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張觀棋呆坐在自己的小院中。 一陣風拂過,吹得院中老樹簌簌直響,去歲冬時殘留在樹上的一兩片葉子也應聲而落。 落地的時候。 如水滴入海,沒有一點聲響,更沒有驚起一絲波瀾。 “果然,這個世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張觀棋不由得感嘆道。 想起這兩日的點點滴滴。 張觀棋仍覺得像是一場夢。 短短兩日,就經歷了兩場生死,一場讓他迷迷糊糊穿越,一場讓他清清醒醒重生。 盡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可張觀棋依然覺得,活著的感覺,挺好。畢竟現在的他,也算是一個暴發戶了。 “既然上天慷慨,讓我多活一次,我就不能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張觀棋站起身,走進臥房,隨便打開了一口箱子,順手拿起一貫錢,開始思索,這麼多的錢,該如何花呢? 恍惚間還記得。 原主年少輕狂,曾對醉雲樓的花魁娘子說過,若是自己將來有錢了,一定會幫她贖身來著……但花魁的身價,可不低。 正胡思亂想著。 張觀棋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他手裡的這一貫錢,雖然都是圓形方孔,且都印製了“乾封泉寶”的字樣,但總感覺與普通正常的銅錢有一些不同。 張觀棋在自己屋裡翻找一番,終於找到了幾枚正常的銅錢,仔細一對比,果然略有不同。 武則天給他的銅錢上,底部泉字白與水之間,似乎有一個小黑點。 張觀棋用力去擦,可怎麼也擦不掉,好像是專門印上去的一樣。 張觀棋不得不起疑,趕緊翻開所有的箱子,一貫錢一貫錢的檢查……確實,所有銅錢上都有一個小黑點,且並非隻在泉字上。 這是一個很小的黑點。 若非仔細觀察,不會發現。 “會不會是鑄造的某一批銅錢都這樣,是無意間印上去的?” 張觀棋還是不肯死心。 取出一枚銅錢,放到水裡洗了洗,還是洗不掉,又放到蠟燭上,隔著一定距離烤了烤…… 沒想到。 燭火一熏,銅錢背麵上方居然顯現出了一個特殊的文字。 像是突厥語的康字。 “康?”張觀棋呆住了。 安康,康泰,還是建康? 張觀棋又隨手取下一個銅錢,放在蠟燭上,遠距離烤了烤,可這次,無論是正麵還是背麵,都沒有顯出任何字來。 張觀棋不信這個邪。 一個接一個地去嘗試。 用水洗,也要用火烤。 可銅錢數量這麼多,全部嘗試一遍,實在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不知不覺間,夜已深了。 這幾日,本就沒有休息好的張觀棋,實在頂不住席卷而來的睡意,決定先把已經嘗試過的銅錢與沒嘗試過的銅錢分開裝箱。 嘗試過的,已有大半箱了。 然後,沉沉睡去。 ……………… 第二天,剛過卯時。 張觀棋就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給震醒了,乍地坐起來,下了榻,撐著一縷殘存的意識,打開了門:“誰啊?” 張硯南站在門口,見了張觀棋,話還沒說一句,就想轉身離開。 張觀棋攔住他:“何事?” 張硯南咬了咬牙,還是說了:“不是我想找你幫忙,是阿娘讓我來的。我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阿耶他,好像病得更重了。” 張觀棋氣得一巴掌拍到了張硯南的後腦勺上,教訓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死要麵子?我先去看看二叔,你馬上出府,去請大夫!” 張硯南突然間挨了一巴掌,很想發作,卻又無奈,隻得應道:“哦。” 但剛走了沒幾步。 張硯南就又停下了,回頭望向張觀棋,茫然道:“請哪個大夫啊?” 張觀棋有些生氣:“讓你去請大夫,當然是請好大夫!趕緊的,去把洛陽所有的好大夫都給我請來!” “所有的?” 張硯南滿臉疑惑。 “沒錯,快去!” 張觀棋一邊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一邊催促著這個不省心的堂弟。 “確定是……所有的?” 張硯南表情呆滯,十分不解。 “別逼我揍你啊。” 張觀棋火氣有些大了。 “可是,有這麼多錢嗎?”張硯南還在惹怒張觀棋的邊緣徘徊。 “你放心,我有錢。而且,有的是錢!”張觀棋壓著火,“現在,可以去請大夫了嗎?” “哦。” 張硯南愣了愣神。 很顯然,他還不知道,張觀棋已經得了武則天的萬貫賞錢。 ……………… 不多時。 八個大夫陸陸續續進了張府。 這些大夫,有的已經是白須飄飄,有的還是少年醫者,光憑外表和長相來看,張觀棋也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名醫。 而且,身處大唐,是不可能問這些大夫要“行醫資格證”看的。 隻能硬著頭皮。 讓每個人都試試。 各自診脈一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眾大夫的臉色都不太好,似乎都覺得很棘手。 “張祭酒最近服的什麼藥?”幾位大夫聚在一起,齊聲問道。 “是宮中張禦醫和劉禦醫開的兩副藥……鐘伯,你再謄抄幾份藥方,給各位大夫仔細研究研究,看看有無不妥?” 張觀棋也心亂如麻。 “是,二少郎。” 鐘伯很快謄抄了八份藥方,親自交到每個大夫手裡。 大夫們看過之後,臉色更不好了:“這個藥方,確是良藥。而且,完全對癥。可為何張祭酒的身體狀況,反而每況愈下了呢?” 八個大夫,麵麵相覷。 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到最後,都各自沉默不語。 “你們,不再試試了麼?” 張觀棋有些著急,催問道。 “是啊,不能紮針嗎?”周嫻坐在榻旁,說話時就連手都在抖。 “不是我等不嘗試紮針。而是張祭酒目前的狀況,身上沒有一處完好,且五臟六腑都有很嚴重的內傷,不知從何紮起啊……再者,如果紮針有用的話,想必昨日兩位禦醫也都嘗試過了,不過爾爾。” 大夫們臉上都顯出無可奈何。 “貴府,還是早日打算,替張祭酒準備後事吧。” 一位大夫好心提醒道。 聽了這話,周嫻一下子就癱坐在地上,盡管努力克製著,可眼淚,終究還是奪眶而出。 張硯南和張楚秀也目光凝滯,腦袋裡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張觀棋。 他,不信這個邪。
第一十六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