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說笑了,寧某對蘇姑娘向來都是表裡如一的。”我心中陡然警覺起來,難道她看穿了我的偽裝?旋即我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我臉上的人皮麵具精妙無比,就連常伴我身邊的李慚恩也分辨不出,更何況是素未謀麵的蘇盈盈。 蘇盈盈故作嗔怒的瞥了我一眼,那種輕顰淺笑的模樣當真可以顛倒眾生,她轉身來到婁昌的麵前,嬌聲道:“聽聞婁老板生意遍布天南海北,不知天下哪個國家的女子更入婁老板的法眼?” 婁昌回過神來,連忙道:“天下諸國的女子再美,也不及蘇姑娘萬分之一,在下對蘇姑娘也是仰慕已久。” 蘇盈盈不禁掩口笑道:“你怎麼與那愛騙人的寧公子是同樣的說辭,這樣我可就得懷疑婁老板的心意咯。” 婁昌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居然顯得有些局促和害羞,看來這位與我年歲相仿的尤物的確是有些手段,不然也不會讓這麼多人隻為了見她一麵而患得患失。 我笑著解圍道:“世間兒郎對蘇姑娘的仰慕都是如出一轍。” 蘇盈盈俏臉一紅,轉身又來到了茶案的主位,嫻熟的拿起茶具為我們烹茶,她的玉指白皙纖長,用之侍茶在賞心悅目的同時,更能為茶添上一番別樣的馥香。 在等待烹茶期間,一個曼妙的身影從閣外婷婷走來,行至近處我才發現這個歌姬正是在夏閣為我彈奏琵琶的女子。 她此時依舊是白紗覆麵,對我們施了一個萬福後,便走到了一側的鸞箏旁,靈眸在我的身上柔柔閃過,纖纖玉指輕撫著琴弦,悠然傳出優美的曲調。 她口中吟唱的正是我行飛花令時所作的詩詞,這首詩詞本就有一番高潔的意境,被譜上曲後更顯得空靈動人。 琴聲消散,餘音裊裊,蘇盈盈向我們介紹道:“她叫秋蘭,精通各種樂器,相信婁老板和寧公子應該不會陌生吧。” 這位歌姬原來是蘇盈盈的人,難怪開閣時會奏起我所作的琵琶曲。秋蘭又向我們施了一禮,柔柔道:“寧公子高才,今夜得以兩度演奏寧公子的作品,奴家真是三生有幸。” 婁昌哈哈大笑一聲:“賢弟,看樣子秋姑娘對你可是仰慕的緊,不如你今晚留下來,與秋姑娘共赴巫山,豈不美哉?” 秋蘭的美眸中泛出一絲嬌羞,但很快又黯淡了下來,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奴家……已配不上公子了。”說罷,她便盈盈一禮,起身向我們告辭。 我與婁昌麵麵相覷,皆不解秋蘭話中之意,轉首看向蘇盈盈,卻隻見她低眉斂目,專心伺候著茶水。 此時茶水已經煮沸,蘇盈盈拿出兩隻精致的茶盞。茶盞是用上好的汝瓷製成,胎骨晶瑩細膩,再配上澄黃如玉的茶湯,當真是相得益彰。 未等蘇盈盈開口,婁昌便舉起茶盞將茶水咕嚕嚕的一口飲下,大呼一聲道:“好茶!” 蘇盈盈笑道:“婁老板,這茶好在哪裡?” 婁昌撓了撓頭,想了半天才從口中吐出一個字:“香!” 蘇盈盈的美眸又轉向我,我輕呷一口,隻覺一股沁人心脾的芝蘭清香彌散齒間,茶湯微苦之中仍蘊含的甘潤之味,讓人唇齒生津、回味無窮。 蘇盈盈似乎很想聽我關於茶的高見,但隻見我緩緩飲茶,並不理會她期待的目光。待茶水飲畢,蘇盈盈忍不住開口問道:“寧公子,此茶如何?” 我放下茶盞,淡淡道:“我與婁兄的看法一樣,香!” 蘇盈盈美眸中閃出一絲慍色,嗔道:“看來妾的茶水是給牛飲了。” 我道:“蘇姑娘所泡的鳳凰單叢固然是清香無比,但你因我與婁兄的不解風情而動怒,無形之中卻破壞了茶道和敬清寂的四諦。” 蘇盈盈黛眉微蹙,問道:“何為茶道四諦?” 我笑道:“茶道之美在乎禮和、人敬、心清、意寂四諦,不生憎愛、亦無舍取為和,心佛平等、貴賤無異為敬,心凈無垢,物我合一為清,受想行識、夢幻泡影為寂。” “寧公子字字珠璣,令人耳目一新。像你這樣的男子,一定會有很多女子喜歡吧!”蘇盈盈美眸中流露出欣賞和癡迷的神色,難道她已對我芳心暗許? 我暗自搖了搖頭,這或許是蘇盈盈久經歡場的慣用手段,用來迷惑我這個未經人事的少年罷了。 蘇盈盈為我重新添上了茶水,嬌聲道:“方才寧公子測字的本領很是精妙,妾看著也想躍躍欲試呢。不如公子給妾寫一字,讓妾也試著猜一猜公子的身份?” 方才我誤打誤撞識破了她惟妙惟肖的臨摹,她或許是想借機扳回一局,我心中暗笑這個女人的勝負欲太強了,伸出手指蘸了蘸金黃色的茶湯,在茶案上也寫下了一個“因”字。 蘇盈盈俯身端詳著我麵前的“因”字,我卻看到了她抹胸裡一片呼之欲出的雪白,不由得心神蕩漾。我艱難的移開窺視的目光,問道:“蘇姑娘可曾看出寧某是何身份?” 蘇盈盈意態閑閑的坐回身去,似有深意的說道:“借用公子的話,此字也是一人在圉中,隻不過這圉通體金黃,而縱觀安邑,又有哪個地方代表金黃呢?” 婁昌突然哈哈大笑道:“蘇姑娘,你是說寧賢弟是皇宮中的人……哈哈哈,據我所知,皇宮之中除了尚未及冠的皇子外,成年男子隻有皇帝和太監,不知賢弟你是皇帝,還是太監呢?” 我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幸虧人皮麵具將我扮成了一個青年,不然他肯定會懷疑我的身份。 蘇盈盈並沒有不依不饒,她嬌笑道:“這字或許也代表寧公子未來的運勢呢,說不定寧公子乃是尚未世出的梟雄,如今天下紛擾不斷,正是大有可為之時。” 我一臉嚴肅的說道:“蘇姑娘這句話放在此處當玩笑說說即可,若是放在大街上,你我恐怕都會有殺頭之罪。” 我拂袖正準備擦去茶案上的“因”字,卻不曾想“因”字中間的一橫早已乾涸,竟形成了一個“囚”字。 蘇盈盈掩嘴輕笑了一聲,便不再把話題放在我的身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轉而與婁昌開始談笑起來,期間時不時用美眸輕掃我一眼,但是很快便轉移開來。不得不說,她待客的手段極其高明,既讓人覺得親切可人,又不會顯得過於放蕩,平白讓人生出了一種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敬畏之感。 臨別之時,蘇盈盈嬌柔的為婁昌披上大氅,美眸卻似有深意的瞥了我一眼,轉而對婁昌柔柔道:“婁老板,這外麵天寒地凍的,你可要多保重身體,萬一身體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去看大夫哦。” 我心中陡然一驚,想起在“驚蟄”時我敬婁昌那杯酒時,秋蘭也在現場,難道被她們看出了什麼端倪? 還有今夜出現的種種怪事,成王的突然出現和匆匆離場,蒙著麵紗和眼帶憂愁的秋蘭,這個幾度在試探我的蘇盈盈…… 這些事情之間雖然沒有直接的聯係,但我卻隱隱約約感覺它們悄然在暗處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卻不知這個網中的獵物是誰。 好在今夜我成功引得婁昌入套,他在向我辭別之時,突然打了個寒顫。婁昌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嘴裡咒罵道:“鬼天氣,這才幾月就那麼冷了。” 我道:“婁兄估計是在秋閣暖房裡待久了,乍一出門才感覺到寒意。今夜我還有要事,恕不遠送。三日後,我再入府拜訪。” 婁昌吸了吸鼻翼,打了個噴嚏道:“如此甚好,三日之後,賢弟可不能爽約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暗道:我當然不會爽約,若我爽約的話,這安邑之中恐怕就沒有人能救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