不到你殺人的證據,不過行賄和金融犯罪,也足夠你衣食無憂的待在牢裡。”   光頭男人一邊平靜的說著話,一邊拿起茶具沖泡起茶葉來。然而平淡的話語卻沖擊著兩位旁觀者……   進門以來的林康順連續遭受沖擊,初進門時爺爺談及生死,再到要坐牢跪求托孤,最後出來個光頭佬說什麼殺人犯。   林康順難以置信地消化著光頭的信息,心中蹦出個念頭“爺爺殺人了?”。這個念頭把之前連續受到的沖擊都蓋了下去……   中年男人深呼了口氣,看了看四周,又搖了搖頭。   黑白相間的貓咪嗅了嗅光頭男人,叫喚了一聲,見男人沒有表示,便跑出門去。隻聽見廊下兩隻貓叫喚起來,先是發出呼呼聲,隨後聲調漸高……   那個叫阿黍的光頭佬擺弄著茶具,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拿起杯子一飲而盡。隨後對著弟弟說到;“這個時間點,你不是應該回樓上去練字啦!”   中年男人看了看幾人,撇撇嘴,慢慢卷起手中畫卷,放回畫匣,無奈地走上樓……   “來客請茶是基本的待客之禮,不過您很久不吃我們家這碗飯了。這老茶苦澀易傷身,我也就不請您喝茶了。”   光頭佬無視祖孫二人,拿起茶盤剩下的兩杯茶水將其喝完,把茶湯渣倒在茶盤上,而後看著老人。   老人半坐半靠在椅旁,聽懂了光頭佬言語間的譏諷,也讀懂倒茶趕人的意思。像泄氣的氣球一樣沒了精神,慢慢扶著椅子起身,雙手把剛剛解開的扣子係了回去。   屋外傳來的警笛聲逐漸清晰起來,老人略微一愣,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光頭佬。粗重地吐出一口濁氣,雙手插入發間往後梳去,神色稍稍放鬆。   老人走向還在發懵的林康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林康順感受到頭皮上傳來的觸感,也終於回過神來,抬頭望向老人。   老人鬆弛且黢皺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淡藍的眸子平靜的看著自家孫兒。   “以後阿公(方言,和爺爺一個意思)不在身邊的日子,你要按時吃飯睡覺,莫要想太多!”   “我給你辦理了休學,你以後要是想讀書了,也可以回學校讀書。家裡沒啥東西可以留給你的,每個月會有人給打你生活費。要是學問上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這問一問老師。”   老人家平靜地叮囑著林康順,林康順眼中噙著淚水,腦子接收著爺爺的話語。   “阿公……”   茶幾旁的光頭佬坐看著,上演的祖孫情深的戲碼。注意力卻在傾聽大門外傳來的聲響,開門聲詢問聲,陣陣聲響傳進屋來……   老人叮囑完孫子,回頭麵對光頭男人道:“二少爺,令祖當年為我取‘忠保’二字,再入宗得林姓。我自問沒辜負這名字,隻是看你行事還是不如你父兄成熟穩重,今後還要跟小少爺多讀點書調養心性。我也隻能言盡於此……”   光頭佬聽到老人的話,臉上瞬間失去笑容,麵容一沉。擺弄茶具的動作也停滯下來,周圍的氣場仿佛也瞬間冷了下來……   門口走廊貓叫了幾聲,仿佛在給房內的人傳訊,亦或是在警告來人而做出的應激反應。   兩位穿製服的警察走了進來,看了看四周幾人,而後目光鎖定在年齡最大的老人身上。   兩人走上前先掏出警員證,再表明來意,展示出拘捕文書。老人林忠保表示配合伸出雙手,前麵警員從腰間掏出手銬套住,後麵的警員還在專注的控製著場麵局勢。   警員將林忠保帶離現場,林忠保叮囑著自家孫兒不要跟著,回家去吧。林康順淚流滿麵地看著爺爺被帶上警車,嗚咽著說不清楚話(人在特別激動的時候是說不出話)。   林康順跟著走到外麵大鐵門,滿眼淚花目送警車離開。也不知是淚花模糊了眼還是警車漸行漸遠漸,眼中畫麵漸漸模糊……   林康順在大鐵門口啜泣著,隨著爺爺被警車帶走,似乎也抽乾了他身體的精氣神,無力支撐住身體,雙腿慢慢地彎了下去。   “阿福叔,把門關了吧!別再讓亂七八糟的人又進來了。”光頭佬站在房子門口叫喊著。   老人阿福臉朝著光頭佬,又回頭看了看大門外的小孩。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沒說出來。   老人抬頭望見抱著橘貓的中年人正站在樓上走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俯瞰樓下的場景。光頭佬似有所感,眼珠向右上角轉了轉,連頭都沒抬就想到自家弟弟肯定站在樓上看著。   光頭佬下了臺階向大門口走去,邊說道:“阿福叔,您腿上有傷走路不利索,還是我自己來關吧。”老人阿福搖搖頭,走向矮墻將幾簸箕荔枝殼收起。   林康順聽見門內的話語,用袖口抹了抹眼睛,啜泣著擦去眼角的淚水。   隻見光頭佬緩步朝大鐵門走來,抽起地鎖將兩側的大鐵門慢慢關上。大鐵門斯斯啦啦把開闊的視野變小、成線,哐當的落鎖聲將自己阻擋在外。   林康順眼中噙著淚水,努力地想記住這個光頭,記住這個把爺爺送進監獄的人。惡人、撒旦……腦海中浮現有生以來所有惡毒的詞匯,釘在這光頭佬身上。   林康順慢慢起身,抬頭望向這令人難忘的宅邸。樓上走廊傳來幾聲輕輕的貓叫聲,窗臺的簾布似被風吹起擺動。   大口地鯨吞燥熱的空氣,精神和思緒慢慢穩定下來。想著自家爺爺離開時的從容,林康順也模仿剛才爺爺的動作,欲跟老爺子一樣從容地離開。   小孩子的言行很大程度是受原身家庭影響,從模仿家中長輩行事開始。   在學大人教導的新事物時,大人們先做一遍,小孩自己做一遍,大人們再從旁指導。小孩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慢慢學習融入社會。   林康順二十歲的年齡,一直備受保護著,雖說已考上大學,但心智和行事跟農村的十二三歲孩童並無區別。調整好自身情緒後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