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伏,初關雨門。 臨近長江的豐都縣,此時萬裡無雲,碧空如洗,一顆毒辣的火球掛在半空中,肆意揮灑著磅礴的熱量,饒是臨山傍水,也禁不得太陽直曬。 程鹿推開門走下車,隻見不遠處站著五六個十七八歲的男生女生。 那邊的蘇可念捋了捋耳邊微微汗濕的秀發,眼眸循著聲音看去,那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孩,慢慢朝著這邊走來,麵部的細節也越來越清晰,粗略的看過去,蘇可念都以為是太熱,導致自己都出現錯覺了,居然看到另一個自己。 原因就是太像了,和自己太像了,宛如在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在場的不止開車的情侶二人,還有幾個女生,看到漸漸靠近的程鹿,眼前一亮,呢喃道:“好帥,好嫩的弟弟……” “是可念的弟弟吧?” “我感覺也是,他們姐弟兩個長得好像,就像是雙胞胎一樣,真是的,可念有這麼帥的弟弟我們居然都不知道?” “就是,太不夠意思了!” 女生之間交流著,神色有些興奮,這樣男生在他們這個小縣城中從未有過,想來在那些大城市中才會見得到吧。 方才帶他們回的妖艷女生對蘇可念的炫耀,大家都聽在耳中,但眾人都默契的沒有開口說什麼。 至於蘇可念身旁的兩個年紀小的家夥,無人在意。 一個長的一般,看起來還傻傻的除了臉皮厚,其餘的全是缺點。 另一個是黃毛丫頭,令人討厭,大家也不會去關注什麼。 反倒是現在程鹿的出現讓幾人活躍起來,同時她們又不禁憧憬起數十天後的大學生活,是多麼的豐富多姿。 蘇可念沒想那麼多,迎上前去,“我是蘇可念,你可算是來了。” 程鹿看到她的臉,震驚道,“媽!?你……” 眼前這男孩兒的這一聲媽,令蘇可念眼前一黑,連忙沒好氣的說道:“我是你姐!” 看著和自己相似的麵孔,程鹿隻覺得兩人之間親近不少,她就是大舅的女兒蘇可念,“你們在這兒等了多長時間?熱不熱?我正好在市裡買了些冰棍。” “快兩個小時了,有點熱。”蘇可念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山區的氣溫就是這樣,不見太陽的時候,冷得讓人發抖,被太陽直曬反而又熱了起來。 程鹿讓她等著,隨後鉆到車裡,提著一個小箱子走了出來。 一箱哈根達斯雪糕,花了一千塊,不到三十根。 商場下樓時正好看到專賣店,再加上外麵天氣熱就隨手買了些雪糕,這個白色的保溫箱是店主阿姨擔心雪糕化掉送的,說開店以來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一口氣買這麼多雪糕,其他人都是買一兩根嘗嘗鮮。 蘇可念在其中隨意挑了一個口味,撕開包裝輕咬了一口,口感醇厚,點了點頭評價道,“嗯,好吃。” “二叔家還有三姨家的都在這裡來接你……” 蘇可念仰著腦袋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孩,自己雖然是家中最大的。 但涉及到弟弟自己的東西,她不會越過程鹿,拿著雪糕給李自豪和周伊。 “還有人啊,讓他們過來啊,我叫了車直接一起回去。”程鹿啞然,不是說二舅和三姨兩家不在豐都的嗎? 蘇可念解惑道:“因為老家夏天天氣涼快,所以他們經常回來避暑。” “都給你了,你自己處理。” 程鹿點了點頭,直接將箱子推給她,跟在蘇可念的身後朝著人群的地方走去。 豐都縣城的汽車站很落後,遮陽的棚子都沒有。 “可念,這是你親弟弟啊?你們兩個真像。” 幾個女生都湧了上來,蘇可念成績好,長相好在學校裡很受歡迎,不少女生都喜歡和她做朋友,覺得有麵子,而且接觸後發現蘇可念人也很不錯。 “嗯,是我小姑家的,從國外回來的。” 蘇可念提著保溫箱笑著回答道,短暫的接觸之下,她對身後這個弟弟的性格有了簡單的了解,總之不是例子好和周伊那樣的孩子。 再加上和自己極為相像的模樣,更是令她倍感親切,就感覺是自己的親弟弟。 “李自豪,周伊你們兩個吃不吃雪糕?這是你哥買的。”蘇可念問道。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吃!” 周伊小腳踩著拖鞋上前,看到雪糕上標誌性的商標:H?agen-Dazs,有些驚訝的看向程鹿這個英俊貴氣的哥哥,沒想到他買的雪糕居然是哈根達斯。 小姑娘先前還在魔都的時候,就總聽到朋友說這個牌子的雪糕好吃,她有一次跑到商店裡看了下,發現太貴了,一根居然要三四十,她一個月的零花錢也才五十塊錢。 而且早上的時候自己就想吃雪糕了,還借了李自豪這個鄉巴佬僅剩二十塊,簡直虧死了! 那邊,妖艷女生湊上來,“可念也給我們幾個唄,我們在這兒陪了你半天了,而且天氣怪熱的。” 蘇可念有這樣一個帥氣的弟弟,一下子吸引了所有姐妹的注意力,剛才幾個女生一直討論蘇可念,讓本來是舞臺中心的她心中頗為不悅,決定要把奶茶吃回來! 這時周伊含著雪糕聽到這話,小眼一瞪,掰著手指頭在人群裡數了起來,“一個兩個三個……” 除開自家四人,還有五個人。 五乘以四十就是兩百塊!這一下子就乾掉兩百塊,這怎麼能行! 而且自己還是最小的老幺,今年才十二歲。 哥哥姐姐都是大孩子肯定讓著自己,最後這一箱子哈根達斯肯定是自己吃的最多。 現在讓這些人吃了,豈不是自己少吃了? 小姑娘就喊了起來,“不行!不給伱們吃!” “周伊!”蘇可念眉頭緊皺,嗬斥道。 剛才程鹿已經將雪糕都給自己了,而且隻是幾根雪糕而已,要不了多少錢。 現在小孩兒都這麼自私? “啊?喝了姐姐的奶茶,吃你幾根雪糕就不樂意了?小屁孩兒!” 妖艷女生才不在意小孩兒的話,當即就拿了一個藍莓味的雪糕打開蓋子吃了起來。 幾個女生看著手中包裝精致的小盒子雪糕,有些遲疑,畢竟大家又不是沒吃過。 接著就聽到小姑娘在那邊嘲諷似的說,“這一根四五十塊錢,你們也好意思吃,你們五個人加起來就是兩百多塊,誰家吃的起啊?這可是哈根達斯!我魔都人都吃不起!” 蘇可念聞言看向程鹿,仿佛在詢問。 “差不多吧。” 程鹿搖了搖頭岔開話題道,一些雪糕罷了,值不上什麼錢。 蘇可念深深的看了眼這個弟弟。 “哈根達斯?兩百多!” 眾人驚訝,有的聽過這個牌子,有的一臉茫然。 但是一盒四五十的價格還是讓她們格外心驚,小縣城的雪糕價格批發價在三毛左右,除開一些牌子貨之外一大袋子雪糕也要不了二十塊。 現在有人告訴他們這單單一盒雪糕就要四五十,眾人隻覺得震驚,這麼貴的雪糕誰吃得起。 現在知道了,蘇可念吃得起,還是一大箱子。 眾人後知後覺的算了算,一箱子幾十個,不得一千多? 媽呀! 可念的弟弟也太好了吧! 眾人羨慕的看著蘇可念,手裡拿著雪糕吃了起來。 入口醇香,豐富的牛奶油香氣撲鼻,入口即化。 “太好吃吧,比幾毛錢的小布丁好太多了!” 眾人感嘆道。 而妖艷女生眼睛一亮,快速將手上的吃完,嘟囔道,“可念還能我一個不,我弟弟在家裡也沒吃過。” 痘痘男隻覺得丟人,自己怎麼有這麼一個女朋友。 蘇可念也無語了,但知道妖艷女生其實不是什麼壞人,就是個喜歡炫耀的性子,而且家庭環境也不好,就讓著她,“拿吧,我弟弟到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小姑娘鼓著臉,惡狠狠的盯著妖艷女生。 妖艷女生感動道:“謝謝你可念!” 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拉著程鹿的手臂,咯咯直笑,“弟弟真帥哎,在哪裡讀書呀。” 心想一群人找可念算啥,正主在這兒呢! 又帥又大方,還是個小弟弟,要是自己男朋友就好了。 溫香軟玉在胳膊上磨蹭,蘇可念見此景,連忙把臉一板,扯開女生根眾人說:“我們要走了,有時間下次再聊吧,家裡還等著呢。” “好,那你們路上小心。” 妖艷女生拿著一盒冰涼的雪糕,難得說了句好話。 揮手告別。 …… “上車!” 蘇可念在小姑娘的腦袋上揉了揉,說道。 車上司機問:“直接去廟皇村嗎?” 蘇可念搖了搖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說要去買鞭炮。 來之前父親將一些民俗禁忌告訴自己,說帶著魂靈回家的人,要在進村的時候一邊放炮,一邊喊逝者的名字。 通俗的說法是叫魂,讓遊蕩在外的靈魂回家。 “小路,姐姐就這樣叫你好了,在進村的那條路上,你就將骨灰盒拿出來,一邊叫小姑的名字,一邊叫小姑回家,知道了嗎?”蘇可念抿著唇說道。 提到母親,程鹿也是麵色一暗,母親的去世對他而言,打擊太大。 司機也沒有說什麼,在此之前程鹿就說明了,還給一個他無法拒絕的價格。 進村的路上,跌跌絆絆。 蘇可念隔一段距離,扔下一掛小鞭。 而程鹿則眼眶微紅的低頭抱著骨灰盒,口中呢喃著母親的名字。 車廂裡氣氛嚴肅,車窗外艷陽高照。 村口,大舅蘇橡楊領著一群人在村口小道的兩旁,將數十米長的紅鞭炮還有往天上射的煙花,一一點燃。 嗶哩啪啦!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耳邊響起,嵐白色的煙霧四起。 diu~pa! 煙尾帶著螺旋飛上天。 天空中炸開五顏六色的小煙花,像是染色的布匹。 湖麵上一陣微風拂麵而來,淡淡的漣漪散開,煙霧也散開,仿佛一道身影走過。 時隔數十年,她終於回家,以安放身軀,也撫平不安的心靈。 程鹿如此想到,心境安寧如古井。 無人聞得清風曲,獨自憑欄悵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