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蘭英(1 / 1)

簪上劍 上官板栗 9895 字 2024-03-15

書室裡一片死寂。   季鴻看了看那信的落款,喃喃道:“慶歷四年?慶歷四年……十三年前……”   他呆了幾秒,又在那堆書中翻找,卻沒見到其他的信。   “盜竊之行,實乃大惡。”季鴻腦中重復著這句話,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籠著一團煙霧。   他覺得付知臨好像在很遠的地方叫自己。   他忽然感到手臂一緊,抬起頭,正對上付知臨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但他看到付知臨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臉比哭還難看。   好像又過了很久,他感覺自己很艱難地擠出一句:“你父親……和上官子初?我……明白了,明白了。”其實他不明白。   付知臨剛想說什麼,突然感覺一股力道猛地沖過來,正要鬆手,下一秒就發現自己已經跌坐在地上。季鴻把那信揉成團,用力砸了出去,但那紙團隻是在地上滾了滾,便不動了。他瞪了一眼那東西,就要轉身出去。   季鴻恍惚間好像聽見師父在叫他,但是他並沒有理會,隻是自顧自的往外走。   付知臨把那紙團撿起來,攤平又看了看,臉上一陣大驚失色閃過,他幾步跑上前揪住季鴻,道:“這隻是上官子初給父親的信,並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樣。”   季鴻忽然停下腳步,抬起頭,呆呆地問:“知臨,蘭英是誰?”他對這個名字很陌生,印象中從沒聽過。   付知臨道:“我不知道,這島上應該是從來沒有女子的。”   季鴻又問:“上官子初有個女兒?他把女兒托付給了你父親?然後……然後把我家……”一股怒火燒上來,把他的哭腔壓了下去。“季府……盜竊?我們偷了甚麼?我們為甚麼當誅?難道不是他上官子初當誅?”他憤怒地仰天大叫了幾聲,阿青也從那屋走了出來。   他猛地扳住付知臨的肩膀,問:“那女子現下在哪?那個叫蘭英的在哪?”   付知臨一哆嗦,伸手按住季鴻,道:“事隔多年,又是個女子,就算還活著,也不可能做出什麼事來。”   見季鴻神色飄忽不定,付知臨手上加了一點力,又道:   “更何況那信隻是上官子初那老兒給我父親的,上官子初脾氣古怪,誰知道這信是真的,還是他自己編的?或許明日再找找有沒有其他的信,或者等等看,若是我父親明天就回來了呢?”   季鴻覺得付知臨的臉在夜幕中朦朦朧朧。   “鴻兒,你這朋友說的有道理,還是別太沖動吧!”阿青在身後道。   季鴻見師父也這麼說,緩緩地點了點頭,卻是心亂如麻。   “眼下天色暗了,還是先吃點東西,休息一晚再說吧。”阿青說著,從衣袋裡掏出早上船夫給的燒餅。季鴻這才覺得確實是有些餓了。   他拿了個餅,出了那殿,在院子裡煩躁地轉圈,道:“知臨,你說上官子初為甚麼要將自己的女兒送到這裡來?他想做甚麼?”   又自言自語道:“哼,我看日間那密室不像是能長住的樣子,你父親在這島上還有其他密室麼?說不定那女人還在這島上也未可知。”   阿青在殿中聽到季鴻的碎碎念,往院中走去。但此時夜色沉了,殿內光線昏暗,她隻覺得那門的下方黑咕隆咚的一大片,正要踏過去,一隻腳勾到了門檻,“啊”的一聲,就往前跌去。   忽然阿青感覺一隻手在後麵扶住了她。   季鴻聽到響動,在院內叫:“師父,你怎麼了?”   阿青扭頭一看,卻是付知臨拉住了自己。   付知臨道:“阿青姑娘,你沒事吧?這門檻被父親修得有些高,若是摔了可不得了,還是小心些的好。”她感覺付知臨在昏暗中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   阿青將手臂輕輕抽出來,道:“多謝。”   季鴻聽到師父的聲音,跑了過來,見付知臨與阿青乾站在殿門邊,隻覺得莫名其妙,問:“怎麼了?”   阿青搖搖頭道:“鴻兒,時候不早了,坐了一日的船,今夜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晚上季鴻堅決不睡這觀中的寮房,付知臨隻得自己去睡,留下季鴻和阿青在大殿。   半夜,季鴻正做夢,忽然聞到一股焦味,正覺得這夢有點太真實了些。猛地睜開眼睛,發現那氣味卻不是在夢裡。   一轉頭,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季鴻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沒摸到自己的劍,心想算了,扶著墻便站起來。剛走兩幾步,發現長懷安的書室裡好像透著點亮光。   他躡手躡腳地靠近,發現日間那幅美女畫像已經被卷了上去。那畫背後居然還有一扇石門,好似有人在裡麵燒什麼,味道應該就是從那裡散出來的。   他兩步躍上去,貼在那墻後往裡看,見有隻手正拿著日間他看的那信在油燈下燒,那人站在死角,看不清是誰。   “果然,我日間就覺得這掛畫有些蹊蹺,長老賊在這島上果然遍布機關。老天有眼,這老賊自投羅網,今夜便要了他的狗命!”   季鴻心想:“不知道師父去哪裡了,眼下若是師父在,我們二人合力,來個甕中捉鱉,豈不甚好!”正盤算著,忽然聽到了點腳步聲,他飛速躍出來,躲到大殿一根柱子後麵。   那腳步聲好像朝一處去了,他探頭看,見一個人正繞過經過那殿內側門的拐角,黑暗裡看不清那人的裝扮,但看身形好似不是長懷安。   “無論是誰,都別想逃!”他施展輕功,跟了上去。那人步伐雖小,但似乎走得極快,沒兩步就把他甩了很遠。季鴻隻得加快腳步跟上去。   遠遠看見那人好似身形瘦削,季鴻心中怪道:“這人似乎功力極好,卻好像是個女子。”忽然頓悟:“是了,一定是那個叫蘭英的女子。”   那人並未進竹林,而是朝著屋後的另一片林子走去,穿過那片林子,季鴻遠遠地看見那個人在崖岸邊停下,轉過頭來。   他一個側身翻進旁邊的樹叢。   聽那腳步聲往自己這邊走了兩步,他心道:“待她走近點,我就直接撲上去。”   那女子卻停下了。季鴻聽見她開口道:“不用躲了,出來罷。”是師父的聲音。   如果是在平日裡,季鴻會覺得這一定是阿青在和他開一個天大的玩笑,但現在他隻是愕然。   “師父……是……師父嗎?”他扶著一根樹枝,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抬頭看一眼,隻覺得腿一軟,又差點跌到地上。   麵前正是阿青。   季鴻隻覺得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他別過頭去,又轉回來,還是那張臉。他覺得腦中忽然很混亂,語無倫次地說了兩句:“師父,你在做甚麼?你在燒甚麼?”他隻覺得眼前一片五顏六色。   天色好似亮了一些,他現在稍稍看清阿青的臉了,但下一秒,他就看見那人伸手,把這張他覺得自己無比熟悉的臉,當著自己的麵剝了下來!   “不!不不不,不要!”季鴻看著這可怕的一幕,那人自脖頸處把皮膚掀了起來,那張人皮麵具下麵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是那張畫上的臉!明明是一張清麗出塵的臉,他心中卻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的感覺,想叫卻叫不出聲,想動卻又動不了。   他覺得好似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有個黑洞,讓他又跌進了那個夢魘裡,回到了小時候,眼見母親倒在門前的那個時候。他隻覺得胃突然很痛,感覺身上一陣陣發冷。   那人把那人皮麵具一丟,發出了“啪”的一聲,接著,他又聽到了“啪”的一聲,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他隻覺得那人把師父殺死了。   “你到底是誰!”他大聲地叫起來,感覺恐懼、暴怒、心痛同時湧了上來,忽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說完這句,就蹲在地上乾嘔起來,吐了一陣,覺得自己臉上濕漉漉。他用手亂摸,卻怎麼擦都擦不掉,模模糊糊看見地上有根樹枝。   季鴻感覺麵前那人張開了嘴。   “別回答我!別說出那個名字!我不想聽!”他不敢看那人的臉。   “我是……上官蘭英。”那女子道。   季鴻的眼前一陣黑一陣白,一堆雜亂的念頭閃過,卻有一些特別清晰。   他心裡忽然明白了。   不,他不明白。   他閉上了眼睛,曾經的回憶像是忽然打開了閘門,翻湧而出。   十二年前。   “咳咳。”季鴻咳嗽兩聲,睜開了眼睛,他動了一動,手指一陣冰涼。   他發現自己仍躺在冰冷的地上,好像還有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來。   “你先不要動噢,我去找你的父親。”他聽見一個聲音從上方傳來。   “是娘嗎?”他心想,一抬頭,卻看到一個戴著鬥笠的女孩子,他覺得那女孩子好像在沖他笑。   “啊!”他大叫著,向後挪了好遠,那女孩子卻是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不要害怕,你先呆在這裡,我去找你父親。”那女孩子又說了一次。然後他看見她忽然站起來,眨眼就不見了。   他這才發現,他正在偏院的一處樹叢邊。他朝墻根爬去,眼前是火光沖天的主院,他驚恐地看著,隻覺得前麵好似有很多人。   “那個女人是哪來的?我們來幫上官掌門,你們快去追那個女人!不要讓她活著出去!”他聽到有人這麼喊著,但他卻沒看到那個女孩子。   他摸著墻慢慢站起來,他好像看見父親正在人群裡。前方一片嘈雜,全是兵刃交接聲和人的慘叫聲,還有揚起的一大片煙塵和沖頭的焦味,他隻覺得很熱,他隻覺得什麼也看不清。   “爹!我該怎麼辦?我該做甚麼?”他瑟瑟發抖,他發現自己光著腳。   “我娘哪裡去了?哥,你在哪裡?”他的腦中一片混亂。   他忽然看見那院中的地上有一把劍,旁邊躺著一個人,好似已經死了。   這個院子此時沒有人,他上去將那把劍拿起來,隻覺得那把劍很沉很沉。   “我也能做到嗎?”他想起往日哥哥季淵在院裡舞劍的情景。哥哥的劍招是如此的風采絕倫,一招一式間,隻讓人覺得酣暢淋漓,他覺得自己總是能從哥哥的身上看到江湖的樣子。   他咳嗽兩聲,雙手提著那把劍,向主院走去,那把劍在地上拖出了刺耳的聲音。   “我該怎麼做?”季鴻見就近正有一個男人背對著自己。他看見不遠處父親衣服在人堆裡露出了一角。   “呀!”他用力將那劍舉起來,但他力氣太小,那劍隻能舉到與自己肩膀平行的位置。   “鴻兒!不要過來!快逃!”   季長河正接了上官子初一刀,聽到這聲音一轉頭,見季鴻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瞪大眼睛驚叫著。季鴻見上官子初的長袍在風中烈烈飄飛,眼神猙獰可怖。   眼見父親話音未落,幾個官兵將他團團圍住,那上官子初又是一刀砍過去,季鴻呆立在原地忘了害怕,同時眼前一陣陰影襲來,站在他麵前背對著他的那個男人忽然轉過了身。   那人笑了一聲,將他一腳踹到了地上,那把劍跌了出去。   他想要爬起來,卻感覺呼吸困難。那個人,原來那個人按住了他的脖子。   他掙紮了幾下,隻覺得喉嚨越來越緊,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渙散,他好像看見那個人手裡拿著一把短刀。   “爹。”他想這麼叫。一陣腥味自喉嚨漫上來,好像有些一些血沫的聲音。   忽然“呼”的一聲,他感覺一陣新鮮的空氣猛地湧進肺裡,那個人的手忽然鬆了。他劇烈地咳了幾聲,眼見麵前的那個男人往旁邊歪了過去。   他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青影,然後是好幾個人的慘叫聲,耳邊還有上官子初的怒吼:“你是甚麼人?”   他定睛看去,上官子初正捂著腰,手裡的刀在地上,而那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攙著父親,忽然閃到他麵前,對他說:“我們走!”便一把拉過他的手。   隻一瞬間,他好似從那頂鬥笠的絹布下看到了那個女孩子的眼睛,然後他覺得自己忽然飛了起來,穿過了彎彎繞繞的庭院。而無論是上官子初,還是其他的官兵,都在飛速離自己遠去。他隻能感覺到耳邊一陣陣的風聲呼嘯而過,還有被那個女孩子的手緊緊握著的那種溫熱。   他隻覺得安心。   “你麵對仇家,就是這樣閉著眼睛的嗎?”那個女子忽然在他耳邊道。   像是忽然有人“啪”地將一塊罩布拉下。   他猛地睜開眼。   是的,他已經不在季府,他在眉山島。   麵前這個人,是他的恩人?不……她是……他仇人的女兒。   原來她明明知道她的父親要挾自己的父親,卻從來不告訴他......   原來沒有人知道他父親為何退出武林大會,隻有她知道,隻有她!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她就是上官子初的女兒……   原來她是被她父親送來眉山島的,難怪......眉山島原本並不要女子的,為什麼又要了,還不是因為她就是上官子初的女兒....   原來如此……這個人,這個人明明知道自己與她父親有血海深仇,竟然還能麵色如常地潛伏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她想做什麼?她有什麼目的?原來如此,她一定居心叵測!她眼見著他日日夜夜痛不欲生,她竟然真的能這樣一直看著!一股巨大的憤怒席卷而來,把他吞沒。   “我是否在這女子眼中一直十分可笑?”季鴻心道,腦中一陣眩暈,他又閉上了眼睛,睜開時,感覺心裡隻剩仇恨。   他盯著地上那根樹枝看了幾秒。忽然一把撿起,朝那女人撲過去。   “為甚麼?你到底為甚麼要這麼做?為甚麼要騙我?為甚麼要做我的師父?”他每喊一句,就用那個樹枝戳過去。   他呼吸急促,知道自己的氣息已經亂了,而且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一點章法也沒有,但他還是麻木地刺過去,盡管每一下都和小孩子打鬧的力度差不多。他心裡隻覺得此刻的自己可笑至極。   “你的姨媽在上官府。”那女子躲了兩下,忽然一掌將他的樹枝拍斷,開口道。   “甚麼……甚麼?”季鴻被那一掌打得撞到了一棵樹上,雖然不是很痛,但心頭卻像是被剜了一刀。他看著手中的斷枝,突然在心裡怒笑起來:“果然啊,果然……師父,你果然想殺了我!你想了很多年,是麼?”   想到這裡,他怒目瞪向上官蘭英,卻聽她淡淡地道:“你的姨媽……她真是個好姐姐。”   季鴻此時正怒火中燒,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又見她嘆了口氣,他隻覺得肺要被氣炸,將那樹枝用力一扔,飛身撲向上官蘭英,吼道:   “住口!賤人!你怎敢說出這樣的話!我姨媽,我爹娘,就是被你們害死的!你還在這裡惺惺作態給誰看!”   上官蘭英聽了這話,好似怔了怔,季鴻趁機飛起一腳踢向她的側腰,她伸手擋了擋,還是被踢得後退了幾步,直到退到了崖邊。   季鴻慢慢朝她走過去,上官蘭英望向他,看見熹微晨光之下,他滿臉都是眼淚。   “為甚麼?”上官蘭英聽到他顫抖著聲音問。   “為甚麼當初要救我?為甚麼要替我擦眼淚?為甚麼就不能讓我痛痛快快地死了!你明明……明明想要殺了我!”   上官蘭英捂著腰,張了張嘴,說:“鴻兒……你聽我說,你母親那把發簪,是我的。”   “甚麼?”季鴻心中的驚愕此時無法言說,他隻能擠出這兩個字,“鴻兒”這兩個字又好似勾起了他許多舊日回憶,他猛地甩甩頭,想忘了這兩個字。   “不知為甚麼這簪子為什麼會落到你們手裡……有一日我父親從你府上回來就神色古怪,說找到了我的簪子,後來......”   “這就是你父親要讓我家門覆滅的理由?就是這麼小的理由?你父親心懷什麼鬼胎,這種事,明明可以明說!”   季鴻猛然抬起頭,打斷了她。一口氣透不上,他隻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   “但這簪子確實被你們拿去了,你們在我父親眼裡便成了賊。若是我說,鴻兒……你母親當初,就不該戴著......”   季鴻又從上官蘭英嘴裡聽到“賊”這個字,氣得嘴唇發抖,沒等她說完,就撲了上去,內力凝聚在右掌掌心,朝上官蘭英拍了過去。這一掌,曾經也是她教他的,從前他不太知道如何把內力聚集到一點,當下失去理智,精神十分集中,竟然輕易做到了。   他悲痛地叫道:“你……竟然還叫我鴻兒!這名字……你怎麼到現在還敢叫得出口!”   他以為上官蘭英會伸手格擋,或者避開,但他隻看到她睜大了眼睛,卻是立在那裡沒有動。   季鴻隻覺得風把自己的手割的很疼,他心裡知道,若是她被這掌結結實實地打中,這樣的力道足以讓她當場斃命。那掌剛出半截,季鴻腦海中忽然閃現出很多很多畫麵,他有些於心不忍,略略遲疑了一下,剛剛收回一點力,那掌就拍在她的胸口。   季鴻聽到一聲悶響,眼見師父一口鮮血噴出來,濺到了他的臉上和手上,然後腳底一滑,就掉了下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掉下去了。   他跌坐在地上,愣了兩秒,奔到那個崖邊,跪著往下看。這是一個很高的懸崖,下麵是一堆礁石。那崖底的水一下下拍在石頭上,他看見那上麵有些血跡,上官蘭英卻不見了蹤影。水很湍急,不知道是不是被沖走了。   “為甚麼……為甚麼要做我的師父……”他半抬著頭看著天,喃喃說。他想大吼,但是發現聲音已經啞了。“這到底是為甚麼……師父,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真的……真的好恨你!是真的恨你......”   喊了兩句,忽然覺得手酸腿麻,他木然躺下,在那草地上張開了手。不知過了過久,他發覺天已經大亮了。   腦袋一陣陣發暈,他心想:“這大概隻是一個夢吧!”突然覺得眼睛無比乾澀,他閉上了眼睛。   他覺得,自己的眼淚已經流乾了。   他隻希望自己快點醒來。   夢裡,他又回到了九龍關那個街角,見師父撐著一把油紙傘看著他,卻對他說:“秦生,不要跟著我了。”那聲音冷漠得好似陌路人。他哭著在師父身後追著,卻離得越來越遠……   一睜眼,季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觀裡,正躺在不知道是誰的床上,身旁的墻上靠著的是他自己的劍。他見付知臨正看著他,眼睛好像是紅的。   “我還以為你死了。”見他醒了,付知臨擠出一個笑容。   方才的一幕幕好似走馬燈,在他腦中閃過。一陣眩暈襲來,他閉上了眼睛,隻覺得心如死灰。   “知臨,我想回家了。”他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