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神秘證人(1 / 1)

青瀾紀 一舟淼淼 5739 字 8個月前

漓陽民風豪邁,好勇鬥狠,每年都會因私下武鬥,弄出數樁命案。   前任知縣被私鬥命案弄的煩不甚煩,乾脆公示縣裡,凡私鬥者,需先去申明亭的耆老那裡,簽下生死狀,否則按違大炎律論,雙方都抓進縣衙,打一頓板子,關上一個月,以儆效尤。   此後,雖仍有私鬥鬧出過人命,但生死狀上寫明“兩不追究”,漓陽命案數量直線下降,縣內熱門談資也跟著驟減,讓縣城一眾大嘴巴們頗為遺憾。   好不容易來了一樁離奇命案——普通百姓擊殺八品武吏,就如同一瓢冷水潑進熱油鍋,整個縣城立時沸騰,人人都似神探附體,各抒己見,熱議後疑惑更濃:蘇皓到底是不是殺人兇手?   那些與蘇皓相識多年的,大多認為真兇另有其人,十多年了,少年除了一貫身形矯健外,何曾勤修過武道?要是蘇皓比淬骨期高手厲害,他嬸嬸為何還要花大把銀子,去給蘇定武請一個鑄身期教習?   不過,也有不同聲音流傳,有人說,蘇皓不知從哪裡學到了一身邪法,生死之間為自保,才被迫現出邪功,不然的話,那束發的翠玉簪,輕輕一捏就斷,又怎能變作兇器,一整根都刺進頭顱、貫通血肉,被仵作取出後,竟還完好無損?   是兇手,還是不是?民議沸騰,莫衷一是。   有好事的鄉紳,借機開出博彩堂口:蘇皓若是真兇,押一賠一;若不是,押一賠二;若親口承認殺人,押一賠三;若大鬧公堂脫身而去,押一賠十……   這兩天,李通去流蘇酒肆越發勤快,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熱心幫著分擔店中雜事,順便留意一下卓掌櫃神色。察看多時後他心中有數,去到博彩堂口,拿出身上最後二錢銀子,全押上去。   縣衙外熱鬧非常,縣衙裡嶽知縣如坐針氈,連著兩天召集縣丞等人商議案情,最後眾人議定,朝廷命官身死漓陽,治安不力之責,知縣大人是定然逃不掉的,要保住烏紗帽,就得避開更多追責,唯有一個辦法:讓蘇皓盡快認罪。      大炎北境外的大片土地,被縱貫南北、綿延千裡的太陰山脈,分成了東西兩塊。西麵地貌呈現一片深黃,是流沙萬裡的瀚木察大漠,東麵地貌青綠滿眼,卻是牛羊成群的刺勒大草原,忽勒七大部族就是棲息於此。   越過廣袤的刺勒大草原,據說就到了覆水成冰的不夜幻海,好在有橫亙東西的莫竭群山,矗立在大草原與冰寒幻海之間,形成一道天然屏風,才孕育出刺勒這片水草豐盛的遊牧之鄉。   莫竭群山,是名副其實的大雪山,山頂積雪常年不消,夏季時,群山山腰以下的冰雪消融,雪水匯成若乾條河流,於山麓處匯成一道浩瀚的阿烏劄江,沿著大草原北端一路東流赴海。   群河匯聚成江的地方,有座矮峰,叫貢喀山,忽勒人也稱其為巫神山。   化外巫教,正是發源自這座巫神山。巫神山上,有座簡樸小巧的靈祀城,城中居民不是教內弟子,就是忠實信徒。巫教三位巫首,就在靈祀城中的天魂墟,一邊處理教務,一邊修行。   聽靳尚說完大炎人信中所求,天魂墟裡三位巫首微感詫異,居中的巫首沉吟道,“不讓我教弟子,收取戰場亡魂,這樣的荒謬要求,此前聞所未聞。”   左側巫首點點頭道,“我教主修魂魄之術,戰場上成千上萬生魂,可助我教弟子修行盡快破境。這大炎人在信中,雖說過僅限幾處,不讓我教弟子禦靈攝魂,還允諾事成後,將送上十萬生魂,但是空口無憑,何以取信?靳尚,這事你答應的太草率”。   “弟子絕不敢濫用特使之權”,靳尚聞言惶恐無比,伏地頓首稟告,“那大炎人不僅提的要求古怪,其魂魄之強,也是弟子罕見,恐怕……不弱於三位教首。加上見到他這次送來的,都是大炎最強軍械,弟子琢磨,這人在大炎,應該也是個人物,或許不至於出言相欺”。   此前一直默默的右側巫首,忽然插口,“你說那大炎人魂魄很強?他可施展過魂術?你估計他的魂魄修為,到了什麼境地?”   這位巫首說起話來,和前兩位截然不同,一點也不低沉,反倒字字清脆,竟是個女子聲音。   “那大炎人不念禱詞,揮手間就收起了禦屍之術。弟子見識淺薄,隻能大膽妄測,那大炎人的魂魄修為,恐怕,與我教的天巫境相當。”   “魂魄修為真有那麼強?”,女子巫首身板挺起,身上玄青長袍被淡淡黑色霧氣緩緩撐起,漸顯鼓脹,“你們下次約見,是在什麼時候?”   居中巫首截斷她話頭,“試境一事,先不用急。靳尚,大炎人可有說清,受限的幾處地方,分別在何處?”   女子巫首聞言,黑色霧氣飛速斂回體內,長袍隨之癟落,人也重回緘默,就似從未發問一般。   “大炎人說,那幾處受限的地方,他會標注在地圖上,下次運送軍械時,一起送來。”   居中巫首與左側巫首又商議了一會,作結道,“不過幾處地方,答應了也無妨,靳尚,若大炎人事後信守承諾,送來十萬生魂,就算你立了一功,你想要什麼賞賜?”   靳尚伏地連聲稱謝,卻不敢真個開口索求。   兩位巫首對視一眼,居中巫首說道,“這樣,若是今年能在莫竭山頂,找到離魄冰蕁,就給你留下一株”,巫首接著嘆道,“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三十九,明年死劫就該到了”。      入獄後的第三天,蘇皓終於等來了公堂審案。   跟著提審的衙役,蘇皓手腳帶鐐緩緩走出,剛出牢獄大門,就被太陽晃得眼前有些發黑……   等漸漸適應明亮光線,蘇皓才看清,不大的縣衙公堂,早被漓陽百姓擠得滿滿當當。   人群密密麻麻,個個臉帶好奇,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問同一個問題,“你是兇手嗎?”   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裡,蘇皓很快找到了嬸嬸和月曦,她倆站在前排,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蘇皓對她們微笑著眨眨眼,示意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   嶽知縣端坐公堂,聽到堂下嘈亂之聲,用力拍響驚堂木,公堂上才慢慢安靜下來。   “蘇皓,三日前午時,你在流蘇酒肆門前,殺害八品武吏祝方德,你可知罪?”   “大人明鑒,小民從未殺過人,冤枉啊。”   見蘇皓拒不認罪,嶽知縣冷笑一聲,“不見棺材不掉淚,真當自己是銅皮鐵骨?就讓你這刁民見識一下,什麼是國法森嚴!來人!拖下去,打三十棍!”   幾個衙役惡虎般撲上前來,將蘇皓翻倒在地,混亂中他聽到一個熟悉聲音道,“大人讓打著問”,不待他細想,頭一棍已狠狠打到屁股上,蘇皓大聲慘呼,直覺屁股大大不妙的開花。   第二棍接著到來——雖仍有些疼痛,但和第一根相比,已輕上了不知多少倍。   蘇皓疑惑扭頭回望,卻見李捕頭親自上陣,麵無表情地揮動水火棍,一棍一棍打下,力度拿捏恰到好處,見他望來,還悄悄眨了下眼,一臉“小叔罩著你”的曖昧表情……   蘇皓慘叫聲再度響起,一聲比一聲“淒厲”,三十棍打完,公堂下的嬸嬸和妹妹已不忍直視。妹妹掩麵低泣,嬸嬸則是冷麵寒霜,一雙丹鳳眼時而怒瞪嶽知縣,時而警惕掃向身側一個褐衣青年。   原來,剛剛蘇皓慘叫正歡時,嬸嬸忍不住就想擠出人群,她身形剛動,就覺得一股莫可抵禦的巨力從肩上襲來,將自己牢牢壓在原地,半分也動彈不得。   她又驚又怒,轉頭隻見身側一個背著行囊的褐衣青年,右掌淩空虛按自己肩頭,分明是隔空禦勁的高明武道,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武道修為遠超自己!   褐衣青年身側,站著一位須發半白的微胖老者,一臉溫煦笑容,正朝自己微微搖頭,“擅闖公堂,依大炎律,先受笞刑二十,方能開口,切莫莽撞”。   嬸嬸壓下一腔怒氣與狐疑,勉強點了點頭,見她不再執意出去,肩頭那股壓力也頓時消失,她心中驚奇,這兩天撞鬼了麼,小小的漓陽縣,到處都能遇到武道高手?   驚堂木再次拍響,嶽知縣冷聲問道,“蘇皓,領教了大炎國法,現在你可知罪?”   蘇皓趴臥地上,似昏迷了過去,嶽知縣皺眉道,“潑醒他”。   一名衙役打來一桶井水,回到堂上,就要潑下,卻見蘇皓倏然雙臂使勁,撐起上半身,一邊齜牙咧嘴忍著疼,一邊大聲道,“沒殺過人,為什麼要逼我認罪?”   那正要潑水的衙役被嚇了一跳,雙手跟著一顫,桶中之水徑直越過蘇皓,潑到了另一名衙役胸前,聽審百姓見了吃吃亂笑,公堂上的肅殺氛圍瞬間被沖淡不少。   “啪啪啪”,嶽知縣連拍幾下驚堂木,才讓公堂重回安靜。   “蘇皓,你殺害祝大人一案,鐵證如山,休想抵賴!”,嶽知縣道,“殺人兇器,乃是從祝大人頭上取下的翠玉簪,你動手殺人之時,還有酒肆客人親眼目睹,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說自己無罪?”   “冤枉啊!”,蘇皓立馬叫屈,“就說這公堂之上,隨便叫一個官差出來,小民都很難在差大哥手下走上兩招,又怎麼能殺得了一個淬骨期武吏?”   嶽知縣似早料到他這番說辭,“哼!你暗中用了什麼邪惡妖法,從實招來!再要狡辯,定要你知道,什麼叫做嚴刑峻法!”,說罷,又把驚堂木重重拍響,威嚇更盛。   蘇皓向來吃軟不吃硬,他大聲道,“小民被祝大人舉起後,就暈了過去,如何動手殺人?當天在場的,有誰親眼看到是我動手的,就請站出來做個證,別讓我被冤死了,還是個糊塗鬼。”   嶽知縣轉向堂下一眾圍觀百姓,“蘇皓殺人當天,你們之中,可有在場之人?”   見堂下不少人點頭,嶽知縣又問道,“可有人願意出來,指證蘇皓的殺人之罪?”   堂下眾人一陣交頭接耳,“當時你看清了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沒看到什麼啊……”   半盞茶時間過去,依然無人上前,當時事起突然,電光火石間就已結束,連丁二叔這樣的高手,也隻隱約見到了個大概,何況這些普通百姓?   嶽知縣心中不耐,斜眼看了下縣丞,縣丞會意退下,不多時,公堂外就來一個乾瘦漢子,使勁朝內圈擠,邊擠邊嚷,“讓開!老子要去指證兇手!”圍觀人群紛紛側目,有人還故意裝作沒聽見,就是站著不讓,使得乾瘦漢子的行動大為遲緩。   乾瘦漢子叫胡牛兒,是漓陽一個遊手好閑的無賴,靠坑蒙拐騙度日,入獄蹲牢就和別人吃飯一般平常,一來二去,也算是縣衙“熟人”,有時也會幫縣衙乾些不上臺麵的活兒。   好不容易擠到人群前排,胡牛兒正想一鼓作氣擠出人群,忽覺胸前一麻,身體頓時動彈不得,想大喊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身側一個跑堂打扮的中年人,冷冷盯了他一眼,就看得這個無賴心頭發寒,全沒了平日裡的狠勁兒,隻剩下一對眼珠兀自亂轉。   見半晌無人上堂,嶽知縣不由側頭瞪了縣丞一眼,縣丞搖搖頭,眼神同樣充滿困惑。   二人正奇怪間,一位須發半白的微胖老者,從人群中緩步踱出,走上堂來,向嶽知縣微微一揖道,“老朽當時就在酒肆門口,目睹了全部經過,若知縣大人不嫌我人老眼花,我願為本案做證”。   嶽知縣先給縣丞一個贊賞眼神,然後對著老者點點頭,“那就麻煩您老了。”   老者微微一笑,抬手豎起三指,正色道,“蘇皓殺人,其罪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