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凝一行人離開侯府以後直奔麓水寒塘而去。他們此刻越發篤信,當日被逼入密林深處之人正是無相宮的大護法燭龍,而冒死相救的正是候府的殷九。殷九曾在林中祭出從辰劍,而那正是四護法之一旋鰲的武器,所以殷九的身份在他們眼裡也是不言自明。可是這些人哪裡會知道,冥冥之中乾坤早已倒轉了。 現在他們心中隻剩下了一個疑問:殷九既然將人藏於後山,為何不將防禦結界也布置在後山,而是侯府?一番商計後,眾人隻道他是心機深沉,故布疑陣。現下既已占測出幻境的方位,也不曾多想,紛紛施展咒術化做六道疾光,瞬息之間便到了寒塘。 麓水寒塘正是王城後山風光極致之所在。曹公曾有詩雲:“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此時雖無鶴無月,又烈日當空,可四周群巒環繞,水碧山青,兼有兩岸奇花異木掩映生姿,也聊可附會“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的意趣了。 可惜眾人對此地隻有心內餘悸,絲毫提不起興致。幾日之前,就是在岸邊那片密林裡,他們中的三名弟子重傷而死。如今,三人的墳塋猶在密林深處,可眾人重回故地卻都不忍祭探。此刻,他們個個心中悲極怒極,隻恨不能揪出魔頭將其挫骨揚灰。 洛雲凝將占測出的方位復又推演一番,然後率眾人登萍渡水,進了寒塘對岸一個黑漆漆的山洞裡。他們剛一進去,一陣猛烈的疾風裹挾著野獸震耳欲聾的吼叫朝眾人迎麵襲來。 一人脫口驚道:“這洞裡居然有野獸。” “是白虎。”雲凝說,“奎、昴、畢,乃是西宮之三宿,以其入式推演,可知子虛幻境的入口便是那虎口。” 又是一聲比先前更加響亮的咆哮自洞穴深處響起。緊接著,所有人眼前一花,隻見一通體銀白,長著兩隻長長劍齒的猛虎倏忽之間便竄到了眾人麵前,那速度之快,絕非凡物。 兩名年紀較輕的弟子聽說虎口便是入口,是以立時將這猛獸劃入與魔教同一陣營,加之又想起三名同門喪命魔頭之手,一時悲憤交加,拔劍便要取那猛虎性命。 雲凝忙製止說道:“不要傷它。這風雷玉虎乃是瑞獸,殺之不祥。” 兩名子弟聽罷,急忙收劍,可那玉虎已經向他們撲了過來。黎師兄就是在這時拔下了自己頭上的玉簪托於掌心,口中飛快念道:“明罰敕法,離震噬嗑。”一語未畢,那簪子已然化成數道青光朝玉虎迎麵射去。隻見道道青光準確避過了虎身,而後驟然變成實體,橫七豎八牢牢釘進了四麵的巖壁中。剎那之間,青光成了鐵柵牢獄,那玉虎被架在半空,隻奮力嘶叫卻絲毫動彈不得,已然成了隻籠中困獸。 “走吧。”雲凝帶領眾人先後從虎口進入了幻境。本來他們都已做好了與賊人同歸於盡的準備,可是進了所謂的幻境一看卻都大失所望,因為裡麵什麼都沒有。 那是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六個人需要緊緊貼靠在一起才勉強站得下,卻哪裡有什麼燭龍。他們的四麵八方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手朝混沌中伸出去,立刻受到一種很奇怪的阻力,那便是幻境的邊緣。 “怎麼會這樣?”一名弟子拔出了隨身佩劍用力刺了出去,劍身受力竟緩緩向回彎折,“這裡不像是能藏人……” 黎師兄見洛雲凝陰沉著臉色,便問:“雲凝師弟,你道是怎樣?” 洛雲凝此刻心煩意亂,強壓著惱怒:“出去吧,我們上當了。” 幾名年輕弟子以前從沒聽說過子虛幻境,而先前雲凝命他們列太乙星占陣尋找方位,因此人人都以為這幻境必是玄妙厲害至極,可是如今得見竟是這般的兒科戲法,心中都覺遭了戲弄。洛雲凝雖說是門中護教三老的入室弟子,咒術與身份皆高於眾人,可與他們卻是同門不同支。此次下山,掌門放著年長的黎師兄不用,反而讓年紀輕輕的雲凝帶隊,眾人本就頗有微詞,現下又遭連番失利,他們再也顧不上掌門的叮囑,說的話也都沒那麼好聽了。 眾人紛紛灰頭土臉出了幻境,一弟子冷言冷語地說道:“這下回去也不難交差了,饒是三老的弟子也在難在賊人手裡討到便宜,我等又能如何?” 黎師兄見雲凝臉上掛不住,厲聲喝了句“住口”。他與雲凝雖也非係出同支,但畢竟最為年長,總要顧及同門和睦。況且他曾聽師父說過,子虛幻境乃是無相宮絕學,可於虛空之中復現八荒六合,豈會如此兒戲?於是向雲凝問道:“會不會是我們占錯了方位?” 雲凝搖了搖頭,“如果占錯了方位,是不可能找到這裡的。看來我們中了人家調虎離山計了。” “你是說殷九故意用一個假的幻境把我們引到這裡來?”黎師兄的眼睛驚恐地瞪著,“侯府據此地百餘裡,他怎麼可能……” 其餘幾名弟子紛紛吵嚷:“那我們就再回侯府要人!” “糊塗!”黎師兄說,“殷九引我們到此地是為了什麼?難道還把人繼續藏在侯府等著我們回去要人嗎?” 雲凝的神色肅穆,一言不發地站了半晌,然後說:“我們先回不歸山。” “回去?!”那幾名弟子一聽,馬上翻了臉,什麼位分高下全不管了,“洛雲凝,你說得輕巧!”一名弟子手指著密林的方向,顫聲質問道:“穀師弟他們雖然跟你不是同一個師父,難道你就讓他們就這樣白白死了嗎?!” 雲凝知道他們修為尚淺,不明白其中利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頗感佩他們顧念同門之情,因此略降辭色:“各位師兄弟都是用咒術的高手,那麼我來請教各位,你們有誰能在百裡之外施咒的嗎?” 眾人麵麵相覷,結結巴巴地答不上來。他們都被雲凝的問話提醒了,靈賦的強度會隨著距離而被大大削弱。慢說百裡,再厲害的高手,咒行數裡也已是強弩之末。 雲凝冷笑道:“你們都說那虎口中的幻境如同兒科戲法,錯也是不錯。可若那幻境是在百裡之外生成,各位還覺得這個施咒之人是你我能應付的嗎?” 眾人這下徹底啞了火,說不出話來了。 黎師兄此時頗感惑然,便問:“如此看來,殷九的咒術應該遠在我們之上,可是為什麼那日在密林中卻沒有對我們痛下殺手?” 雲凝搖了搖頭,“賊人狡猾,隻怕另有算計。”其實他心中尚有一番思量,因為經過幾次交手,他早就隱約覺得殷九才更像是燭龍,隻是眼下不便對眾人言明。雲凝沉吟片刻,說:“先回山秉明師尊,真要對付他們也得請大師兄和小師弟下山再做計較。” 雲凝此言原本並無輕視之意,怎奈聽者有心。眾人知道,他口中的大師兄和小師弟是護教三老的另外兩名入室弟子,這三個人才是真正的同門師兄弟。他們從小拜入三老門下,修為早已登峰造極,三人若是同時下山,自然比千百名弟子傾巢出動還要管用。 眾人心中都酸溜溜的,卻又無可奈何,隻恨自己無此際遇拜入高人門下,又恨自己學藝不精為他人恥笑,隻得悻悻怏怏地跟著一同返回了不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