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宅旁,小巷子口。 “出來了!” 東籬小跑著,有些激動:“少郎君,張少郎他出來了!” 而蘇份倚在巷子裡的馬車旁,根本不敢回頭看,甚至慌張地抬起右手擋住自己的眼睛。 “豎著出來的,還是……橫著?”蘇份說話的聲音帶著顫抖。 “自然是豎著。” “活蹦亂跳的呢!” 還沒等東籬接話。 張觀棋就已經走到了他們麵前。 剛才,張觀棋一出了魏王府,正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氣息,一抬頭就看見了在巷子口來回踱步、焦急等待的東籬。 知道蘇份也在,遂快步趕來。 而聽到張觀棋熟悉的聲音,蘇份恍惚間抬起頭,愣愣地轉過身,從頭打量到腳……沒錯,確實是張觀棋,活著的張觀棋! 而且,沒有鐐銬枷鎖,也沒有人跟在身邊監視,顯然是自由了。 這一刻,蘇份眼眶濕潤。 終究還是沒憋住一直在眼角打轉的那滴淚,任由它奪眶而出,從臉頰滾落,又隨風飄走…… 幾秒之後。 蘇份才轉悲為喜,說道:“觀棋兄,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甚至都做好了與你一起‘被陛下問罪殺頭’的準備了。” 想起這半日的經歷。 說句實話,張觀棋也如在夢中,心有餘悸。 他很清楚,就算知道如何自救,若沒有牢外蘇份冒著生命危險的前後奔忙、鼎力相助,根本不可能有現在重獲自由的自己。 於是,張觀棋拱手行禮,鄭重道:“石頭,東籬,這次我們張家能逃過一劫,實在是多虧了你們倆暗中相助。感謝的話,我也不再多說……隻一句,日後凡有需要我的時候,兄弟我絕不會含糊!” 石頭,是蘇份的小名。 而見到張觀棋對自己行禮,蘇份眼裡有些惶恐,忙回了個禮,認真道:“觀棋兄,你這可就生分了。你我兄弟,何必言謝。” 也對。 今日之事,共歷生死。 都不計生死,又何須言謝? 抬頭的一瞬,兩人相視一笑。 片刻後,收拾好了重逢的心情,蘇份又恢復了那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輕聲問道: “觀棋兄,你可真厲害,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能讓陛下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放過了被誣謀逆的張伯父?” 張觀棋小聲感嘆道:“有人為,也有天意吧。如果不是東籬把那些小紙人偷偷放進武承嗣的臥房,我也不可能讓陛下移步魏王府,就無法查出武承嗣私藏龍袍之事,坐實了他的謀逆之心。” 聽及此,東籬眼神有些錯愕,疑惑道:“可是,張少郎,您布條上寫的第三件事……我並沒有來得及辦成啊?” “沒辦成?” 張觀棋比東籬還驚訝。 他一直以為,是輕功了得的東籬悄悄潛入魏王府,剪了那些紙人。 “對,沒辦成。”東籬點了點頭,接著回道,“但我確實潛入了魏王府的後院,隻是,還沒進魏王的臥房,就碰到一個怪人。” “怪人?” “嗯,那人蒙著麵,阻攔我進房間,還在我耳邊說……我知道你是蘇家的,若是不想你家少郎君死無葬身之地的話,就趕緊離開。” “我本想繞開他,再進屋去。結果,這時候,後院突然湧進了一群持刀之人,像是便衣禁衛。” 東籬全部如實相告。 “對,我也是聽東籬回來後這般說,才嚇得不輕。倒不是擔心自己的性命,就是害怕沒辦成觀棋兄說的第三件事,不知會不會反倒害了你?” 蘇份說話時,表情頗為後怕。 張觀棋卻陷入了沉思。 如果說從武承嗣府上搜出來的那些小紙人,不是蘇份讓東籬放進去的,那會是誰呢?難道,是將東籬阻止在門外的那個蒙麵人? 再者,此人如此做,為了幫誰?抑或,單純是為了嫁禍武承嗣? 再一深想。 即便隻是為了嫁禍武承嗣,可他又如何知曉張觀棋嫁禍的具體做法?還特地搶先一步,把更完美的栽贓之物放進了武承嗣的臥房? 又或者說。 放小紙人的,並非那個蒙麵人,而是另有其人? 可那又會是誰呢? “也不知,是敵還是友?”張觀棋緊皺著眉頭,自言自語了一句。 “觀棋兄也覺得,是今日那個蒙麵人放的?”蘇份也是一臉疑惑。 “或許是吧。” 張觀棋也不敢確定。 稍愣了愣。 張觀棋好似想起了什麼,小聲問道:“石頭,你有沒有聽人說起過‘湊齊九九八十一張佛家紙,寫上名姓焚燒即為往生咒’的說法?” 蘇份使勁搖頭:“沒聽過。” 張觀棋眉頭微皺,沒再繼續追問,轉而關心道:“對了,今日你替我揭下皇榜,陛下可有為難你?” 蘇份笑了笑,搖頭道:“沒事兒。陛下隻說,如果你沒有解開那兩道謎題的話,咱倆就隻能黃泉相見了。不過,萬幸的是,觀棋兄都解開了。” 東籬站在一旁,嘴唇微翕,好似有話想說,卻被蘇份瞪了回去。 頓了幾秒,蘇份好奇心突然湧了上來,拉著張觀棋追問那兩道突厥謎題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觀棋倒是不緊不慢,花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細細講了來龍去脈。 整個過程,聽得蘇份一愣一愣的,直在心裡暗道:我兄弟真厲害。 聊著聊著。 天邊夜幕將至。 張觀棋和蘇份才回過神來,再不趕緊離開,恐怕會錯過宵禁時間,遂一道上了馬車,東籬在前麵駕著車,一路飛奔。 “觀棋兄,方才聽你說,張伯父要明日才能被接回府,要不,今夜你就到我那兒湊合一晚,明日一早再去接伯父也不遲嘛。” 蘇份咧嘴傻笑。 “也好。反正我家如今空無一人,估計要明日才能撤去官府封條,也沒地方可去,就你那兒住一宿,其餘的事情,便明日再說。” 張觀棋當即點頭應下。 而蘇份也完全從今日的惶恐中走了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開玩笑道:“觀棋兄怎可能沒地方去?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醉雲樓的花魁娘子不是親口說過,隻要是觀棋兄前去,無論何時,都會親自接待你的麼?” “有此事?”自從穿越過來,張觀棋感覺原主的好多事,都恍如隔世,雖然件件皆記得,卻似乎很多都不那麼深刻了。 “當然是真的。”蘇份斜倚在馬車上,兩眼樂盈盈的,隻當是張觀棋這兩日在牢裡呆久了,有些恍如隔世而已,並沒有多問。 好在魏王府到蘇府的距離並不遠,約莫不到一刻鐘時間,東籬便穩穩地將馬車停在了蘇府的後院門口:“少郎君,張少郎,到了!” 張觀棋和蘇份先後下了馬車。 正欲進府之時,張觀棋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悶悶的“嘶嘶”聲,遂駐了足,微微轉頭,卻隻聞其聲,並未見有其他馬車的蹤影。 還以為是自己看差了。 便沒多想。 隻是和蘇份一起進了府,先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然後,熟門熟路地自己一人去了客房,確實太累,幾乎倒頭就睡著了。 而蘇份吃飽喝足後,反倒睡意全無,呆坐在自己的小院裡,神情忽地緊張起來,拉過東籬,小聲問道:“阿耶他回來了嗎?” 東籬搖頭:“還沒。” 蘇份這才鬆了口氣。 喃喃自語道:“既如此,那我就回房休息了,不管怎麼樣,至少今日先睡個好覺吧。” 東籬照例守在外間。 透過窗戶,望向天邊那一輪明月,默默祈禱:希望明日一切安好。
第八章 生死之交(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