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我們說說H支隊攻下密支那機場的經過吧。是聊天,不是問詢。“焦人之覺得乾等總不是事兒,不如先聽聽故事。 阿爾韋上尉頗為得意道:“你算問對人了。你問二營和三營的人,哪怕去問指揮官梅利爾準將,他們都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是我們一營首先到達密支那的。“ 經過阿爾韋的介紹,焦人之才搞明白加拉哈德部隊的來龍去脈。這支部隊是臨時組建的,團級編製,由三個營組成,每個營大約一千人。第一營來自美國本土,第二營來自加勒比地區,第三營來自西南太平洋戰區,也就是麥克阿瑟領導的戰區。除了極個別人,所有三個營的人員都是“誌願“參加這次危險行動的。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是接到一紙調令就必須來緬甸,而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去還是不去。三個營坐船到了印度以後接受了為期兩個月的熱帶叢林作戰和敵後滲透作戰訓練。訓練結束後部隊又坐了三個星期的火車才到達印緬邊境的雷多。梅裡爾準將隻是這支部隊名義上的指揮官,絕大多數時間見不到他人。真正帶隊訓練,行軍和作戰的一直都是第一副指揮亨特上校。亨特為了盡快淘汰體力上和精神上不適合這次長距離滲透作戰的人員,從印度雷多到緬甸新彬洋,搞了個220公裡長距離徒步行軍,這也是給那些一時沖動加入加拉哈德部隊,心裡暗生悔意的士兵們一個體麵退出的機會。他們可以假裝行軍途中受傷或者體力不支退出這次行動。最終的結果令亨特非常滿意,所有人都堅持了下來,無人退出。這說明部隊的士氣高漲。 加拉哈德部隊的作戰任務是長距離滲透作戰,簡而言之,非常像焦人之當年所在的忠義救國軍的性質。破壞,襲擾,遲滯交通和通訊。隻是美軍的作戰要比忠義救國軍高效的多,他們有飛機偵察日軍動向,有空投補給彈藥和給養,受傷人員可以用聯絡機撤回後方醫治。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任務是配合正麵作戰的駐印軍新38和新22師,是輔助,不是主攻。他們需要不斷地包抄新38師和新22師正麵日軍的側翼和後路,切斷日軍的通訊和補給,哪怕為了不被日軍反撲包圍,隻能破壞日軍補給線後迅速脫離,在兩軍用盡全力激戰時,補給線被切斷一天時間就足夠徹底改變戰局。從2月7日進入緬甸以來,加拉哈德部隊連續進行了三次長距離穿插,有力的配合了駐印軍對日軍18師團的攻勢。為此這支部隊在3個月時間裡徒步行軍和穿插了1000多公裡的山路,經歷了大小幾十次戰鬥,絕大多數人因為營養不良和體力消耗,體重減輕了三分之一。5月19日夜,三個分頭行動的營會師密支那時,2月7日出發時的2750人,到達密支那的隻剩下了1310人,傷亡率已經接近百分之五十。幾乎所有人都患上了痢疾,瘧疾,傷寒等熱帶傳染疾病。尤其是亨特率領的第一營和國軍150團占領密支那機場後緊急召喚二營和三營趕來協防,這兩個營的人餓著肚子,放棄等待空頭補給,不分晝夜地強行軍了最後50公裡。最終到達密支那時,兩個營的人連站立的力氣都已經耗盡。二營長麥克吉在緊接著的戰鬥中,一天之內昏厥了三次。三營指揮官金尼森身患斑疹傷寒,到達密支那不久就被緊急撤退至後方醫院搶救,仍於六月八日在後方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到達密支那的1310名加拉哈德部隊成員中,目前隻剩大約200人仍然在亨特的指揮下繼續戰鬥,其他人除了陣亡的,都被撤回到後方醫院救治。可以說,5月19日之前的那支加拉哈德部隊幾乎已經全軍覆沒,不復存在。 聽完阿爾韋的敘述,焦人之覺得頭皮發麻,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他早聽說過在緬北作戰的艱苦,但沒想到擁有現代化空中補給能力的美軍竟然也艱苦到了如此程度,更沒想到美軍作戰部隊會如此之頑強。目前的國軍部隊沒有一支能達到這種程度。 “陣亡比一比十四。“阿爾韋頗為得意的用zippo打火機點著了根香煙,”我們一個頂十四個日本猴子。“ “砰!”。阿爾韋的得意煙還沒從肺裡吐出來,陣地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槍聲。焦人之猛地站起身,要探頭出去看情況,卻見阿爾韋歪著腦袋聽了聽外頭的動靜,隨後輕描淡寫道:“沒事。是加蘭德步槍的聲音。應該是又走火了。” “是新加拉哈德部隊嗎?”老坦問。 “不是。新加拉哈德部隊也都是老兵,戰鬥經驗豐富,他們隻是缺乏組織和領導。經常走火的是工程兵營的那些弟兄。開推土機,鏟車,壓路機,伐木架橋他們是好手,打仗他們真的沒有天賦。每次他們端著槍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們在對我說什麼,隻顧著盯著他們的槍管看了,就怕槍管朝向我的時候鬼使神差的飛出一發子彈來。”阿爾韋說著說著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我見到日本鬼子端著刺刀朝我萬歲沖鋒都沒這麼害怕過。“ “那為什麼不訓練一下那些工程兵呢?”焦人之問道。 “史迪威本來已經把兩個工程兵營臨時編成了一個團,任命孔姆中校當團長,負責組織輪訓。哪知道孔姆中校才上任幾天就陣亡了。加上日本人一直試圖裡應外合打穿我們的防線,輪訓的事情就耽誤了。” “威廉!哈瑞!孔姆中校?!陣亡了?!”老坦的聲音猛的提高了一個八度,一字一頓的問道。 “嗯。六月十四號。那天他帶著一個班的工程兵在前沿陣地巡邏,遇到了日軍的伏擊。為了給他那些生瓜蛋子士兵爭取更多的時間尋找掩體,他一個人向日軍進行牽製射擊,吸引了對方的火力,結果兩次中彈,當場陣亡了。”頗為遺憾的吐了個煙圈,看著它在空中越來越大,擴散到消失不見以後,阿爾韋才繼續說道,”我和他在翻越苦蠻山那二十多天裡經常聊天。他參加過一戰,這次重新應召入伍之前他已經是一家證券代理公司的高級合夥人了,公司的名號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要是有他那樣的成就,我才不會誌願來緬甸呢,待在紐約多好啊,不用成天泡在雨水裡。” “這下麻煩了。”老坦自言自語道。 “你認識他?”焦人之見老坦舉止異常,猜想肯定有什麼不對了。 “不認識。隻是聽說過他的事情。孔姆中校有三個兒子,都被他送去上了西點軍校,是歷史上第一次一家三兄弟都在西點軍校上學的。他熱愛自己的祖國,以曾經是軍人為榮。他的大兒子理查德上尉去年西點畢業後被派去了新幾內亞。今年2月底在不乾維爾島作戰,一次帶隊巡邏時他擔任排頭兵,結果中了日軍的埋伏,陣亡了,才22歲。理查德陣亡的時候,孔姆中校已經隨加拉哈德部隊一起進入了緬甸境內,正在山裡行軍。波特準將通知了他這個壞消息,允許他去新幾內亞處理他兒子的葬禮事宜,可孔姆堅持要留下來和部隊一起作戰。” 是感慨於孔姆中校的堅強也好,是驚訝於父子二人都陣亡於日軍的伏擊也罷,焦人之覺得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受了刺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哪知道老坦接下來的話才讓他真正的震驚無比。 老坦換用國語說道:“還記得國軍戰報裡說,150團因為‘美軍聯絡官借故脫離戰場,致使他們無法呼叫炮火支援,隻能孤軍奮戰了一整夜,所以才會有那麼大的傷亡’嗎?孔姆中校就是這個‘借故脫離戰場‘的美軍聯絡官。” 焦人之此刻出現了嚴重的思維障礙。既想不通,也想不動。一個效力於國家,為了軍人的榮譽不惜放棄自己功成名就的生活,誌願來到萬裡之遙的緬甸,連得知兒子陣亡也不離開戰場,堅持留下來繼續作戰的一戰老兵,怎麼可能十幾天前借故脫離戰場,十幾天後卻為了挽救自己的士兵而英勇獻身?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極端行為怎麼會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這既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人性。是因為前麵的“可恥行徑”受到了良心譴責而自我救贖?還是為了掩蓋他的一時懦弱,有人將他的陣亡虛構成了一種高尚的行為?亦或此事從一開始就很簡單,就是國軍裡有人想推卸責任,把導致戰場事故的臟水往陣亡的孔姆中校身上潑?畢竟死者無法自證清白。 考慮到最後這種情況可能性很大,焦人之便向老坦求證:“剛才我沒聽錯的話,孔姆中校是六月十四日陣亡的。那駐印軍指揮部給軍政部的報告是哪一天發出的呢?” 老坦立刻明白了焦人之的關注點,稍加回憶便道:”三天以前,六月十九日。”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已經大致有了結論,情不自禁捏了下拳頭。嗨!有人擅長潑臟水的老毛病又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