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整整十天的暴風雪已然遍布整個赤洲,如今的陸地上盡是雪茫茫一片,全然見不到泥土的存在。 在這望不到盡頭的雪被上,本不該存在任何生靈。然而,一道渺小得像螞蟻一樣的身影卻在風雪之中獨自前行…… 少年穿著一身用粗糙的麻線織成的破單衣,在這雪地之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爬行。他的神色顯得很慌張,那張尚顯秩嫩的臉蛋上還掛著幾抹晶瑩。 “爹……娘……阿兄……阿姊……“ 少年不住地念叨著,似乎在呼喚著什麼。 忽然,他止住了腳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隻手——那隻手白嫩纖細,自雪地下伸出,五指張開、掌心朝天,像是在求救……不難想象這隻手的主人此前承受過多麼大的痛苦。 少年艱難地走近了些,顫抖著扶摸著冰冷的手臂那道極為突兀的疤痕——這是母親做飯時留下的傷疤。 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眶內噴湧而出,少年瘋了似地挖掘著附近的雪被。縱然那十根稚嫩的手指被磨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他也全然不顧。 不知過了多久,當一間破得看不出原型了的瓦房重見天日時,少年崩潰地跪倒在地。 “爹……娘……”他哭得幾近暈闕。 。 寒風拂過,摘下一片綠葉。綠葉在空中飄飄蕩蕩,最終輕輕地落在樹下少年的臉上。 南遙睜開眼,還未反應過來,就促不及防地被陽光晃了晃。他愕然抬手擋在眼前,然後才略帶茫然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哎呀!” 這時,他的身側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他循著聲音來源看去,便見到一個少女斜躺在地上正皺著眉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南遙目光下移,發現少女腳腕處有一灘腥紅,他猜測這少女大概是傷到了腳腕。 少女並沒有察覺南遙已經醒來,她現在正為自己腳腕上的傷痕而發著愁。 這道傷是剛剛采藥的時候不小心弄的,也不知道是劃到了什麼,剛開始一點也不疼,可現在卻又痛得跟要斷了似的。 “真是怪了,”少女嘟看唇小聲抱怨著,“早年便聽說這山裡怪事多,我還不盡信……未曾想如今也吃了一虧。”說著,她伸手扯掉外裙一角,那道猙獰的傷口就這般暴露了出來。 南遙原本不打算出聲打擾,但當少女的傷口完全暴露出來後他卻瞇起了眼。因為這種傷口他認得,是一種名叫“七姝”的異草才會劃出的特有傷痕。 之前還在赤洲的時候南遙也遭過這個罪。那時沒有人提醒他,加上他本人也隻是個小白,導致他被七姝草折磨得死去活來,幾度有了輕生的念頭。 南遙不忍心看這個少女重倒覆折,於是就在少女想用布條綁住傷口時出聲提醒: “姑娘且慢。” 見少女的動作頓了一下,南遙方才繼續說:“姑娘的這道傷痕是一種名叫‘七姝’的異草所致。這草位列五域十毒草之一,毒性驚人。若是被其劃傷,初時可能沒有感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傷口附近的皮膚會慢慢潰爛並且漫延至全身。若不及時處理,甚至可能會被活活痛死!” 少女扭頭看向南遙,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裡充斥著意味不明的光彩:“呀!你是什麼時候醒的啊?”她歪了歪腦袋,嘴角也逐漸揚起了笑意,似乎在為自己挽救了一條鮮活的生命而竊喜。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逢隙撒在少女那張白嫩的俏臉上,組成無數個小小的斑點,給這甜美的笑顏平添了幾分聖潔……如此歲月靜好的一幕,竟讓南遙也癡了一瞬。 恍惚間,陡然驚醒。意識到剛剛自己竟然看一個女孩看癡了後,南遙不爭氣地紅了臉,目光變得有些躲閃。半晌,他偏過頭,抬手摸著脖頸,不自然地說了句:“剛剛。”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少女笑得格外燦爛:“是嘛?我見你獨自一人暈倒在這裡,就給你喂了點醒神湯,有沒有感覺好點了?” “……嗯。” “所以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在森林裡?這裡可是很危險的呢,你父母不在麼?” “我……父母……” 南遙抿了抿唇,眼底深處是藏不住的淒涼。 少女似乎察覺到南遙的異樣,一時間有些無措。片刻後,她重新揚起笑容:“對了,我叫蘇伊伊,你叫什麼名字啊?” 聞言,少年從悲傷的情緒中抽身而出,回以微笑:“南遙。” “……嗯……南……瑤?” “南方的南,遙遠的遙。” “昂,抱歉哈……嘿嘿……” 南遙笑了一下:“沒關係,認錯很正常。不必自責。” 蘇伊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正要說什麼,腳腕處卻在這時傳來一陣入骨的劇痛,直擊蘇伊伊的神經。促不及防之下,她疼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噝”了一聲,南遙見狀連忙要起身,卻一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傷口,痛得心臟都停了一拍,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你別亂動,我這點傷不算什麼……可是你那一身的傷再亂動搞不好真會沒命。”蘇伊伊咬了咬牙,等這陣痛感過了之後才對南遙說,“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傷?我剛見到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這個回頭再說,姑娘你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口吧。” “昂,好叭。” “……我現在動不了……那我來說,姑娘就按照我說的來做?” “不用不用,哪能這麼麻煩你?我自己來。” ”姑娘……”南遙抿了抿唇,有些糾結,不過過了會兒他還是鬆了口,“那好吧……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可以講出來……” 蘇伊伊連連點頭:“嗯嗯嗯!放心好了!”言畢,她就在南遙疑惑且不解的目光中從衣袖裡摸出了一個又一個做工精美的小瓶子。 “這是……” 南遙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鐺鐺鐺!”蘇伊伊一隻手拿起其中一個瓶子,另一隻則置於瓶底作托起狀,炫耀般的道,“看!這是什麼——” 南遙微微擰眉,不語。 “白酒!”蘇伊伊一臉嘚瑟,哼哼兩聲,“這叫白酒~聽過沒?” 聞言,南遙打量著瓶子裡裝載的透明液體,嘴唇動了動,還沒說話,蘇伊伊就自顧自的介紹道:“這是本小姐自己釀的酒呢!具體妙在什麼地方……那還需要你自己親自嘗嘗。我隻能說,跟白酒比起來,你平常那喝的都是水!嘻嘻~” 南遙不理解但是再次震撼。 “可是……你拿酒出來乾什麼?” 蘇伊伊一笑:“消毒呀~”說完,不等南遙有所反應,她又拿起另一個瓶子並舉到南遙麵前晃了晃:“你看這又是什麼?” “……是丹藥嗎?”這次南遙在少女說話前給出了回答。 “BinGou!”蘇伊伊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伸腿瞪眼丸!我煉製的!怎麼樣?” 南遙:震撼×3 。 靛洲是東域綜合實力最強的大陸,其上兩極分化,皇極仙朝和南明帝國相互對峙。然而,兩大帝國不死不休的根本原因就是理念不同——一者信佛,一者信道。 信奉道門的皇極仙朝以“言”為國姓。無論是當今仙朝陛下,還是那一百零八位皇子皆以“言”為姓。 除了…… 一字並肩王—— 蘇權! ——瀧居王府—— 大廳正中的八仙桌上刻有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紋路。桌旁冷冷清清,隻有男人坐在桌前沉默地喝著茶。 男人穿著象征權貴的紅白紗衣,一頭烏黑的秀發高高盤起,腰間別有一塊月牙狀的玉佩。他看著茶水裡自己的倒影,那雙歷經蒼桑的墨眸中意味不明。過了良久,男人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一個老人。老人的頭發已然全白,看著年齡就很大了,但他的腰桿卻挺得比直,一身的氣質不似凡人。老人走到蘇權麵前並恭敬地彎了彎腰:“王爺,人到了。” 蘇權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吧。” 龐攝應下,正欲轉身時卻又聽蘇權說:“等等。”他一頓,疑惑地看向男人,卻見後者低垂著眼眸立在原地,眸中光暗交替半晌也靜不下來。 “如果……如果說她真是本王女兒……”蘇權像是下定了決心,卻又有些猶豫,“本王該怎麼麵對她?此前因為不知情而刻待於她,但如今曉得了又當如何處理?” 龐攝聽在耳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記在心裡,但並不清楚蘇權的這番言辭到底是對他說還是對自己說的,因而龐攝沒有貿然說話,直到蘇權的目光落到龐攝身上,他才說:“正所謂血濃於水,在血脈相連麵前,那些小挫折上不得臺麵。相信小姐不會在意的。” 聽龐攝這麼說,蘇權像是吃了顆定心丸般長舒一口氣,然後飄浮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嗯,本王明白了。”說著便繞過八仙桌徑直走出大門。 門外是一間庭院,不似往常這裡回蕩著下人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聲,今日的庭院格外冷清,隻有一棵樹、一匹馬和一個人。 蘇權走進庭院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少女靜靜地靠在馬背上閉目養神。 少女穿著件白色紗裙,肩上披著鮮紅色的羊毛披風,五官精致、神色舒懶,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下美得像是一幅畫兒。 這時,一旁的槐樹忽然落下一片槐葉,借著微風蕩漾,如同無根浮萍一般不知下一刻會飄向哪兒。 忽而,少女毫無預兆地伸出一隻手輕輕撫向那片落葉,纖細修長的玉指緩緩點出仿若冬夜盛開的春風般沁人心脾…… 蘇權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少女。但還沒走出兩步他就怔在了原地,因為他看見在少女的手指觸碰到槐葉的一瞬間,那片前一刻在還在空中飄蕩的落葉就這麼忽然燃起一團火焰,轉眼間便成了飛灰消散於天地間,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看見這一幕,蘇權眼底滿是愕然。如果他看得不錯的話,剛剛少女所施展的應該是道家六字真言中的…… 焚字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