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西風緊，冷冷清清，除了零零散散值守的弟子立在拐口，唯有一輪寒月洗刷著大地。 　　黃壇背著手，走至練武堂門前，堂內一片漆黑，脫漆的木門虛掩著，想必那小子已經到了。推開門，果見陸知山正襟危坐在一個小蒲團上，眼睛閃著明亮的月光。 　　“黃師傅，您來了。” 　　黃壇溫柔一笑，示意他繼續坐著。右手輕輕一揮，堂內大大小小十數盞油燈同時“噗”的一聲亮起，登時照得滿堂明亮。演武堂中心的大鼎隨即也火光大盛，短短一會，堂內氣溫不復寒冬，溫暖的空氣遍布每個角落，陸知山渾身暖洋洋的，靠近鼎方向的臉蛋有些發癢。 　　陸知山艷羨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他雖然平日裡負責黃壇的飲食，但實際的功法神通是從來沒見識過的。他從小在宗門長大，一直都隻是個乾雜活的小役，直到被黃師傅賞識後，才有了個膳食執事的名頭，也算是個正經弟子了。走在外頭，商販們無一不尊稱一嘴“小陸爺”。 　　但像宗門內的學堂，道場，都是要緊地方，整個宗門隻有內門修行弟子和掛名弟子才可以進入。 　　內門修行弟子，就是宗門大開收徒大選之時，成功入選的那些人，他們多數都天資聰穎，文武雙全，並且渴望成為一代仙俠，在交了相應的學費之後，就可以學習宗門的武學和功法。 　　掛名弟子，就是些沒能入選之人，但家中非富即貴，在大量黃白之物的上供下，宗門同意讓其進入修行。 　　像陸知山這樣的角色，其實在宗門內占了大多數，他們有的負責膳食，有的負責值守，有的負責清潔。他們這些人維持了宗門的基本運轉，宗門為他們提供了庇護，還有月例。 　　黃壇觀察著陸知山的反應，突然開口問道： 　　“你覺得修煉的本源是什麼？” 　　“是天地精華！是人的丹田精流！是無上道心！”陸知山常聽宗裡的老雜役這般說，於是自信回答。 　　“不是，那你覺得什麼樣的人可以修煉？” 　　“……是天資聰穎之人。” 　　“也不是。” 　　堂內突然沉默了下來。 　　“是個人就可以修煉，我可以，你也可以，聰明的人可以，蠢蛋也可以。” 　　陸知山聞言張大了嘴巴。 　　“那為什麼宗門內的修煉之人這麼少，如果人人都能修煉，那不是越多越好嗎，宗門也會越來越厲害。” 　　黃壇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 　　“.......黃師傅，弟子不明白，還望賜教！” 　　“我院中有個小水缸，是接雨水用的，雨水一次下這麼多，我卻偏偏取一小缸，為何？” 　　“因為隻給您一人喝，小缸足矣......” 　　陸知山說著說著突然露出驚愕的神情，黃壇見狀，微笑著示意他說下去。 　　“黃師傅，您的意思難道是說，世上的人們就像這茫茫多的雨水，但是是否能修煉，是缸的大小決定的，缸隻需要這些雨水.......” 　　“若是人人都去修煉得道，誰來生火做飯，誰去洗衣刷碗。世界需要修煉者這個階層，但不需要那麼多。仙俠和宗門之流之所以被世人所崇敬，也是因為他有他的門檻。” 　　“所以每年宗門大選隻取寥寥百人？” 　　黃壇微微頷首。 　　“這......”陸知山眉頭緊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是，宗門內絕大部分內門弟子不會這麼想，他們覺得自己有天賦，覺得是上天選中了他們。” 　　“黃師傅，您平時也教這些嗎？” 　　“不教。” 　　“那照您的意思，豈不是世上人人都有機會修煉，那還拜什麼宗門呢？在家就可以修煉了。” 　　“你說的沒錯，但是有一個前提條件。” 　　“弟子愚鈍，還望明示。” 　　“需要已修煉者提供他的真氣入體，之後真氣就像種子一樣發芽成長，開花結果，在經絡中遍布根須，最終這個人也會擁有真氣。” 　　“......這麼簡單？我還以為要吃什麼丹藥，喝什麼築基液之類的，最後凝成氣旋啥的。” 　　“理論上就是這麼簡單。” 　　陸知山感覺自己的腦袋漲漲的，突然對這個世界感覺很陌生，找書苑 www.ｚhａosｈｕyuan.com 一直以來的觀念都被推翻了。 　　“你今天也會擁有真氣。” 　　黃壇的這一番話讓陸知山一下子又新鮮了起來。 　　他一直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一代仙俠，但自己的出身又限製了他，十餘年的時間裡已慢慢讓他接受了現實，自己悠哉悠哉，吃得飽，凍不著，也挺好。可是今天黃壇突然讓他來演武堂，看來是要教他如何修煉！ 　　陸知山難掩表麵的激動，內心更是激動的一塌糊塗。於是他早早地來到演武堂坐著，從日未落坐到天黑。直到整個屋子黑洞洞的有的滲人，他便推開一點門縫，讓那白色月光鉆點進來。 　　現在，他終於要擁有夢寐以求的真氣了！ 　　“黃師傅，我準備好啦！” 　　“不急，你現在覺得修煉的本源是什麼？”黃壇又問了一遍最初的問題，笑盈盈地等陸知山回答。 　　陸知山心想，既然真氣起初是外力賦予的，那修煉應該是和本人有關了，本人努力，才會讓真氣越來越充盈，才會使真氣千變萬化，才會學會各種各樣的功法武學。一定是這樣！ 　　陸知山的眼睛越來越亮，黃壇的嘴角越來越上揚，他知道這個年輕的小犢子悟性極高，肯定能洞悉自己的想法和意圖。 　　“是努力！是堅持不懈的努力！” 　　陸知山斬釘截鐵地說著，麵容嚴肅認真。 　　說完抬頭看了一眼黃師傅，打算從眼神中得到認可。卻見到了黃壇看傻子的眼神和僵住的笑容。 　　“是腦子！是腦子！是腦子！” 　　陸知山險些從蒲團上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