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 已經過去了約有半個時辰。 紫裙女子玉手緊緊反握著少年,眼中滿是焦急之色。 方圓回房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眼中的血絲越來越密集,最後幾乎蘊滿了整雙眼睛。 陳青等人都在另一間房中等待。 唯有陳紫的手被死死的抓著,一陣陣的泛疼。 她的眉頭痛苦的皺起,但卻倔強的咬住了唇,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心神盡數係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方圓此時體內如同被一團烈火無情炙烤著一樣,每條經脈中仿佛都有一道劍氣在其中肆虐。 胸中的浩然氣有奇效。 方圓已經感覺不到外界的一切事物了,隻能沉下心神,笨拙的驅使那一點浩然氣一條條經脈的遊走過去。 每過一條脈絡,浩然氣便茁壯一分。 直至丹田處戛然而止。 丹田盤踞著一柄赤色的劍。 方圓並不能內視其身,但腦海中卻出現了這樣一柄劍的樣子。 赤劍紅白相間,劍柄是角龍首,看上去就像有一條赤色角龍盤踞在劍身之上一般。 赤劍虎視眈眈。 方圓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浩然氣在角龍麵前如同風中稗草,一寸也進不得了。 方圓咬咬牙,將浩然氣朝角龍猛地推動過去。 他能感覺到,若是自己解決不了赤劍,浩然氣便永遠也不能貫通全身。 那就談不上蘸墨繪丹青了。 浩然氣將赤劍整個包裹住,但瞬間便被赤劍截作兩半,隻能狼狽的退出了丹田。 方圓手指猛地一緊,喉嚨發出嘶啞的呼聲,一縷鮮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女子的手被他握得咯咯直響,但卻咬住了一方手帕,秀美的頸項處因劇痛而浮現出淡淡的青色絲線。 仍舊是默不作聲。 方圓操動著浩然氣繼續撲了過去。 赤劍之上戾氣很重。 就連心思單純的方圓都能感覺得到其上蘊滿的殺氣和血氣,他決不能放任這個東西在丹田內紮根。 依然是一劍斬開。 方圓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但很快,又撲了上去。 一次又一次。 直到幾乎沒有精力再催動浩然氣。 方圓苦澀的笑了笑。 丹田的赤劍仍然一點未曾削弱,換句話說,他先前所做的皆是無用功。 就在他心神要崩潰過去的時候,赤劍上的角龍竟然從劍上脫落下來,繞著浩然氣轉了好幾圈,才毅然決然的沒入其中。 浩然氣瞬間席卷了整個丹田,那柄劍則是在赤龍離體之時轟然破碎,落在傷痕累累的丹田之中。 點毫。 方圓猛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張遍布著冷汗的柔弱臉頰,眼中一片擔憂。 方圓急忙鬆開手,但一眼望去,原本潤如點蔥的纖長玉手已經被抓得一片烏青,手指已經有些扭曲,甚至指尖都已經開始滲出血跡。 還沒等方圓說話,紫裙女子便疼得暈了過去。 方圓一把抱住她,心中滿是自責。 他隻記得回房後剛坐下來全身便劍氣翻湧,緊接著就失去了意識,與蔓延的劍氣對抗著。 就以剛才自己感到的的疼痛而言,方圓能想象到眼前的柔弱女子受了多少痛楚。 饒是如此,她也沒有呼喊一聲,更沒有將手抽出去,甚至直到現在,都還緊緊地反握著自己的手。 看到自己恢復後,才放心的暈倒過去。 方圓這才能夠確定。 但也因此,心情更加復雜了。 他隻是出來為先生取一葫蘆鼎中水,走一趟江湖而已。 已經有一個李令月去了自己家,方圓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辦,還等著去回去問先生。 可眼下的陳紫姐姐…… 方圓才十三歲,要到春雷震震時滿十四歲,對於男女情愛之事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最重要的是,他也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隻想攢夠打碑的錢,學夠寫祭文的學問,練夠講道理的劍術,然後去把父親、母親還有妹妹找回來。 腦殼痛! 方圓嘆了口氣,想要抽出手,卻被女子握得緊緊地,隻能作罷。 估計是先前被抓得疼了。 方圓卷起袖子,將她額頭上的汗輕輕拭去。 走也走不得。 房門被陳青推開了,隻有她一個人。 陳青看著暈過去的妹妹,眼底有些心疼,但臉上卻是一片慍怒,口氣也不像平日那樣平和,反而森寒無比。 “方圓,陳紫的心意你知道了吧?” 方圓從未聽到這個溫柔的姐姐這樣說話,她也從未直呼過自己的名字。 當下有些膽怯的點點頭。 “你多大年紀了?” 方圓苦著臉道:“十三……” 陳青的言外之意他哪裡會不明白,但是這一堆的糊塗賬其實並不好算。 陳青瞟了一眼妹妹的手,俏臉更寒。 “怎麼辦?” 方圓囁嚅著不敢說話,抱著紫裙女子的手有些發顫。 陳青坐在椅子上,大袖輕揮,靜靜地等著方圓回答,壓迫力十足。 方圓躊躇良久,才硬著頭皮道:“我到時候會給陳紫姐姐治好手的。” 陳青冷笑一聲。 “怎麼治?” 方圓訥訥無言,他哪裡知道該怎麼治。 “要不然……到郡城去看看?實在不行,我找先生……” 陳青豁然站起身,嬌喝道:“到郡城要多久?找你家先生又要多久去了?再說我們並不在武陵郡城停留,你怎麼找你的先生?陳紫等得起嗎?” 方圓被說得啞口無言,額頭冷汗簌簌而下。 陳青美目瞪視著他,過了許久才鬆口道:“我有點藥,可以保證不會變嚴重,等到了郡城若是尋不到解決之法,陳紫跟你走,去找你家先生!” 方圓愧疚的搖搖頭。 陳青更加憤怒了。 “這就是成天說的道理?” 方圓默然許久,才道:“姐姐,我要去玉劍門。” 這下輪到陳青沉默了下來。 紫裙女子醒了。 她朝著自己的姐姐微微搖頭,眼神堅定。 陳青視若未見,道:“罷了,其餘的我不管,你明年必須來一趟雲夢商社,陳紫最擅琴藝,這一來,隻怕終生再難登臨極境,無論如何,你都要給我父親一個交代,給陳紫一個交代。” 琴藝…… 方圓自然是知道的。 他心頭一片沉重,對於彈琴的人而言,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眼下陳紫姐姐的左手卻是五指俱斷。 就算是普通人,影響也不會小到哪裡去。 何況是陳紫? 方圓懷裡的紫裙女子坐了起來,抽出手,無奈的道:“大姐,把雲夢散拿給我吧,別嚇他了。” 方圓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 原來這麼長的時間,陳青姐姐都是在故意做戲,敢情是有藥的! 他鬱悶的望著陳青。 陳青立馬瞪了回來,但還是從腰間取出了一個小瓷瓶,沒好氣的砸在方圓身上,道:“上藥!” 她知道方圓是個什麼樣的人,更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不幫她說出來,她一輩子都不會說。 她轉過身,走出房門,臉上笑意融融。 房中的氣氛開始詭異起來。 方圓握著瓷瓶,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隻是隱隱的一些感覺,同行結束便過去了,但卻被陳青直接挑明。 陳紫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就像沒聽見兩人的談話一樣。 她臉上還有些蒼白,頸邊的青筋仍然依約可查,顯然不是表現出來的那樣輕鬆。 “給我吧,我自己來。” 方圓搖搖頭,道:“對不起,陳紫姐姐,我來吧。” 他左手小心地墊起陳紫的手,右手打開瓷瓶,將藥膏輕柔地滴落在陳青的手背上。 方圓實在是一口大氣也不敢喘,唯恐弄疼紫裙女子,手指輕輕地將藥膏抹勻。 陳紫就這麼看著他,沒有表情,眼神平淡,如同沉靜的弱水一般。 方圓最怕的反而是這樣的眼神,若是與李令月一般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反而不會這樣如芒在背。 方圓抹好藥膏,抬頭一看,女子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心裡一慌,忙不迭的放下瓷瓶,道:“陳紫姐姐,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緊接著逃跑似的出了房門。 陳紫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地彎了起來,眼睛如同月牙兒一般。 她很少會有這種俏皮的時候。 陳青撇著嘴走了進來,恨鐵不成鋼的道:“你這個性子,以後怎麼辦?” 陳紫笑道:“大姐,沒事的。” 陳青翻了個白眼,道:“你可想好了,弟弟那裡還有個李姑娘呢!” 陳紫端起桌上的小瓷瓶,把玩了一番,而後垂著眼簾,道:“大姐,你真要入宮?” 陳青同樣低著頭,連對麵的陳紫也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要的。” 陳紫低低一嘆。 …… 再轉過頭時,院子裡有個白衣少年,正在原地走著劍樁。偶爾還會朝樓上歉然而又關切的看一眼。 陳紫總會報之一笑。 她回頭輕聲道:“方圓弟弟的先生是文城城主。” 陳青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方圓弟弟那天念書時有這句:‘教民幾率,如之何其?女為民也!’” 陳紫皺著眉,道:“可是那個皇帝……” 陳青鳳目一挑,道:“你不要忘了,我們姓白。” 院子裡的少年又望了上來,紫裙女子笑望著他道:“那便由得你了。” 房中寂寂無聲。 窗外雪花飄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