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議事(1 / 1)

鳳鸞閣 作家x4Z0OY 3985 字 8個月前

武德十八年九月廿一日,天空陰鬱欲雪。   我按著正一經上記載的古方,又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菩提子,終於調配出了三粒鮮紅如血的丹藥。   這三粒丹藥著實耗費了我太多的精力,但一想到明日就要拜訪婁昌,我還是把它們製了出來。   這日傍晚時分,禦書房的小桂子前來找我,說父皇召諸位皇子酉時在乾元殿議事。乾元殿是商議軍國大事的地方,平日裡也隻有已經封王的幾位皇子才有資格入內。   我按捺住心中的狐疑,在李慚恩的服侍下披上經年已久的大氅,便向著乾清宮走去。   此時,原本四起的北風漸漸停歇,昏黃低垂的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   乾元殿的巍峨壯麗居天下七國宮殿之首,乃是公孫不仁在孝文帝時主持修建的。公孫不仁不僅書畫一絕,機關營造之術也是獨步天下。   大殿建成之日,孝文帝曾斥責公孫不仁:“天下尚未安定,何治宮室過度也?”公孫不仁卻不慌不忙的解釋道:“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   及至乾元殿內,大殿之中早已站滿了我的諸位皇兄們。他們以德王和成王為首分成了兩派。   德王甫一見我入殿,竟然破天荒的主動向我打招呼,讓我站在他那邊。我隻得裝著受寵若驚的模樣欣然應允。   我又暗自觀察了一圈,才發現今日參與議事的均為年滿十八歲的皇子。成王那邊有八人,而德王這邊加我有九人。我的出現,卻在無意之中打亂他們兩派人數的平衡,這也難怪德王為何會如此熱情的邀請我。   慶郡王也跟在德王的身後,他的外公舒橫是當今的太師,太師之位雖不像丞相那樣擁有實權,但其地位和影響力卻比丞相還要尊崇。而這些與德王交好的皇子,他們的母妃均來自於世家大族,外戚也多在朝堂為官。   成王那邊的人倒讓我頗為奇怪,我在人群中發現了獻陽王和景郡王。   獻陽王趙振因為中秋家宴的缺席被成王一頓詆毀,從晉陽回來後就被父皇怒斥並責令麵壁思過。而景郡王就更不用說了,麗妃與王皇後向來不合,按理說他們不應該結成一派。能讓他們摒棄前嫌站到一起,想必今天的所議之事十分重要。   就在我思緒翻飛之時,殿外響起太監總管承恩洪亮而又尖銳的聲音:“陛下駕到!”   話音剛落,隻見父皇在丞相裴儉的陪伴下,闊步走入了殿內。   我隨眾人一起跪拜在地,山呼萬歲之後,父皇神色凝重的對我們說道:“日前我大安十萬武卒在河西損失慘重,朕十分痛心。如今河西之戰已持續三年,今日朕特意把你們喊過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這河西是戰還是合?”   成王率先出列奏對道:“父皇,兒臣以為,旬月前我大安武卒在渭河穀地的失利,並非是什麼壞事。”   成王話音剛落,殿內就響起交頭接耳之聲。德王立刻出列道:“三弟,渭河穀地一役讓我大安的武卒傷亡過半,何言並非壞事?難道你一顆心是向著西秦的嗎?”   成王斜藐了一眼身旁的德王,胸有成竹的對父皇說道:“兒臣仔細研究過西秦的風土人情,發現渭河穀地糧食的產量……竟然占了整個西秦的七成。”   成王特意走到德王麵前,朗聲說道:“此次西秦人北引洛水入穀,雖然讓我軍折損過半,但也將渭河穀地數十萬畝良田全部淹沒。兒臣預計,西秦明年便會出現饑荒。若我軍能再堅持半年,河西之地自然不攻自破。”   我突然想起前日在溫香塚成王的不辭而別,想必他早已得知今日議事的內容,所以才急匆匆的趕回去準備腹稿了吧。   父皇的眼中露出贊許之色:“攝兒分析極為透徹,仁兒,你怎麼看?”   隻見德王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稟父皇,兒臣更著眼於我大安的萬民生計。武德十五年大安與西秦開戰之前,大安編戶在冊的百姓共有八百四十七萬九千三百戶,糧食產量約為二千六百七十二萬石,而到了今年,百姓戶數十之去三,糧食產量十之去五。西秦明年雖苦,但大安會更苦。所以兒臣以為,此時與西秦講和,休養生息,才是當務之急。”   父皇點了點頭道:“仁兒所言在理,看來你的確下了一番功夫。”   德王見能在成王的麵前扳回一局,心中頗為快意,他得意的看了成王一眼,也轉身回到了隊列中。   德王的話中有一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三年前父皇不顧朝中諸多反對,決議與西秦開戰,為此還接連貶黜了十數位反對開戰的大臣。   成王敏銳抓住了這個漏洞,他冷笑道:“大哥,你方才那句話,是在指責父皇窮兵黷武嗎?”   德王大驚失色,連忙道:“河西之戰固然是父皇乾綱聖斷,但是王大將軍貪功冒進,又有像信陽守將魏炅這類貪生怕死之徒,才會導致鏖戰三年未果。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那魏炅乃是三弟妾室的姻親吧?”   成王臉色憋的通紅,正欲出言反駁之時,父皇卻開口說道:“仁兒和攝兒都言之有理。河西乃是趙氏的祖地,收復河西一直是包括朕在內的所有列祖列宗的夙願。”   父皇喟然長嘆一聲:“但眼下大安民生凋敝,朕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朕權衡再三,已決議與西秦議和。裴相,你把議和之事給諸位皇子說說。”   裴儉今年四十有二,細目闊眉,白麵微須,予人一種精明乾練之感。他躬身領命,從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議和條款,在說到最後一條時,他忽然用目光掃視了我們一眼:“這最後一條,便是安秦兩國須互遣質子,以固盟約!”   裴儉話音剛落,殿中的諸人包括我在內都不免大驚失色,安秦兩國素有嫌隙,河西更是父皇矢誌要收回的祖地,兩國之間就算現在言和,但不出一兩年必會再戰,去西秦為質注定是死路一條。   父皇用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周,緩緩問道:“你們之中有誰願意去西秦為質?”   我看見所有人都膽怯的低下了頭,剛才意氣風發的德王和成王更是連連後退了幾步,生怕父皇會注意到自己。   父皇神色漸漸變得陰沉:“你們剛剛不還是口若懸河嗎?現在怎麼一個個的都不說話了?”   裴儉突然出言道:“陛下,安秦議和乃是軍國大事。依微臣之見,需派遣一名熟悉西秦情況的皇子為質,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方能在處理兩國邦交時遊刃有餘。”   德王立刻領會到裴儉的話中之意,急忙附議道:“父皇,兒臣看三弟對西秦的事情倒是如數家珍,若以他為質赴秦結盟的話,必然會事半功倍。”   “你……你放屁!”成王怒目圓睜,竟連粗話都講了出來,方才他苦心孤詣闡述西秦的風土人情,卻不曾想為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德王正色道:“三弟,你此番去西秦為質,一則為大安萬千子民的休養生息,可謂為國盡忠;二則為父皇分憂解難,可謂是為父盡孝。如此忠孝兩全之舉,你若推脫不去的話,豈不成不忠不孝之人了?”   成王一時語塞,竟無言反駁。我現在才稍稍放下心來,原以為自己身份卑微會被當成質子的人選,現在看來朝堂上的眾人都把質子當成剪除政敵的最佳手段。   德王闊步走入殿中,對父皇朗聲說道:“兒臣還有一事向父皇稟明,成王前日曾去安邑最大的青樓溫香塚,與那青樓的花魁一起為河西將士募捐,兒臣著實不明白成王染指軍國大事、收買人心之舉,意欲何為,還請父皇聖斷。”   父皇眼中蒙上了一層寒霜,怒道:“成王,可有此事?”   成王嚇得麵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皇明鑒,兒臣隻是想略盡綿力撫恤那些河西將士的親屬,為父皇分憂,絕不敢心有貳念!”   父皇冷哼一聲道:“既然你那麼憂國憂民的話,不如這入秦為質的事情,你去為朕分憂吧。”   父皇的話仿佛千鈞巨石般砸在了成王身上,他竟嚇得癱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