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寶隻道穆英受了驚嚇,安慰他道:“小兄弟,你別怕。這片蘆葦沿江上下,無邊無際,足可藏身。再說夜裡看不見,他們不敢進來。” 穆英點點頭:“大哥,你先歇一會。你剛才殺出去,打跑了他們,諒也不敢再來。” 張君寶卻搖搖頭:“德銘和他手下韃子兵不足為慮。但那兩個道士好生厲害,幾乎要了我們的性命。剛才我在暗處,突然出手,雖然逼退他們,卻不曾傷其分毫。這兩人內力一寒一熱,極為厲害,我以前從未聽過他們名號,終歸是孤陋寡聞了。” 穆英見張君寶話中透著沮喪,連忙說道:“大哥,這兩人來自北地蒙古境內,一向不曾行走南朝江湖,你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奇怪?他們年紀比你大,兩個打一個,也才和你打個平手。” 又道:“大哥,你下次遇到他們,有了提防,說不定就打贏了。”寬慰勉勵之意,殷殷可見。 張君寶拍拍他的肩,笑道:“武功總是有高有低。技不如人,就算打不過,那也沒什麼,天下第一可隻有一個。隻是眼下還得想個法子應付他們。對了,小兄弟,你知道他們?” 穆英說起兩個道士的來歷。 這兩人師出同門,師兄祝融真人,師弟玄冥真人,年紀都是四五十歲。他們自幼拜在一位道家高人門下,因其稟賦各異,師父量材施教,所傳內力路數大為不同。 師兄弟修習師門武功,天長日久,分別創出一套詭異毒辣的掌法,以各自道號為名,喚作祝融神掌和玄冥神掌。 祝融子和玄冥子情同手足,向來形影不離,與人交手也不分彼此。他們功力既高,出手亦狠,掌法又極盡寒熱之毒,凡中祝融神掌和玄冥神掌者,非其獨門真氣和藥物不能救治,因此對手幾無幸存,江湖中知道他們的人反而不多。 但在蒙古軍中,他們師徒俱受大汗重用,王公大臣也都高看一眼,將兩兄弟呼為“陰陽二仙”,名頭很是響亮。 張君寶沉吟:“陰陽二仙,一陰一陽,名號倒是對得上他們的武功。自創神掌,堪稱武學奇才,隻是太過狠辣,不是正派武功的路數。他們的師父是什麼人?“ 穆英答道:“陰陽二仙的師父,人稱玄真道長,七八十歲了,聽說他武功登峰造極,從來沒有遇過對手,又是大汗的座上賓,在蒙古位望十分尊崇。” 張君寶聽了,自言自語:“武林之中,奇人異士何其多也。江湖中向來隻知東西南北中天下五絕,然而五絕卻不識我恩師。這玄真子的修為,隻怕也不在五絕和先師之下。” 穆英聽張君寶慨嘆玄真子厲害,接著他的話說:“大哥,明天若是陰陽二仙再闖進來,你把他們打退也就是了。不是萬不得已,不要和他們拚命。若是真傷了他們,玄真道長必然不肯乾休,你豈不是又惹上一個大對頭?” 張君寶問:“小兄弟,你怎麼對他們的根底知道得這般清楚?” 穆英猶豫了一下,低下頭慢慢答道:“也不是很清楚,我從蒙古軍中逃出來,多少知道一些消息罷了。大哥,總之對方人多,你殺了一個,隻會招來更多厲害人物,還是走為上計。” 張君寶見穆英為自己打算,心中感動,卻又疑惑:“玄真子師徒是何等人物,尋常人豈能知曉他們的底細?” 他回想半天來的情形,總覺穆英不簡單,非隻聰明伶俐,且還見識過人,但卻似有難言之隱,話到嘴邊,總不說盡。 張君寶並不在意,他生性豁達自然,從不勉強別人,隻要覺得誰好,便全心相信,甘願親近。 夜裡,蒙古兵各歸其位,有的在路口往來巡哨,有的圍坐吃肉喝酒。 張君寶和穆英無有飲食,隻得稍稍活動身子,尋得一塊大石,相依坐了說話。 穆英抬頭望著夜空,低低嘆了一口氣:“大哥,是我不好,連累了你。要不是你出手幫我,他們也不會與你為敵。” 張君寶道:“韃子侵占大宋,橫行霸道。就算他們不與我為敵,我也要與他們為敵!” 穆英聞言,沉默不語,張君寶又道: “若說不好,那卻錯了。今天和你相識,就是一件頂好的事,我很高興。” 穆英眼神一亮,抬頭望著他:“真的?” 張君寶毫不猶豫:“是的,我一見你就大感投緣,既認你作小兄弟,就是與大宋皇帝、蒙古大汗要捉拿你,我也和你有難同當。” 穆英聽他如此回答,心中一熱,抓住他的衣袖,靠著他不再說話,淺淺睡去。張君寶自己也是困乏難禁。 挨到下半夜,穆英餓得醒了過來,肚中“咕咕”直叫,哪裡還睡得著。 張君寶聽了,和他開玩笑:“小兄弟,肚子唱空城計了?” 穆英亦笑:“你烤得好好一頓美餐,卻被他們打攪了,可惡。” 張君寶此時也覺腹中空空,便問:“韃子兵身上都帶著吃喝嗎?” “行軍打仗的人,個個都帶著乾糧。” “那就好,你在此等著,我去去就來。“ “大哥,你去哪裡?“ “外麵這麼些韃子兵,正好去弄點吃的。” 穆英一驚,頗有顧慮:“他們人多,萬一……萬一……” 張君寶笑道:“你怕我被他們抓住嗎?外麵也不全是高手,我隻找落單的兵丁動手就是。” 穆英仍不放心“還是算了吧,此處離大營很近,他們隨身帶的乾糧不多,想必已經吃喝乾凈。不如等到天明,看看有什麼能吃的。” 張君寶心想:“小兄弟終歸是為我好。” 本想依了他,卻又想:“就算熬到天明,這葦林之中哪有吃的。就算有,韃子天亮便要動手,怕也顧不上了。早晚都要打,不如出去碰碰運氣,吃飽了再打也不吃虧。” 正在猶豫之間,忽聞蹄聲“得得”,數騎飛奔而來。這頭的蒙古兵早已叫起來:“大營的援軍來了。” 果然,遠處蹄聲漸大,似有千百騎馳來,聲勢震天動地。 各路蒙古兵匯聚已畢,德銘高聲傳令:“兄弟們先睡一覺,養足了力氣,天亮動手,砍了蘆葦,拿住南蠻回去請功。” 新到的蒙古兵士氣正旺,多人喊話:“千戶大人,不用等到天明!我們兄弟剛到,有的是氣力,現在正好進去拿人!” 德銘開口製止:“那南蠻武功厲害,夜裡看不清,進去容易著了他的道。”眾軍隻得聽從。 張君寶見蒙古兵勢大,也不敢貿然出去,正想和穆英商議明日對策,前方蘆葦卻發出陣陣聲響。 張君寶一聽,即知有幾人鉆了進來,便說與穆英。 穆英道:“想是新到的兵丁裡有人立功心切,沒見過你的功夫,偷偷進來要搶頭功。大哥,若是他們走到這邊來,怎麼辦?” 張君寶答道:“來得好!他們自己送上門來,省得我出去覓食。等他們再走近些,才好動手。” 穆英見他仍是念念不忘蒙古兵身上的乾糧,忍不住一笑:“大哥,你出去之時,也不必下殺手。出其不意,點了他們的穴道就好,莫讓喊出聲來。” 張君寶會意,悄無聲息地迎上前去。幾個蒙古兵哪能察覺他的蹤跡,不知不覺,雙方相距已到一丈之內。 張君寶猛然現身出手,蒙古兵在夜色之中,尚未看見來人,前麵兩個已被他點中關元、氣海,軟搭搭地往地上便倒。 後麵三人大吃一驚,正待舉刀,張君寶疾步上前,起手仙人指路,攻向左側蒙古兵,緊接著回頭望月,天王托塔,再攻右側的蒙古兵。 這羅漢拳他已修習多年,使起來得心應手,三招一氣嗬成,兩個蒙古兵旋即中拳倒地。 最後一個蒙古兵慌亂之中大叫:“在這裡!”張君寶低聲喝道:“不要喊!”仍未及阻止,被他叫了出來。 張君寶大怒,運起十成功力,一式黑虎掏心,打在他的前胸,“砰”的一聲響,直將那蒙古兵肋骨打得粉碎,飛出老遠沒了聲息。 張君寶胡亂在幾個蒙古兵身上一抓,扯下幾樣東西,無暇細看是不是乾糧,轉身便回。等他找到穆英,外麵的蒙古兵早已聽見動靜,霎時箭矢如雨,齊刷刷地射進來。 張君寶帶著穆英,朝著喊聲稍小、箭雨稍稀的方向一邊跑,一邊用長劍擊落射到身旁的箭矢。好在場麵大亂,非但蒙古兵難分敵我,即便陰陽二仙這樣的高手,也無法聽聲辨位,判知張君寶所在。 否則,當此眾軍齊動、萬箭齊發之際,對手的祝融神掌和玄冥神掌一旦攻來,張君寶便是三頭六臂也無法抵擋。 跑出不遠,便和前方迎麵而來的蒙古兵當頭照麵。張君寶拳打腳踢,長劍胡劈亂刺,打倒了一大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再沖出二三十步,對麵蒙古兵越來越多,張君寶前後無路,轉身奔向側方。 蒙古兵狼奔豕突,圍追堵截,張君寶專朝空子裡鉆,打得過便打,打不過便走,絕不糾纏戀戰。葦林裡蒙古兵的喊殺聲此起彼伏,始終製不住張君寶和穆英。 蒙古兵畢竟人多,又早早布下陣勢,堵住左右出口。張君寶既要護著穆英,又要防著陰陽二仙突然出手,往返奔逃,大耗真氣。半個時辰過後,蒙古兵追逼愈緊,將張君寶和穆英逼到一塊蘆葦稀疏的濕地裡。 晨光微露,張君寶環顧左右,身後追兵密密麻麻,身前水光粼粼,竟是一個大湖,湖麵空無一物,寬闊無邊。 張君寶暗道“苦也”,看來蒙古兵早已探清地形,知道湖泊所在,故意將他二人迫向湖邊。大湖擋道,無邊無際,他輕功再好,沒有舟楫如何能過? 眼見無路可走,蒙古兵漸成合圍之勢,陰陽二仙隨時可能趕到。張君寶萬般無奈之下,把心一橫,便要迎著追兵殺回去,拚個魚死網破。 穆英在他身旁,一直沒有出聲,此時突然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大哥,那裡有船!”言語之中,滿是絕處逢生的欣喜。 張君寶順著穆英所指望過去,幾乎不相敢信自己的眼睛,一隻小木筏晃晃蕩蕩,正好飄在湖邊。他心中連著念了幾聲佛,拉著穆英快步而上。 兩人上了木筏,取篙開船,那筏子卻隻在原地打轉,絲毫不見離岸。原來,張君寶自小長在山中,穆英也不熟水性。兩人於擺渡全然不會,用力不得其法,哪裡撐得開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