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箕也笑: “己氏雖然富可敵國,但是歷代己師所耗費的精力也是十分巨大的,恐怕也難以分神去謀劃這些隱秘的計策。” “而這些王室所珍藏的典籍,對國君而言也許是權力,也許是天命正統的象征,但對於我們這些人的先祖而言,也不至於要耗費如此心神去獨占。而況如今已經過了近兩百年,反而除了三五部晦澀莫深的殘卷,更不見其它重典的半分痕跡,這便是十二分的古怪。” 吳箕: “所以我也認為其中的癥結還要在更早一些。” 己箕: “早多久?” 吳箕拿起其中一支類似船舶的小樣,故作神秘道: “我認為最早應該不晚於楚莊王後期。” 己箕: “鄭穆公之女,夏姬。” 吳箕笑: “申公巫臣。” (夏姬,春秋四大美女之一,這裡科普一下,她是鄭穆公的女兒,最早是嫁給陳國司馬夏禦叔為妻,故稱為夏姬。但是夏禦叔早死,其子夏征舒弒君纂位引楚莊王發兵征伐,夏征舒被殺,夏姬被俘。其後的故事,傳聞她三次成為王後,七次出嫁,有九個男人因為她而死,史書上稱她“殺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國兩卿”。其實戰國春秋的這些花邊新聞多數不能看筆者的一麵之詞,有很多不合常理或忽視了常理的地方,後麵我可能會陸續提到。) 己箕笑: “為何?” 吳箕: “周定王八年,陳國內亂,楚莊王出兵殺夏征舒,俘夏姬。” 己箕: “其後更傳言楚莊王與司馬子反先後想要娶夏姬。” 吳箕反將了他一軍,笑道: “你信嗎?反正我不信。” 己箕也賠禮道: “其實這些多半都是謬談,關鍵是在她本身的身份。” (這裡說一下春秋四大美女和四大妖姬。四大美女是息夫人、齊文薑、夏姬、西施,四大妖姬妺喜、妲己、褒姒、驪姬。 息夫人,陳莊公之女,嫁給息國國君,後來又嫁給楚文王。兒子楚堵敖,楚成王。 齊文薑,齊僖公次女,嫁給魯恒公,兒子魯莊公,季友、慶父、叔牙。 夏姬,鄭穆公之女,嫁給陳國大夫夏禦叔,兒子夏征叔弒殺陳靈公篡位。 西施,貧寒,受勾踐範蠡之托,嫁給吳王夫差,結局是謎團。傳是四大美女之首。 妺喜,施氏部落之女,兵敗求和獻給夏桀,夏亡。 妲己,蘇氏部落之女,求和獻給商紂,商亡。 褒姒,褒國兵敗,獻給周幽王,西周亡。周幽王與其子伯服被殺,褒姒被犬戎擄走。 驪姬,驪戎兵敗,獻驪姬(生奚齊)、少姬(生卓子)於晉獻公,晉獻公托孤荀息,先後立奚齊、卓子,大臣裡克先後殺奚齊、卓子。 前者當可以名列其中的,當有秦國的宣太後羋月,晉文公的文嬴、齊薑。而後者還可以名列其中其中的,有齊靈公的母親聲孟子、齊後莊公重臣崔杼的妻子棠薑,晉國欒盈的母親欒祁,包括趙氏孤兒中趙武的母親。 這些人中能得到善終的無一不是有一個強大的背景,所謂妖姬戰敗或小勢力部落的獻俘。西施的結局有四個版本,其中有三個都是不得善終,唯一一個與範蠡歸隱,卻和明代的劉伯溫隱退一樣存在很大的神話色彩。 所以不管在任何時代,如果沒有足夠的背景和退路,千萬不要孤注一擲到一個不屬於你的圈子中,這樣多隻能淪為棋子或犧牲品。 西漢時期的《列女傳》以後我應該會看一下,但是儒家的作品往往是受到統治者影響最深的,為了將思想展露出來往往會忽視常理而又有用力過猛的情況出現。所以看他們的作品要注意的是發生的事情,而不是文者對該事情的解釋。所以包括我所寫的這些東西,有疑意的要自己花時間去查證,一千個人有一千種看法正是該用在學習與求證之上,而不應該是用作一種辯論術而存在。) 己箕: “陳國被破之後,經過申公巫臣的斡旋,把她嫁給了連尹的襄老,一個喪夫,一個喪妻,其實也合禮。” 吳箕: “但隔年卻爆發了極為慘烈邲地之戰,才導致了後續的一連串事故。” (邲之戰,晉楚爭霸中,楚國第一場大勝,晉國方麵有記錄的是荀首射殺連尹襄老、俘虜公子榖臣,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晉國的大敗。而楚國方麵是俘虜了荀首的兒子荀罃。襄老死後襄老的兒子黑腰又想要迎娶夏姬,巫臣便對夏姬說,歸,吾聘女。) 已箕: “兄長認為,巫臣可真是為女色而叛楚?” 吳箕: “扯淡,你可認為這些名臣大夫之間真有這樣兒女之情?” 己箕笑: “但也不乏真性情之人呀。” 吳箕: “真性情之人有,但以此而叛國者未有。以女色而誤事者有,以女色而謀如此深遠者未有。這些世家大夫終其一生追尋的絕不會隻因為一個女子。” 己箕笑: “原來世間之事還真是鮮有能瞞過兄長的,屈巫在去晉國之前,他的家眷最後是在齊國,而他在離開齊國之前,曾憤而言‘吾不處不勝之國。’說的便是齊國。” 吳箕也笑: “聽說過一次。” 己箕: “世間也並不是隻有吳氏在記錄著天下的大小事,他離開齊國之前,先祖也曾前去勸過他,但是他在楚國和齊國的處境皆過於艱難。所以他前往晉國的時候,用的還是己氏的商隊。 吳箕: “為何不曾提及?” 己箕: “也許是這等小事不足與八師言,也許是先祖心中已有自己的想法。欒盈之亂時莊公行軍走的就是己氏的商道,而那一條商道可能就是在這個時間打通。” 吳箕: “楚國王室多叛亂,多幼主,多叔父主政,大夫們之間的鬥爭往往也是極慘烈的。他在楚國得罪了子重子反,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但他在齊國又為何..?” 己箕: “兄長多智,又何必誆我呢?他被派遣到齊國又豈是沒有半分使命?” 吳箕: “我隻想到是因為王子榖臣。” 己箕笑: “所以兄長所說的時間便還需要在再往前推。” 吳箕也笑: “還推?” 已箕: “還要推一百年。” 吳箕: “桃花夫人,息媯。” 己箕: “如此傳奇手筆,歷代的楚王又怎麼甘願會隻用一次呢?” 吳箕: “小國以聯姻而求共存,因蔡侯無禮,楚文王借隙而破蔡滅息,至今也仍然可稱之為是一個奇跡。” 己箕: “楚文王以國禮迎聘息夫人,與陳蔡交好,孤立息國,最終使息國成為楚國的一縣。自此楚國真正鼎盛於諸侯。” (城濮之戰時,子玉不顧楚成王的告誡,獨領申息二縣的兵力及鄭國許國陳國蔡國的部隊想要滅掉晉國,足見申息兩國的實力不弱。所以城濮之戰後,楚國雖然戰敗,諸侯中也依然沒有不畏懼楚國的,但是楚國在之後的一連串內亂才給了晉國崛起的機會。) 吳箕: “所以此刻的楚莊王便是想效仿他的先祖楚文王,結好鄭國吞滅陳國,隻是因為當時局勢已經遠不如楚文王時期簡單,在幾乎所有姬姓諸侯國的圍獵下,楚國正處於弱勢。陳國的地位也遠不如當初的息國那般重要。” 己箕: “可對於鄭國,則是楚莊王必須要爭取的,它是晉楚爭霸的關鍵,雙方都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 吳箕: “所以當時的楚國大夫就都想要得到夏姬。” 己箕: “襄老的死未必如此簡單,巫臣為了迎娶夏姬也肯定不是簡簡單單的女色。” (《左傳.成公二年》楚之討陳夏氏也,莊王欲納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諸侯,以討罪也。今納夏姬,貪其色也。貪色為淫,淫為大罰。《周書》曰:‘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務崇之之謂也;慎罰,務去之之謂也。若興諸侯,以取大罰,非慎之也。君其圖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蠻,殺禦叔,弒靈侯,戮夏南,出孔、儀,喪陳國,何不祥如是?人生實難,其有不獲死乎?天下多美婦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予連尹襄老。襄老死於邲,不獲其屍,其子黑要烝焉。巫臣使道焉,曰:“歸!吾聘女。”又使自鄭召之,曰:“屍可得也,必來逆之。”姬以告王,王問諸屈巫。對曰:“其信!知犖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軍,而善鄭皇戌,甚愛此子。其必因鄭而歸王子與襄老之屍以求之。鄭人懼於邲之役而欲求媚於晉,其必許之。”王遣夏姬歸。將行,謂送者曰:“不得屍,吾不反矣。”巫臣聘諸鄭,鄭伯許之。及共王即位,將為陽橋之役,使屈巫聘於齊,且告師期。巫臣盡室以行。 這一段可以看出屈巫娶夏姬其實隻是他策略中的一環,主要目的是要救王子榖臣,春秋時期有王子被俘是為國受勞的說法,春秋時質子回國繼位的例子數不勝數。而邲之戰的時間是公元前597年,楚共王當時才隻有三歲,所以如果王子榖臣能在楚莊王逝世之前回國,那麼他就大概率會成為新任的楚王。足見當時巫臣壓的寶有多大,而巫臣以正禮迎聘夏姬,這裡沒有提到他的原配妻子,但是這個聘字往往代表正妻,就像晉文公的妻子中都認為齊薑是正位,但其實文嬴才是正位,足見巫臣家族為了這件事情做出的犧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也正是他們的犧牲使得在楚莊王後期,巫臣在與子重子反的鬥爭當中是處於上風的。直到楚共王繼位,子重為楚國司馬,子反為楚國的令尹,所以巫臣出使齊國的時候盡室以行,可以說自保也可以說是失勢,兩人壓根就沒打算讓他回來,又談什麼怕他逃跑。) 吳箕感嘆: “生在這亂世,王子大夫尚身不由己,何況隻是一個女子。” (吳箕說這話是原因是,夏禦叔能夠以大夫的身份娶鄭國公主,排除他的王孫身份肯定也還有很強的實力,而夏禦叔早亡,據說夏征舒當時才十二歲,王室內權力的鬥爭,就算鄭國公主的身份也不足以讓她獨善其身,夏征舒能後來成為陳國司馬弒君篡位,夏姬也必定作出了很大的犧牲。其身上的桃色緋聞大概率屬實,但放蕩克夫的傳說卻未必屬實。) 己箕聽出來他話中有話,便指著滿屋子的皮卷好言道: “兄長的話語己箕已經明白了,所以我們才要盡快的終結這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 吳箕回報了他一個苦笑,又重新開始整理眼前的事務: “你想要終結的未必是亂世,你想要終結的是秦國。” “所以你才想要復刻這一場傳世之戰,吳破楚柏舉之戰。而在此基礎上你還想要我幫你保證這其中的每一處環節,而且半分都不想要遺漏。” “你想要告訴我的是先祖們以區區十餘年的時間,以一個邊陲小國差點滅掉了一個與中原諸侯爭鬥了上百年的霸主。何況是秦國。” “那麼,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