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勇者鬥魔王的故事,而是一段發生在大陸北方的霸國·卡蘭德爾帝國的殘酷歷史。不論有再多的悔恨,這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無從改變的故事。 卡蘭德爾帝國,那是一個依仗武力,永不停歇地侵略四方鄰國的君主製國家。就像歷史上的很多帝國一樣,這種過度依賴武力的擴張最終造成了政權的動蕩。 帝國歷一〇〇〇年,卡蘭德爾發動了對西方鄰國「威斯頓汗國」的第五次侵略。可是,年邁的“大帝”尤利烏斯八世卻在親征途中病逝,未能實現對威斯頓汗國的完全征服。 皇權和平地交接了。可是,繼任皇帝無力維持先帝的輝煌——連年戰爭帶來的民患,日漸惡化的外交,野心膨脹的貴族,這些暗流沖擊著帝國的基業。為了展示皇帝的威嚴,繼任皇帝尤利烏斯九世繼續對威斯頓汗國的戰爭。 然而,戰爭的結果是災難性的。皇帝本人身中毒箭,卡蘭德爾軍隊狼狽地撤退,使皇室威望一落千丈。死水終腐,先是貴族們宣布發起獨立戰爭,後是對暴政忍無可忍的農民和商人們在南方揭竿而起。卡蘭德爾的霸權,自此陷入了混沌。 時值帝國歷一〇〇八年,來自凱羅爾村的少年法魯恩,踏上了前往南方的旅途。此時已經是戰爭爆發的第六個年頭了。 【嗷嗚——,嗷嗚——】 嗖! 山穀中野狼的嘯叫聲和弓弦震動的聲音同時響起,隨後是一片死寂。 “嘿咻……” 身手伶俐的法魯恩從藏身的樹上跳下,快步走到野狼的身邊——它還活著,插在咽喉處的箭使它抽搐著。少年拔出腰間的粗鐵劍,了結了它的性命,隨後又補上幾刀,怕被反撲。 先是一箭封喉,防止它召喚自己的同伴,再用劍殺死,將毛皮剝下賣錢。這是以獵人天賦自傲的傑努伊族慣用地對付群居性怪物的手段。 由於腐爛的血肉會吸引其他怪物,法魯恩必須快一點,這樣他才能在天黑前到達附近的鎮子,把離開村子這幾日間獵得的怪物素材賣給商人,換些盤纏。就在他拿出剝皮用的刀刃打算處理狼的屍體時,遠方的山坡下卻傳來一陣騷亂。 “把錢交出來!今天就饒你們不死!……嘛,不過,是成為我們的奴隸呢!” 出於好奇心,法魯恩甩了甩刀上的血,趴在山坡上向下觀望。兩輛馬車停在岔路的匯聚口。一邊是人多勢眾的山賊們,拿著各式樣的武器,身後是滿載著掠得品的馬車。另一輛馬車則是載人的客車,夥同馬夫共有四個人。 (必須要去幫忙……!) 要成為勇者,就不能見死不救。隻是,法魯恩隻身一人,貿然沖上去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如果救人不成,反而死在這種地方,可就糟糕了。 法魯恩舔了舔在寒風中因乾燥而微微凍裂的嘴唇,將備好的箭搭上弦,拉滿,放了出去。 嗖! 箭矢在空中畫出一條漂亮的弧線。 “呃……!敵襲,那邊還有敵人!” 中箭的山賊小腿一彎,撲倒在了地上。並非法魯恩射偏了,而是他並不打算奪人性命,即使對手是山賊,他也遠遠缺乏奪人性命的覺悟。盡管,這一覺悟在這個動蕩的年代是脆弱不堪的。 這一箭引起了山賊們的騷亂,在這個距離,能夠精準命中敵人的弓手並不多見。 “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我們可是名震四方的納尼亞英豪團!就連這附近的領主都不敢招惹我們!” 區區山賊也敢自稱英豪?法魯恩也扯開了嗓子,回了一句: “賊人們,這裡是‘森之民’傑努伊族世代居留之地,若不想死,就放下武器快快離去!” 法魯恩壓低了聲音,以免對方聽出來自己較為年輕。 “‘森之民’……” 不僅是山賊們,就是另一邊遇襲的旅人們都望向了法魯恩所在的方向。隻是,法魯恩依舊藏身於山坡之後,沒有暴露真身。 森之民族,是卡蘭德爾人對帝國南方的異民族的統稱。其中,傑努伊族是以善使弓箭聞名的獵人民族。那精湛的箭術是最好的證明。 “嘖……,這次是腳。” 嗖,嗖! 法魯恩快速地探頭後,又是兩發箭矢飛出,即使山賊們躲在了馬車之後,但箭還是射中了他們的腳背。見山賊們毫無退意,法魯恩也決意再爭取一把。 “下一次射的就是你們的腦袋了!” 在經過一陣沉默後,法魯恩的威脅起了效果,山賊們顫顫巍巍地嘰裡咕嚕了一會兒,收起武器,腳底抹油似的跑了。 (盡管說的威風,但到頭來還是沒有誌氣的家夥們啊。) 確認山賊們走遠之後,法魯恩從山坡上翻身躍下,快步走到了遇襲的旅人們麵前。 “呀~,得救了。真是感謝你啊,…蠻族小哥。不過,你是隻有一個人嗎?” “是呀。”,法魯恩點點頭,審視了這些旅人一番。馬夫是個粗人,沒什麼好說的,但遇襲的另外三人中……從衣著上判斷,其中一對情侶似乎是小有家產的富貴人家,剩下那個人則把頭臉藏在連衣兜帽中,沒辦法判斷出身份來。 “嘶……那你可真大膽。一個人就敢挑釁那些山賊。話雖如此,我們也沒有能報答你的東西,山賊們落下的掠得品就都歸你好了。” 馬夫嚇了一跳,生怕山賊們再殺回來似的,匆匆告別後趕忙跳上馬車,而旅人們也鉆入車中,暗自慶幸撿了一條命。 (也太膽小了吧。) 法魯恩吹了聲口哨,目光望向了山賊們落下的馬車,視線凝固住了。在馬車上堆積的掠得品中,還有被綁著的活人。隻是,他們的衣衫破爛,分明是前些日子在村落歇腳的村民們。正是他們,告訴了法魯恩帝國正在發生的革命。 “喂,蠻族小哥。我勸你不要同情那些家夥,拿完東西走就行了。” 馬夫駕著車,正欲離開時,壓低了聲音說道。 “為什麼?” 法魯恩由衷地對馬夫的無情感到憤怒。 山賊們的掠得品,正是這些村民的盤纏吧。拿完東西走就行了,不就是說要把他們扔在這裡等死嗎?法魯恩是個傑努伊人,帝國人(卡蘭德爾人)眼裡的蠻族。可那些被綁著的奴隸,和馬夫及旅人他們一樣是卡蘭德爾人呀。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哎呀,你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嗎?也對,你是個蠻族。他們可是「離鄉者」啊。……背叛了帝國,背叛了領主,發瘋似地要拖家帶口逃到南方作亂的家夥。這樣的人,和山賊流寇沒有什麼區別,黑吃黑罷了,最好別和他們扯上關係。” “我也是「離鄉者」!…而且,南方的革命軍,是討伐皇帝與貴族的正義的一方吧。” “噫……” 聽到這話,馬夫的臉色驟變,揮動馬鞭,飛也似地逃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而法魯恩則走到另一輛馬車跟前,手起劍落,斬斷了束縛村民們的繩索。 但是,和剛剛馬夫的活躍不同。村民當中,不論是誰都沒有說出一句感謝的話語。不是因為冷漠,而是他們缺乏精力和餘裕去道謝了,隻是木訥地蹲坐著,沒有表現出一點活力。 “你們自由了。” 法魯恩出聲提醒道,一名高壯的男人——身上滿是結了痂的傷。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下馬車。而馬匹親昵地蹭了蹭他,溫馴了下來。 (就連這匹馬車,也是村民們的啊。) “你也去庫業城嗎?坐上來吧。” 男人倦倦地說道,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感情,就像是石頭縫中壓出來的一樣。 庫業城是帝國在這附近最大的城市了,曾經村裡人也會偶爾去那裡,變賣一些素材,並買回來些物資。法魯恩在離開村子後,本來也是打算去那裡後乘車前往南方的。 “你們不是打算去南方嗎?” 法魯恩瞥了眼木訥的村民們,有的是女人,有的是孩子,青年也有,但都負了傷——他沒辦法把眼前這夥人與所謂的山賊聯係起來。 “是啊,曾打算去南方。但在路上被人渣給襲擊了。” “‘曾’?現在不打算去了嗎。” 男人凍僵的臉上吐出一口白汽,他搖搖頭,而在他身後的村民們也沒有任何反應,仍像木偶一樣蹲坐著。 過了半晌,馬車奔馳出一段距離後,男人才輕輕地搖了搖頭。 “能活著就不錯了。” 他的聲音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