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雲賭坊安排極快,為二人在清風樓訂下雅間。而先前許諾的錢財,趙綺亦是分毫不差親手奉上。 郭如錯端著酒杯饒有興致地欣賞歌舞:“想不到還能結識兄臺這樣的奇人,今日運道真是極好!要不是急於與兄臺好生聊聊,我非賺個盆滿缽滿才肯罷休!隻是......” 郭如錯望向陸海:“我連兄臺姓甚名誰都還不知,也不知道兄臺是不是打算連吃肉喝酒都打算戴著這張麵具呢?” 陸海輕笑:“我也算小有名氣,不太方便拋頭露麵。與郭兄赤誠相見自然無妨,但這還有些旁人呢。” 聞言,郭如錯當即想叫商女們下去,陸海製止道:“空有酒菜而無歌舞何其乏味,待她們一曲終了,再叫她們下去好了。” 陸海拍了拍手,一眾人朝他望來,他笑道:“你們曲子頗軟,差了點意思,且換上一換。我這郭兄是一代雄傑,當換上銅琵琶鐵綽板,舞破陣曲唱英武歌。” 郭如錯暢快地笑出來:“知我者兄臺也!” 待得曲終人散,陸海不緊不慢摘下臉上麵具:“陸海自幼家教甚嚴,恐老母知我進入賭坊會傷心勞神;又頗有些才名,怕旁人以此指摘,這才戴著麵具出來玩耍,還望郭兄莫要怪罪。” 郭如錯一看,眼前端的是個翩翩少年郎,麵如冠玉,唇紅齒白,一對眸子沉靜如水,自有一番雍容氣度,與其說是俗世之人,倒更像誤落凡塵的謫仙,叫人自慚形穢。 郭如錯隻覺陸海這名字有些耳熟,卻又一時驚愕堵塞了腦筋,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聽過,好在陸海很快便自報家門。 陸海雙手舉杯,向郭如錯敬酒:“鼎盛陸府,陸家陸海,幸與郭兄相識。” 郭如錯雙目瞪得滾圓:“號稱文曲星下凡的那個陸海陸公子?” 陸海微微笑道:“我不過一介凡夫俗子,如何當得文曲星之名?” 原本豪邁的郭如錯卻束手束腳起來,他先是單手舉杯要與陸海碰杯,瞧見對麵模樣又該做雙手並用,才抬起手又似想起了什麼,連忙放下酒杯擦起手來,這才敢去和陸海碰杯。 怨不得他如此作態,在這江南之地,陽雀城中,“鼎盛陸府”四字的重量足以壓彎任何人的腰。莫說是他鐵壁壘,就算是銀壁壘金壁壘,也得給壓塌壓扁,便是魚龍幫名震一方的幫主張嶺親至,在這陸家二公子麵前也得點頭哈腰。 郭如錯心想,若他隻是孤身一人,莫說是這陸家二公子,就算是陸海那可堪降龍伏虎的大兄於此,他也不會皺半下眉頭。可他是魚龍幫的鐵壁壘,背後多少弟兄仰賴他過活,怎敢惹陸海半點不悅? 陸海卻不飲酒,隻是晃著酒杯:“郭兄是瞧不起我麼?” 郭如錯登時愣住,忙解釋道:“公子何出此言?我怎敢瞧不起你!” 陸海喝光杯中美酒,這才慢悠悠地說:“郭兄何等英武,如今卻瞻前顧後畏畏縮縮,作此婦人之姿!無非是將我當做惡劣紈絝,動輒以勢壓人,害怕波及幫中弟兄,對否?” 郭如錯被戳破心思,一時不能接話。 陸海直接摔碎了酒杯:“我豈是那等潑皮?若是真的看得起我,便換上海碗,隻管大口吃喝,何拘束手束腳!” 郭如錯本就豪橫,之前強壓著性子,如今見陸海言行,不由心中歡喜,直接放開性子。他暢快笑道:“好!好!好!陸公子如此性情,郭某定當奉陪!” 他當即換了海碗,與陸海暢飲,一麵吃喝一麵交談,漸漸放下戒心。 相談越深郭如錯就越感佩服,言語也多了由心而發的敬佩。 眼前這個少年不止皮囊如仙,談吐不凡,滿腹學識更如東海之水,深不見底。 開始之時,郭如錯還想附庸風雅,從肚中強搜出幾篇死命背下的前人詩文,陸海便說詩解文,鞭辟入裡,循循善誘,饒是郭如錯這樣不通文墨的人,也不由聽得入了迷。 興許是瞧出自己其實並不感興趣,陸海主動起了話題,從眼前酒食到街頭小吃,又說了許多坊間行情百姓喜好,郭如錯暗暗記下,打定主意回去後便讓做吃喝生意的兄弟好生參照。 後來郭如錯談性上來,詢問與趙綺交手時的手段,陸海直言賭術之秘不便透露,郭如錯雖然略有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陸海接著說了許多其他賭術與各地好手的軼聞,郭如錯聽得如癡如醉,不能知悉陸海與趙綺賭鬥那點失落頃刻無影無蹤。 酒過三巡,兩人皆是大醉酩酊,陸海取笑道:“郭兄分明不是喜歡詩文的人,難為你開始時能背出那兩首詩來應付我。” 郭如錯打了個酒嗝:“實不相瞞,那就是我肚子裡所有存貨了。我能背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是因為......” “因為窈窕佳人,君子好逑啊。”陸海促狹笑道,“且說吧,是誰家姑娘?” 郭如錯頓時驚羞相加,臉上一片紅光,分不出是酒醉還是害臊:“公子怎生得知?” 陸海說:“願與卿相識,采薇飾卿顏。如此明顯情愛之詩,我哪能看不出來?” 郭如錯囁嚅一陣,猛灌一大口酒,豁出去似的說著:“承蒙公子看得起我這條莽漢,與我把酒言歡,我將公子看作兄弟,這些心思平日也藏在心底,今天一吐為快,公子可不要笑話。” 陸海坐直身子:“洗耳恭聽。” 郭如錯醉眼朦朧地說著:“那日我賭運頗佳,贏了不少錢,去了王家最大的畫舫飛花舫聽曲。當時花魁曹清憐正在彈曲,嘿,她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不知多少人失了魂。可我是個眼光低的,知道自己高攀不起。曹清憐退場後,我遠遠瞧見了一個清倌兒,名喚嬌春。她被紈絝糾纏,我替她擺平了麻煩。作為答謝,她替我彈了一首曲子,公子你譜的《清風朗月曲》。公子真有才氣啊,能寫出那樣好聽的曲子。” “她彈得那麼認真,生得那麼好看,我想贖她出來。可要贖出王家的清倌兒要的是天價,我哪能出得起?於是投身賭坊,希望再有那時的運氣,現在反倒欠了一屁股債。” 陸海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郭如錯問道:“公子要去哪?” 陸海重新戴上了麵具:“自然是去看看郭兄心上人,到那飛花舫走上一遭。” 郭如錯酒興正酣:“好!那便去飛花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