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上名帖,楚慕瑾在門外等了好一會,才跟著一群人進了柳葉山莊,柳葉山莊對楚慕瑾而言並不陌生,他對山莊的熟識度,大概可以閉著眼遊走於每一處廂房,不過,此次入莊,他隻能低下頭,謹慎的貼在家丁身後。 山莊四周群山環抱,甚是隱秘,要入莊得經過一條蜿蜒曲折的青石路,青石路旁栽著排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樹,古樹盡頭是一片樹影婆娑的竹林,穿過竹林,會越過一條潺潺的小溪,然後,行至一處寬闊的庭院,適才見到掛著牌匾的門樓。 家丁將眾人引入院中,讓他們在此等候,接著就繞過門樓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庭院中央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澈見底,四周擺放著石凳和石桌,供人休憩,依序進山莊的約莫十幾個人,相距不是很遠,見管家離去,便相互寒暄了起來。 走在最前頭的清雅男子,扭頭和他身側的冷麵男子並肩敘話“這柳葉山莊雖是商賈之家,但建築格局也算是雅致。” 另一名英氣十足的男子,似是有意套近乎,也湊了上去,言語間頗有艷羨的說道“如此成片竹林,維係起來可得耗去不少銀錢,這卞州首富的名頭果真不虛。” 冷麵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句,扭頭看了看身後的一乾人等,目光單單鎖定在楚慕瑾身上,他見楚慕瑾捂著臉東張西望,小心翼翼低調行事,心中略感怪異,一把拉過清雅男子,小聲問道“那人是哪家公子?” 清雅公子摸了摸下巴“倒是麵生,不過應該不打緊,葉家二小姐和公冶兄之間的情分是打小就有的,咱們這些過來的,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依二小姐的性子,恐也不願召得一群幕僚登堂入室,鬧得自己不得消停。” “嗬,我倒是希望葉彩鳳自己往日裡能多消停會。”冷麵男子再次看向楚慕瑾,楚慕瑾微微抬頭,二人便對了個正眼。 楚慕瑾狐疑的瞇起眼睛,卻道是此人有些許眼熟,正準備上前問話,就被轉身過來的俊秀男子擋住了視線,俊秀男子抱拳作揖好不客氣的說道“在下,江文岑,兄臺,適才於招募處,咱兩也算是交談甚歡,還不知兄臺怎麼稱呼?” 楚慕瑾抬眼小觀四下,見無人盯梢,才應道“在下楚九,文岑兄喚我阿九便是。” 江文岑咽了咽口水,略顯尷尬的應道“呃......阿九......這,這名字似是有點下裡巴人,與楚兄的氣質不符......不過倒無妨,日後莊裡的先生會給咱們安排雅號,也不用過分在乎本名。” 楚慕瑾挑眉質疑“雅號?柳葉山莊招募幕僚,難不成連本名都不配擁有麼?” 江文岑比了個禁聲的動作“噓,小聲點,你別看這柳葉山莊麵上是個與世無爭的商賈之家,其實,他們莊內可養著不少隱世高人呢,我聽聞,就那聲名在外的皇甫卓,似是也在這柳葉山莊內。 咱們這些做幕僚的,雖和他們不會有什麼交集,但說話做事還得謹慎些,畢竟他們的耳力驚人,沒準抓住咱把柄,還沒等到競選,就給轟了出去。” 楚慕瑾略感驚訝“皇甫卓?是那個一劍傲視皇甫卓麼?” 江文岑同款驚訝的回道“不然呢?這世上還有幾個皇甫卓?” 楚慕瑾心中一凜,壓低聲音追問道“他怎麼會在柳葉山莊,傳聞,他不是在少林武當那吃了癟,然後就此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了麼?” 江文岑挑眉回道“這有什麼矛盾麼?柳葉山莊又不是江湖門派,皇甫卓也是凡人,在這討個生活,且該是常態吧?” 楚慕瑾仍舊不可置信“這麼隱秘的事,你是怎麼得知的消息?” 江文岑舔了舔嘴皮,鬼祟的湊過頭,對楚慕瑾附耳道“進莊之前,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從百曉先生那打聽的消息,百曉先生你知道麼?就是那個知盡天下事,千金不開口的百曉先生,那可是行走的消息書局,沒有他不知道的,隻有他不想說的。” 楚慕瑾摳了摳耳朵,向後稍適拉開距離“得得得,百曉先生是吧,咱能先別吹捧他麼?文岑兄不如說說看,這柳葉山莊裡,還藏著什麼高人,咱日後不是要同氣連枝麼?那就消息共享一下唄。” “阿九兄弟,不是我不想說,而是,這說來話長了。”江文岑笑嘻嘻的隱下話語,目光追隨從院外走進來的管家,拂了拂衣袖,不動聲色的閃到一旁,口型示意“改日,改日咱們再抽個空秉燭夜談。” 楚慕瑾順著江文岑的目光也看向了門口,隻見管家帶著幾名家丁和幾名丫鬟上前,分別指派了一些活計,然後就讓他們領著四人一組的幕僚,各自帶回院中。 ----------- 楚慕瑾和江文岑被分到了一個院內,同組的另外兩人,還有冷麵男子公冶寒舟和清雅男子蘇熾康。 江文岑優選的西廂房,公冶寒舟和蘇熾康二人本就是舊識,並住北屋二人間,楚慕瑾自然住去了東廂房,四人各自在屋內收拾了一番,眼看差不多到晌午,終於聚到一塊用起了午膳來。 “各位有禮,在下江文岑,有幸在此與各位相識,望日後相協共處。”江文岑饒是個會客套的人,他上前就是一個揖,連楚慕瑾也沒有落下。 楚慕瑾在心裡白了他一眼,但麵上也禮讓了一番,適才他趁著各家閑聊間隙,和家丁打探了一下眾人的情況,才知道共住一院的三人,皆有背景,並非沖著幕僚麵首而來,更看中的是登堂入室,成為葉彩鳳的贅婿。 柳葉山莊的招募雖未曾言明,但一向有默認的規矩,就是先選幕僚再選婿,首輪看顏值,次輪看才情,然後還需得與二小姐的八字性格匹配,最後才論二小姐是否相中,選人的標準也很清晰,若人品端莊,家世背景倒成了其次,因為入贅柳葉山莊之後,就等於和原生家庭切斷了聯係,哪怕是達官貴人之子,也不能憑心而行。 不過,柳葉山莊這些年,對待入門的的贅婿,倒也是大方,不僅出手扶持其主持本家的商賈營生,還分出部分生意與其共享,這也引得不少覬覦柳葉山莊生意的商賈,有所動心。 然,贅婿的名頭確不中聽,為此,各家商賈也衡量再三,定不會送嫡子長子入贅,反到是次子,妾出,及長年一無所成的旁係,才會優先考量,江文岑、公冶寒舟和蘇熾康都是此等身份的旁係子嗣,多少都存了些冒進的心思。 當然了,此次柳葉山莊招幕幕僚,之所以沒幾個人前往,也是因二小姐葉彩鳳脾氣暴躁秉性頑劣,早已滿城皆知,一般正經人家,除非是萬不得已,或者礙於人情世故,否則也不會輕易把人送到柳葉山莊來。 江文岑見無人接話,又問了一遍“在下江文岑,有幸在此與各位相識......敢問......” 蘇熾康不耐煩的打斷江文岑的話,敷衍的抱拳道“江兄有禮。” 公冶寒舟根本沒抬眼,隻是冷哼一句就當應付。 楚慕瑾見狀,自覺場麵太尷尬,也不想多作言語,起身對江文岑點頭示意,飯都沒有吃一口,就徑直走了出去,如此修羅場,他可沒興趣參與,如今他要做的,是盡快和蓮花取得聯係,才能裡應外合,搞清楚母親的處境。 “我看這外麵天清氣朗,陽光正盛,宜閑庭信步,諸位,在下就不多奉陪了。” 三人各懷心思的瞥了一眼楚慕瑾,也沒接話,公冶寒舟輕咳兩句,給蘇熾康丟過去一個眼神,蘇熾康也借口起身跟了上去。 -------- 出院門左轉,會路過一處掛滿鮮艷燈籠的雕花走廊,楚慕瑾兒時曾在這玩耍,他記得走廊盡頭矗立著好幾座假山,假山下溝渠流轉,碧池映藍天,偶爾有魚兒穿梭其中,繞過假山,有一處石橋,石橋橫跨清澈的池水,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花海。 花海向前延伸的青石,鋪就在地麵光滑如鏡,盡頭有一處內府庭院,庭院裡栽著顆石榴樹,石榴樹後朱紅色的門樓,高大而莊嚴,門楣上鑲嵌著精致的玉石,兩側的石獅威武雄壯,此處就是葉彩鳳的日常瑣居之處。 楚慕瑾低調的避開眾人,探頭窺向葉彩鳳的宅院,正廳內,紅木家具打磨得光滑如玉,上麵雕刻著繁復的圖案,彰顯出商賈人家的富貴華麗,宅院內的家丁丫鬟小廝約莫十來個,各自忙活著手上的活,根本無暇顧及門外的楚慕瑾,偶有聚在一處,皆是對二小姐的閑話和抱怨。 掃地的丫鬟湊近澆水的丫鬟,小聲竊語“聽說了麼?二小姐她又在外麵闖禍了。” 澆水丫鬟起身,假意走到另一側花田,回過頭低語道“她闖禍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夫人老爺不也一點辦法也沒有。” 掃地丫鬟緩慢挪動身軀“哎,要是大小姐在就好了,平日裡她雖是行事不羈,但也還仗義,總不至於連累我們背鍋。” 澆水丫鬟又一次起身“噓,別說了,最近可別提大小姐,夫人對那事還耿耿著呢,要是被知道了,免不了挨一頓板子。” 掃地丫鬟矮身拾取落葉“夫人最近還記掛著大小姐的事麼?我怎麼覺得她最近好似更關注後院那位新來的夫人啊?那位夫人究竟什麼來頭啊?” 澆水丫鬟慌亂的四下看了看“你可別瞎打聽了,那位是咱們夫人的長姐,不過乃妾室所出,早年和人私奔了,為此被莊內除名,此次前往,說是小住,實則避難,她夫家鎮遠鏢局,明目張膽的打著省親名號前來,咱們夫人要不是顧及旁人言論,早都將她掃地出門了。” 掃地丫鬟握緊掃把,舞了兩下“哎呀呀,又是私奔......這,這不就和大小姐一樣麼?難怪,夫人一聽說大小姐和人私奔,當場就暈厥過去,醒來還揚言不再認這個女兒了。” “哪能啊,大小姐畢竟是夫人親生的,氣幾日,回來便好,可不似那後院的夫人,妾出,打小就不受待見。”澆水丫鬟抬眼見管事的正朝這邊走來,趕緊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掃地丫鬟“別說了......這些事都是山莊裡的忌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 楚慕瑾縮回腦袋,靠在墻後,思量著她們二人的對話,沒留神卻被正麵懟過來的老者嚇了一跳,當即拍著胸口呼道“哎呀,你誰呀?怎麼走路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那老者的皺紋從眼角延伸至嘴邊,眼窩深陷,目光渾濁,卻又流露出一種看盡事態炎涼的淡定,他嘴角微微下垂,帶著一絲世故的苦澀,開口問道“大白天的,你就在這裡鬼鬼祟祟的,是想乾什麼嗎?” “我,我上茅房,走錯路了不行麼?”楚慕瑾側身和老者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倒是會走,有誰家的茅房,看起像裡麵這麼富麗堂皇的。”老者摳了摳耳朵,給楚慕瑾讓出一條道,眼睛死死的盯著楚慕瑾,說道“聽說今日新進來一批幕僚,我看你挺麵生的,想必定是沖著二小姐來的吧。” 楚慕瑾避開老者的眼神,腳步同步挪向邊門,迅速抱拳點頭哈腰,拔腿就跑“對對對,前輩真是慧眼如炬......不過,今日既然無緣得見二小姐芳容,那在下就先撤了。” “站住。”老者一把抓住楚慕瑾的腰帶,連拖帶拽把楚慕瑾拉了回來,隨即上手,在他胸口裡外胡亂的摸了一把,抽出楚慕瑾藏著的尾狐,適才說道“我看你並無內力,帶著這柄神鞭利器,倒也是多此一舉,不如先存放在老夫那,等他日莊內征選結束,再還與你不遲。” 楚慕瑾一摸腰間,空嘮嘮的不太適應,趕忙慌亂的扭身去搶尾狐,可老者身形一閃,楚慕瑾愣是撲倒在地,跌了個狗吃屎,他抬起頭,支著身子準備站起“不不不,前輩,可不帶您這樣的。這,這可是我祖傳,祖傳的信物,您好歹也是一......一長輩,怎麼能巧取豪奪呢?” 老者不屑的踹了踹楚慕瑾的屁股,握起尾狐仔細端詳道“嗬,祖傳?小子,你可別欺負我老人家年邁眼花......這款神兵,名曰尾狐,是由千年藤條和虎狼禁錮混灌而成,鞭子共分九節,結合易經81卦使力,變化無窮,出自丁源那小子之手,我看你這般年紀,眉眼也不似丁源的兒子,說吧,你是怎麼得來這尾狐的?” 楚慕瑾身形一側,迅速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拍了拍屁股,說道“說話就說話,踹人家乾嘛?” 老者舉起手就往楚慕瑾甩去“踹你,老夫還沒揍你呢?小小年紀謊話成篇,日後還了得。” 楚慕瑾雙手一檔,沒成想老者根本沒打上來,他這才意識到,這位前輩想來也是老江湖,便不敢多做隱瞞,連連回道“是,是的,前輩您說的沒錯,這就是尾狐,也出自丁源之手,隻不過,我和丁源之前因因緣際會,略有交集,他才將此物贈與我作見麵禮罷了。” 老者冷哼一句“見麵禮?丁源那人一向獨來獨往,想當年老夫找他要個普通暗器,也都磨磨唧唧的半天,才舍得,這尾狐可不是一般兵器,你得和他有多大的淵源,才肯讓他忍痛割愛。” “哪裡有一上來就探聽別人隱私的,總之,我和丁源就是過命的交情,一句話,尾狐,你還不還與我?” 楚慕瑾伸手來搶尾狐,卻被老者三兩下撂倒在地,老者扭過楚慕瑾的手腕,別再說身後,探了探脈搏,眉頭一挑,說道“嗬,就你這小身板,還天生不得習內力,丁源這尾狐送你,豈不是白瞎了麼?” 楚慕瑾掙紮著歪過頭,不情願的回道“不能習內力這事,是沒玩了麼,怎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來提醒我。” 老者鬆開楚慕瑾的手“嗬,你小子還挺有脾氣的......不過既然你並無內力,這尾狐就拿回去得了,但倘若我見著你在柳葉山莊內濫用此鞭,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是是是。”楚慕瑾一連點了好幾個頭,當他再次抬頭時,老者卻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