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聚義(一)(1 / 1)

蒙古兵費了老大工夫,才將張君寶和穆英逼到湖畔,卻不想偏巧有隻空木筏。遠遠看見兩人登舟,眾軍惱恨至極,高聲叫罵。   張君寶和穆英各持竹篙,用盡力氣劃水,木筏仍然不聽使喚。前頭的蒙古兵已近湖邊,後頭的正黑壓壓趕來,其中兩襲道袍,一紅一黑,遙遙可見。   這兩人身法快極,自然是祝融子和玄冥子。   張君寶長嘆一聲:“小兄弟,我隻道天無絕人之路,不想空有舟楫,欲渡乏術。我們隻能拚死一戰,生死勝敗,各安天命。”   身陷絕境,穆英反而一掃柔弱之態,露出幾分英氣,挺身站到張君寶身前:“大哥,你說過與我有難同當,我也與你生死一處。”   張君寶正要將他拉到身後,突覺身下木筏晃動。低頭一看,筏子竟然自行離開岸邊,向著湖中蕩去。   兩人十分驚喜之外,更有十二分的詫異:是上天神靈庇佑?還是水下龍蛇攪動?起初合力都撐不開的筏子,此刻不撐它,它卻自己動了。   陰陽二仙展開輕功,趕在蒙古兵之前到了湖邊。見木筏離開湖岸,到了深水處行進更快,再不阻止便來不及。師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當即雙雙躍起,好似兩隻大鳥撲向湖中。人身未落,掌風已至,有如狂風驟雨,吹得木筏飄搖不定。   張君寶早知陰陽二仙必定出手,事先做好了準備。瞧準對手將落未落之際,一聲長嘯,直直躍起丈餘,長劍卷起一道寒芒,切向祝融子和玄冥子的手掌,同時雙足踢向對手腰腹之間。   他和陰陽二仙遭遇三次,皆是一招半式便見分曉。頭一回他在半空,對手乘隙偷襲,幾乎置他於死地;第二回他伏在葦林中,出劍搶攻,逼得對手遠遁自保。此次和頭一回剛好相反,對手身在半空難以變招,他卻是以靜製動,後發製人,占了大便宜。   祝融子和玄冥子見張君寶長劍淩厲,腿法精妙,若不即行閃避,無異於將身軀送到他的劍下。如此以硬碰硬,縱將張君寶傷於寒熱掌風之下,自己也會非死即殘。   權衡利弊,很不劃算,陰陽二仙電光石火之間,硬生生撤回雙掌,淩空倒轉,有如兩片落葉,冉冉飄回岸上。   一擊退敵之後,張君寶亦暗贊對手修為,洵是非同小可。   待到祝融子和玄冥子落地,木筏離岸已有十丈,再出手也是鞭長莫及。德銘領著蒙古兵剛到湖邊,見此情景,火冒三丈,急教眾軍張弓搭箭,望木筏射去。   木筏並無艙篷遮擋。張君寶遙見弓箭射來,上前用身子擋住穆英,真氣鼓蕩,長劍頻揮,劍花若飄瑞雪,團團簇簇,護住兩人周身上下。   怎奈岸邊蒙古兵越來越多,箭矢越來越密,他長劍再快,也難免百密一疏。幾支弓箭透過劍花,張君寶和穆英隻好騰挪跳躍,堪堪避開,踩得木筏左右起伏,幾乎傾覆。   危急之中,張君寶隻盼木筏快些飄到弓箭射程之外。忽聽穆英叫道:“大哥,用這個。”   他餘光一瞥,穆英所說,原來是木筏上橫放的一大捆蘆葦,大約是筏子的主人所放,用來枕著睡覺的。   穆英抱起蘆葦,張君寶單手接過。這蘆葦連桿帶葉,團成一束,便是一個又長又粗的草把子,和軍中演習騎射的箭靶相似,用來接擋弓箭,遠比長劍好用。   張君寶雙臂貫注內力,揮動蘆葦,將蒙古兵射來的箭盡數掃落。隻是蘆葦雖也頗有韌勁,畢竟不及鐵劍堅固,揮動幾個來回,葦桿已大半折斷。   張君寶心想:“師傅教我練功,說內力要剛柔並濟,源源不斷,勿使有凹凸處,勿使有斷續處。看來我的內力剛猛有餘,柔和不足,這蘆葦承受不住,因此折斷。若能修至師傅說的境界,便是一根蘆葦在手,也可如鐵之剛、如水之柔,進可殺敵,退不自折,隨心所欲,無往不利,武學之道如此淵深,欲登絕頂境界,真是不易。”   轉念又想:“所謂絕頂境界,乃是前輩高人所開創。前輩高人做得到,今人未必做不到,我卻要自出機杼,看看能與不能。”   他豪氣上湧,雖然身處險地,心思卻是一片洞明,九陽神功歌訣一一在腦中閃過,如同恩師覺遠正在身旁指點。   張君寶默念:“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無力,我亦無力,我意仍在先.....一靜無有不靜,靜須靜如山嶽。一動無有不動,動當動若江河.....用意而不用勁,製人而不製於人......”   一邊將數年來修煉所悟,隨意使來,腳下木筏,手中蘆葦,皆如同他身體之一部,順隨水波蕩漾、內力吞吐,或進或退,或上或下,或剛或柔,首尾相接,圓轉如意。雖在驚濤駭浪之中,他卻如履平地,揮灑自如。蒙古兵箭矢如雨,終究不能近他二人。   少時,木筏行至湖泊中央,張君寶仰天大笑,但覺精神倍增,說不出的暢快通透。   再看手中根根蘆葦,已如同爛繩,頹然垂地。   被他打落的箭支不計其數,雜然飄於水麵。   岸上德銘等人垂頭喪氣,身旁穆英正望著自己,眼神裡充滿了訝異和歡喜。   張君寶回過神來,憶起適才之事。自己體悟先師所授九陽神功精要,雖然手持斷折的蘆葦,腳踏漂浮的輕舟,但神功一展,內力所至,己身與外物渾成一體,至柔與至剛同歸一途。心知自己於武學陰陽剛柔之道,領悟又深了一層,內力亦隨之大進。   張君寶未及開口和穆英說話,腳下木筏又是一陣晃動。接著水下“嘩”的一聲,一條黑影從筏底躥出來,渾似一條大魚。   那黑影遊出七八尺,從水中探出頭來,乃是一個男子。他把臉上的水一抹,對著張君寶和穆英哈哈一笑,大聲說道:“若不是我,你們可得教韃子兵抓住了。”   張君寶和穆英這才明白,木筏在水中行進竟是此人之力,不由得萬分感激。   張君寶伸出手,想拉他上來。那人卻不要他相幫,手在木筏上一勾,接著水的浮力,輕輕跳上筏子。   隻見他三四十歲年紀,中等身材,黝黑麵皮,滿臉髭須,赤著上身,短褲及膝,渾身精瘦有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雙眼腫脹得有些怪異,應是在水中長時浸泡所致。   張君寶和穆英感他大恩,各自抱拳說道:“今日若非大哥相助,我二人實難脫險。”   那人笑著回了一揖:“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我在湖邊睡覺,忽聽韃子兵大舉殺來,還以為是來捉我,便躲在水下,不想卻是兩位兄弟遇到了難處。韃子的對頭,就是我的朋友,豈能不幫。”   張君寶見他如此爽快,大是喜歡。穆英對他在水下潛藏既是欽佩,又是好奇:“大哥,你莫非是魚精變的?水下本事當真了得,這麼久不換氣嗎?”   那人又笑:“沒錯,我就是這水中的魚精,專吃你這樣的白凈後生,你怕麼?”此話一出,三人齊笑。   雙方互通姓名之後,張君寶打開從蒙古兵身上搶下的包袱,裡麵是幾塊肉、一囊酒。   通宵亡命之後,幾人餓得前胸貼後背,便放開木筏,任它在湖中飄蕩,就筏上坐了吃喝暢聊。   那人姓張名順,乃是丐幫瓜州分舵的弟子,其兄張貴便是舵主。   兄弟二人生於江邊,長於水中,以船為家,水性過人,平時到江中打魚,或受命探聽消息,常在水下一呆就是幾天,隻需口銜一根蘆管換氣。若無此般本領,今天便救不了張穆二人。   張君寶問:“張順大哥,你們兄弟既在瓜州,離此可不近,為何卻來此處,在湖邊所為何事?”   張順聽了張君寶的問話,答道:“兄弟,我們是奉了瓜州水師李庭芝元帥的將令,為援救襄陽查探漢江水路。此事話長,我慢慢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