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梨花簪(1 / 1)

簪上劍 上官板栗 4980 字 2024-03-15

付知臨聽完季鴻的故事,仔細品味了一番,神色多了些羨慕,感慨道:“這可真是天賜良緣。”心中想著季鴻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若是換在從前,他是決計不會主動提起家事的。   季鴻點點頭,呷了一口茶,又出神了一會。   付知臨看著他,又想起若乾年的舊事。季府遭難後半年,他在來關中拜訪時才偶然得知此事。若不是他們常聚的一家甜水鋪子的店主交給自己一封書信,隻怕到現在他都未必知道季鴻去了哪裡。   盯了半晌,街上一聲吆喝打斷了付知臨的思緒,他嘆口氣對季鴻道:“你家的事......還請節哀,隻是未料令堂曾經如此風姿卓絕,最後卻甚麼也沒能留下,實在可惜。”   “不,其實留下了一樣東西。”付知臨本來隻是感慨兩句,沒料到季鴻會如此說,眼中難掩詫異之色。正不知該如何接話,見季鴻從衣袋中掏出一件物事來。   “今日我恰巧帶了,給你看看也無妨。”   “這是甚麼東西?”   “這是我母親的一柄簪子,之前從未拿給你看過。其實這簪子,和今日這茶樓外的梨花,也很配的。”季鴻輕輕嘆了口氣。   付知臨見那簪子被包在一塊繡花絹布內,道:“我真的可以看嗎?”   季鴻點頭遞了過去,付知臨把那布揭開一角。   眼前是一枚十分精巧的發簪,泛著淡淡的青色,那簪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分成數叉,簪尾一片潔白無瑕,雕滿了層層疊疊的梨花,中間有些暗紅色斑點,應當是花蕊,十分靈動又美好的樣子。   季鴻見付知臨好似看呆了,笑道:“如何?”   付知臨被定住一般,眼中一些不知是什麼神色閃過,季鴻聽他問:   “我竟從來不知你母親有這般的簪子……這簪子是令堂從何處得來的?當真是……當真是好看極了。”   季鴻道:“其實這是十四年前上元節的時候我與我哥在市集中買下的,後來我媽生日的時候送給了她。”   “十四年前......你記得真清楚,那是哪一年?”   “便是你我相識的那一年了,之所以記得,是因為很多事都發生在那一年。”季鴻笑了兩聲,而後垂下眼簾,卻見付知臨聽了這話,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好似有什麼心事。   “你還記得是在哪個攤上買下的嗎?攤主姓甚名誰?”付知臨遲疑道,身子卻是忽然靠上了桌子,麵前的茶水起了些波紋。   季鴻覺得付知臨好似忽然十分焦急,隻覺得有趣得很,覺得他大概是太喜歡這簪子了,也想去買一把送給心儀的女子。   付知臨雖在眉山派習武,但詩書詞話也沒有落下,如他一般風流倜儻,又文武雙全的男子,沒有女子會不愛。季鴻總覺得,若非付知臨已經身在眉山派,不可婚嫁,不然季鴻覺得他大概早就成親了。   季鴻隻覺得付知臨一臉癡傻的樣子,用手在他麵前晃晃,道:“怎麼?一把簪子就讓你驚呆了?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攤主是誰,上元節時那麼多商鋪,我怎麼可能個個都記得清?隻是大概是個少年吧。”   付知臨回過神,笑了笑,抿了口茶:“的確,的確,這麼多年過去,這種小事若還記的一清二楚,也奇怪得很。若是少年,也難為那人這麼小就來做生意。”   “這有甚麼稀奇?許多商賈人家都是子女承家業,若是跟著爹媽,也不奇怪。知臨,這我得說你兩句了,並不是所有人都同長道長一樣,不用做甚麼,就有人巴巴地送銀子去。”   長懷安雖遠居於眉山島,但他到大陸時常與其他道觀的住持交流傳道,有時候有些法事,也會去湊湊熱鬧,倒確實是不用做什麼便能盆滿缽滿。   見付知臨若有所思,季鴻將那簪子收起來:“我與師父說了,下月同她一起去翠屏山拜訪拜訪曲靖山。”   付知臨有些遲疑,道:“這曲靖山是與你們有甚麼過節嗎?你與你父親和阿青姑娘隱姓埋名這麼多年,那春交會上或許很多你父親的昔日舊識,為甚麼要鋌而走險?就因為那日你們發現的迷魂香?”   “不,但我與那曲靖山可能的確有些恩怨,隻是需得再從他嘴裡確認一番。知臨,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一種名為‘錯經散’的毒?”   “聽說過,是一種慢性毒藥,要運功之後才會開始發作,效果可達數年之久,而且很難被發現中毒。”   “錯經散”乃江湖奇毒,奇就奇在它發作時間極長,若是中毒者內力流轉越激烈,則起效越快,因此常被用於暗殺。中毒者往往開始時無法察覺,但在多次運功後毒性就會顯現出來。   “正是,其實我懷疑我父親曾被下過此毒,也是因為這個才辭世。”   這話一出,付知臨眼睛倏地睜大,有些不可置信,他見季鴻神色如常,便問道:“被誰下的毒?難道令尊不是病逝的嗎?你曾經是這麼同我說的。”   季鴻道:“我一開始的確認為我爹是病逝的,隻是後來在他身上見到了一些瘀傷,讓我有了些其他想法。”   “甚麼樣的瘀傷?有沒有可能隻是令尊練劍時受的舊傷?”   “那不是普通的淤痕,而且也不是在練劍常容易傷到的肘部、背部或者腿部,是在手掌上,而且是……赤色,後來我發現我爹脖頸後麵還有一道凹陷……”季鴻說著,手扶上額,有些不願回想。   付知臨麵色沉重,心道:“若是這麼說,這確實是錯經散……”   “你懷疑是曲靖山做的?曲靖山與你父親有甚麼私人恩怨嗎?”付知臨問道。   “相比於個人恩怨,我更懷疑他是被上官子初指使的,畢竟曲靖山不是一直同上官府交往密切?隻是不知他是何時對我爹下的毒。”季鴻將手拿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眼中似有寒霜。   “若此事與上官子初和曲靖山並無關係呢?江湖上的事錯綜復雜,很難說是否是有甚麼人在背地裡耍什麼陰招。”   季鴻冷笑一聲,道:“知臨,須知上官子初於我有滅門之仇,若說陰招,還有誰能比上官子初更陰險?若說用毒,又有甚麼人比曲靖山更古怪?何況我爹從未踏足過武林大會,又有誰知道我爹姓甚名誰?除了上官子初同曲靖山,還有誰會想對我爹下手?”   聽了這話,付知臨忽然拿起扇子揮了兩下,喝了一口茶,急急地道:“你這話倒提醒我了,我們許久未見,我都忘了和你說,我不記得是何時我父親曾與我說過,你父親有次去了應天府,卻自己回去了。”   “噢?為甚麼?我竟從來不知道!”季鴻有些驚訝,父親在他的印象中的確從未去過武林大會,哪怕是從哥哥季淵口中,也從未聽說過。   付知臨道:“不知道是為甚麼,我父親隻說若乾年前,令尊在一次武林大會提前離開了,以至於讓當時的盟主張南風十分為難。”   付知臨回想一陣,道:   “父親好似說,上官子初是同你爹一道去的,但隻有你爹一人離開。那日張南風大發雷霆,斥責你爹臨陣逃跑,上官子初還替你爹說了許多好話。大約也就是從那次集會開始,上官子初勝了幾場切磋,後來慢慢爬上了霸榜......再之後你也知道了,他……就得了個‘飛天狐影’的名號。”   “我爹豈是臨陣脫逃之輩,莫不是這上官子初背地裡搗了甚麼鬼?不對,我記得我姨媽分明在早年還拜了上官子初為師,若是那上官子初與父親過不去,為何要收我姨媽為弟子?”   季鴻的母親歐陽明霞有個叫歐陽元郡的妹妹,早年上官子初的門派剛立,說是要與季府與歐陽府互相幫襯。歐陽元郡那時年紀尚小,被上官子初相中,拜入了霜刀派修習刀法,後來便住到了上官府。上官子初的白切刀法是九龍關一流,甚至在江湖上也有名有姓,歐陽府自然對此不會多說什麼。季鴻隻聽說上官子初十分看重自己的姨媽,還為她尋到了趁手的短刀。   但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季府滅門當晚,上官府先從歐陽元郡下手,解決了歐陽府一支,才端了季府。   “罷了,上官子初性情古怪,他做事難道有甚麼理由?若非師父說他已經作古,我真要掘地三尺將他找到,好好問問清楚,然後一劍殺了他,以解我心頭之恨。”季鴻心中又是一陣憤恨,他喝了口茶,默默無言。   付知臨也是默然,二人半晌無話。   過了良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付知臨抬頭道:“不若如此,等我到時候見到父親,便同他說一說,看看能不能也同你們一起去那春交會。但無論如何,若是你與你師父一定要去,還得千萬小心。”   季鴻笑道:“如此甚好,你也不要擔心我,按師父所說,現下上官府是上官邢主事,前月我在建州碰到上官子初的徒弟,看起來上官子初死後,他們還沒來得及指派新的掌門,就這樣一鍋粥的境況,霜刀派的弟子也不會到這集會上去丟人現眼。”   付知臨道:“這上官邢,就是那位在西京的上官大人嗎?”   見季鴻點點頭,付知臨又道:   “江湖上近年來有一位“黃花君”十分活躍,據說常常在各類集會中現身,不知你們的春交會他會不會去。他的“丹陽手”,同眉山派的眉山掌,到底孰強孰弱,我一直很好奇,若是我能去翠屏山,或許有機會和他切磋一番。”   “這‘黃花君’是男子還是女子?聽起來像是個瀟灑風流的公子?”季鴻隨口問了一句,卻聽付知臨笑道:“是個男子,不過我可不覺得他是甚麼君子。”   “看來知臨還是比我更關注江湖上的事,聽上去他倒像是見過這黃花君。”   季鴻心想。忽然想到這集會一般隻在九龍關小範圍活動,很少有外來的人參加,這個“丹陽手”大概也不大可能在今年的集會上出現,而付知臨與長道長若想來,或許還得拿到曲靖山的請柬,總歸不會是容易的事。不想掃付知臨的興,季鴻隻是點了點頭。   二人一直談到日光偏西了,才互相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