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王家狠,高家冤(1 / 1)

天光已明。   王鈞站在屋簷下,望著東邊的初陽,久久不動。   頭發沾濕露水。   直到王錢王泊急匆匆闖進來,行走的風帶動花草,打破寧靜。   “哥,人手船隻已經齊備,隨時可以出海尋人。”   王錢身材矮胖,麵容狡黠,一看就像個會算計的,唯有此刻惶急不安,顯得格外憔悴。   “已經過了整整一夜,他們五個人,就算遊也該遊回來,何況掛帆長船。”   王鈞深深嘆息,心中陰霾始終無法散去。   “或許隻是迷航,拐到其他族地,或許發現寶貝,留在某個島嶼,濤兒涯兒都是好手,隻是一夜而已,大哥多慮了。”王錢勸解道,“一定沒事的。”   “我想起王海王洋兄弟。”王鈞嘆道,“據老九說,他倆也是去找蘇問簽訂結契文書,從此下落不明。”   王錢脊背發涼,直感覺邪門。   “哥,哥是說,跟蘇問有關?”   王鈞默然。   “蘇問早早回來,在高家治喪,去殺他的濤兒涯兒,卻下落不明,二弟你說,我如何能放下心來?”   旁邊的王泊,不類其父,身材高大,麵相端正,此刻似乎絲毫沒感受到詭異的氣氛,手中棍棒一振,喝道:“叫我說,何必那麼麻煩,將蘇問抓來,打他幾棍,什麼消息問不出來。”   “你就閉嘴吧,高家的事還沒跟你計較呢。”王錢罵道,“蘇問已錄仙籍,對付他豈能像對付賤民一樣隨便,一個不小心,就連累王家。”   “爹有什麼計較的,高家小貓小狗兩三隻,敢來鬧事直接打殘。”王泊不屑道,“修行者有什麼了不起,孤家寡人臭在屋裡都沒人知道。”   “為人處事要動腦筋,古越族還沒姓王,你這樣不知好歹,遲早要招惹禍患。”   王錢恨鐵不成鋼,這種關頭,正需要他扛大旗時,非但不懂得輕重緩急,還在這裡口出狂言。   “好了。”   王鈞淡淡道:“讓波兒帶隊出海,小六就呆在家裡,這兩天不要出門。”   “大伯,您也擔心高岷那個廢物?”王泊不敢置信。   “我說的話,你也不聽嗎?”王鈞冷冷掃視過來。   就在王泊吶吶不知如何回話時,遠方傳來鑼鼓嗩吶的聲音,渺渺茫茫,聽不真切。   “來人,出什麼事了?”王鈞喊道。   不多時,仆僮慌忙沖過來:“老爺不好了,蘇問帶了高家人,要去敲響議事大鐘鳴冤。”   “荒唐,他有什麼資格!”   王鈞方才斥罷,就聽到轟隆響亮的鐘聲傳遍古越族,收拾家夥事準備出海的族人,自發往廣場趕去。   “反了他!”王泊怒不可遏,叫道:“我去召集族人,把他和高岷全部就地打死。”   “不用你召,他們自會去的。”王鈞冷冷道,“你留在家裡,二弟跟我走,去議事廣場。”   王鏨執掌古越以來,議事廣場的大鐘,再沒有被旁人撞過。   往年戒備海獸、年節祭祀、部府發令、族事公論等各項職能,統都消卻,唯剩的功能,就是王氏耀武揚威。   蘇問敢碰大鐘,就是打完王鈞的臉後,退開數步,又抽上一鞭子。   議事廣場,一片混亂。   “出什麼事了?”   “大早上敲鐘,是海獸上岸麼?”   黃氏族老黃一橋,被兒子攙扶著匆匆奔來,見蘇問立於高臺之上,氣不打一處來。   “蘇問小兒,你怎敢擅自敲響大鐘,當真是反了天,來人,把他揪下來。”   黃家青壯應聲而動。   高岷一身喪服,站在最前,眼眶血紅,喝道:“誰敢上前,我一槳拍死他!”   破浪號成員石壘、海柯、越營等男子站在第二排,李莉、劉怡、楊芳等女眷站在第三排。   越薌等老人,則護著孩童圍在高婆子靈前。   草木薄棺。   黃一橋吼道:“死人是多光彩的事,要抬到議事廣場攪擾?高岷,你就是這樣做孝子的!”   “冤屈不平,死不瞑目!”   高岷泣聲長號。   其他人高聲呼應。   “冤屈不平,死不瞑目!”   咚!   蘇問哐當再撞一鐘,悠長的鐘波排開,於這寂寂清晨,附和淒婉的喊聲,顯得格外詭異。   匆匆趕到廣場的族人,本來就惶急驚恐,見這副景象頓時驚呆,不知如何反應,隻覺得衣服穿得少了,春寒仍舊料峭。   “蘇問,你到底要乾什麼!”黃一橋叫道。   “各位古越族的叔伯兄弟們,敲響警鐘驚擾諸位,實在迫不得已。”   蘇問高聲道:“皆因族中黑暗,已經見不得天日昭昭,有兇人王泊,隻因口舌之爭,便敢行兇殺人,王鈞族長包庇親侄,不肯公斷,李陳族老畏懼王鈞,不肯說理。   偌大古越,竟找不到一處講理的地方,不得不敲鐘聚眾,問一問各位,咱們族中青壯,還能不能安心出海采珠,把年邁高堂和垂髫孩童放在家中。   古越還能不能讓族人睡個安心覺!”   有人心道不好,準備暗自離去,有人心有淒淒,拽了拽外衣。   古越不大,高家的事明裡暗裡早就傳遍,誰不知道怎麼回事?另一頭可是族長親侄,誰敢摻和。   “吳奇,你家三畝水田緊鄰王錢,可敢放心出海,留老父母耕種薄田?”   “楊青,王家水牛年年吃你家穀子,就是要你賣田,現在這情況,還敢不敢留著?”   這些都是高岷石壘先前抱怨過的,蘇問臨時抱佛腳,直接點名,以期激起他們的同仇敵愾之心。   果然人群一陣騷動,族眾忍不住議論起來。   黃一橋見狀,決定退開,把場合留給匆匆趕來的王鈞。   李陳兩族老亦是趕到。   “蘇問,無事而鳴鐘,你可知犯了大錯,還不下來向族長道歉!”   李嘉陽率先開口。   白瞎一副仙氣飄飄的皮囊。   蘇問內心鄙夷,不搭理他。   王鈞踱步走向高臺,穩穩站在邊角。   “今日風和日麗,族人都等著采珠交稅,你蘇問是何居心,要敲鐘擾人,難道自己有把握交稅之後,就不顧族人死活?真乃狼心狗肺。”   蘇問哂道:“族長不必給我扣大帽子,我還沒有像王家一樣歹毒,坑害族中兄弟,隻是有件慘事,為族中兄弟考慮,不得不提醒他們防備,免得辛辛苦苦采得玄珠,最終到了王家兜裡。”   “信口雌黃!”   咣~~~   鐘聲掩蓋王鈞的斥罵,蘇問提高音量。   “老父母辛苦一輩子,沒有死在風浪中,沒有死於傷痛折磨,反而死在族長親侄的鋤下,族中兄弟捫心自問,高岷大哥是不是滿腔冤屈?   吳奇,高岷大哥冤不冤?”   楊青,高岷大哥冤不冤?”   陳孟頭皮發麻,他何時見過這樣流氓的畫麵,都想替藏在人群的吳奇楊青喊冤,又不是我乾的壞事,反復點我們名字做什麼。   但他不知道,吳奇楊青,以及和高岷相同情狀的人,正為高岷憋屈,想著若是這種事落到自家身上,該當如何。   而蘇問之所以喊他們的名字,正是因為他們跟高岷處境相似。   “狂徒賤種,妖言惑眾,上不遵族規,下輕蔑族人,給我打!”   王鈞終於忍耐不住,他沒法坐視自己的權威一次次被蘇問打擊,不管事後彌補多麼艱難,此刻必須給予震懾。   否則族人異心一起,王氏百年積威毀於一旦。   王氏主脈青壯,就是那些能在名字中帶上五行偏旁的族人,非常聽從宗長命令,此刻王鈞大手一揮,他們連忙殺上來。   蘇問連連撞鐘不止,同時高喝。   “族人們看啊,這就是古越族長王鈞,何等的威風滿麵,為了包庇兇手,連族老族人都不放在眼裡,想打誰就打誰。”   李嘉陽胡子亂跳,陳孟瞪大眼睛,黃一橋東張西望。   唯獨王鈞臉色陰沉,掃視族眾,心中煩躁得緊。   “打!”   見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蘇問哈哈大笑,推動撞槌迎向王氏青壯,同時抄起事先準備好的扁擔,迎了上去。   “王家狠,高家冤!”   石壘一聲高喝,舉著扁擔沖向高臺。   “王家狠,高家冤!”海柯等人附和,並肩子上。   高岷情緒所激,也要跟著,被越薌拉住,叫他守在靈前。   高臺之上一片混亂,仿佛在演群魔亂舞的社戲,有扮人的,有裝鬼的。   族人在高臺之下,看得眼睛發亮,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過年呢。   “給我打,觸犯族規,無視族長,打死勿論!”   王鈞高聲發令,回頭冰冷的眼神盯著人群。   “古越族人當以蘇問為戒,不要以為錄了仙籍,就能高高在上,無視規矩法令。”   吳奇楊青拳頭捏得青筋暴起,恨不得沖上去幫忙暴打王族青壯,隻是黃家青壯未動專等著防備他們。   爭鬥紛亂,蘇問免不了要挨上兩下,王家狗腿下手可狠。   他忍不住心裡暗罵林羽,都發了信號還不來救場,當時在芝蘭樓誇咱們兄弟義氣足的派頭呢,收玄珠時的爽快呢。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今日舍此身,但求乾坤到!”   蘇問吟哦短詩,聽得族人熱血沸騰,直感覺悲憤之氣沖霄,幾乎都要遏製不住怒氣。   李嘉陽卻隻是冷笑。   “會占些歪詩有什麼用?沒有拳頭,還不是要死在棒下,王鈞連手都不用臟。”   話音剛落,陳孟還沒來得及接話。   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長嘯。   “乾坤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