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明月道心 一紙妄語 8118 字 2024-03-16

誠哥把眾人喊起來時,他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去教室了——他知道幾人熬了一個通宵,一定是抓緊每一分鐘睡覺,不把他們逼到絕處是叫不起來的。   當一行人頂著熊貓眼來到教室時,李儒墨這才反應過來,早上走得太急,眼鏡都忘拿了。所幸度數不高,能看到個大概。他看到一個中年人一身西裝,正慢條斯理地擺弄著電腦,時不時回頭看投屏,像是在調試投影儀。投影屏幕中間是課程名,下麵一行是一個名字:呂陽初,下麵應該是一串電話號。   調好投影後,他沒有說話,而是站在窗戶邊靜靜地等著。李儒墨有逢人先相一眼,日後慢慢驗證的習慣,雖然沒看清這位老師的相貌,但從他這些舉止來看,這位老師絕對不是好惹的主。於是他沖著前排壓低聲音喊:“老公公,把你眼鏡借我一下。”   他口裡的“老公公”姓龔,二十出頭年紀,乍看卻像個油膩大叔,所以得此外號,被同學們這麼叫,他也從來不惱。老公公是班裡推選出來的班長,恰巧二人眼鏡度數相仿,又都不太高,沒到非戴不可的地步,時常會忘了,所以有時就借來借去。班長一把將眼鏡甩過來,絲毫不顯惜財愛物。   看到呂老師麵容的時候,李儒墨有些詫異。因為第一眼看來,這位老師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可他眉眼之間陰鬱的卻人琢磨不透,如果按照經驗來看,此人應該是一個意氣風發,名利雙收的相貌,可是他的眉宇末端低垂,讓原本盛氣淩人的麵容有了一些柔和而稍顯頹廢的氣質。尤其是他那雙眼睛,似乎是斂盡了所有的光芒,沉寂得如同一眼幽潭。如果說人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扇關上了的窗戶,讓人無法通過他的眼睛,看到一丁點他的內在。這兩種完全沖突的麵容,為什麼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呢?   見李儒墨盯著這個呂老師看了好一會兒,還皺著眉頭,田輝悄聲趴過來問:“這個老師怎麼樣?”   “這個人,我看不透。”李儒墨直言道。   “啊?”田輝的驚疑一聲,沒控製住音量,旁邊的小夥伴聞聲紛紛好奇地湊過來。   田輝又向他們解釋:“大師說,講臺上那個老師,他看不透。”   眾人看向講臺上的老師,想找出他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那當然是徒勞。   以往的老師,李儒墨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哪個老師嚴厲,哪個隨和,哪個表麵鐵麵無私,卻很心軟,哪個老師喜歡吹牛B,喜歡被拍馬屁。而且後麵基本也都一一印證了。他用“我看不透”來形容的老師,這是頭一個。   “他的名字有問題。”李儒墨收回目光,在紙上寫下“陽初”兩個字,然後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根本不存在的胡須,這是他想事情的慣用動作。   “名字能有什麼問題?”   “道生一,分為陰陽,初即萬物伊始,陽,初,如果單拿出來都沒問題,他卻一人獨占其二。以他的家室,不可能是亂起的。這麼貴的命格,起這樣的名字,按理說他都活不到這個歲數,莫非是有人替他擋災了?”   “什麼意思?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你說有人替他擋災,該不會是這個意思吧?”田輝做了一個單手化刀,抹過脖子的動作。   李儒墨點了點頭:“極大可能是他的夫人。”   “從一個名字上能看出這麼多?”田輝感到不可思議。   “不是。這個跟你解釋不清楚。”   幾人嘰嘰喳喳的的討論,自然引起了講臺上的老師的注意,他的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   “應該不好惹,各家各戶小心!”李儒墨在最後掩著嘴小聲提醒了一句。眾人擺出OK的手勢,回到各自位置。   第一節課講的是中醫陰陽學說,這一些李儒墨幼時便已滾瓜爛熟,加上困意來襲,他聽著聽著眼皮子就開始打架。到後麵睡得哈喇子都流了一片。   迷迷糊糊中,李儒墨感覺有人在拍他,李儒墨才猛然驚醒,擦了擦哈喇子,站起來發現老師和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看著他。他看不清老師的表情,想必好不到哪裡去。   班長擋著嘴小聲對他喊:“編!編!”潛臺詞是他沒把班級名冊給老師,所以老師並不知道大家叫什麼,隻要隨便編個名字,過後老師忘了,就不會被扣平時表現分了。這種方法以前就用過,也屢試不爽。   “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老師問道。   “編!編!”擠眉弄眼的班長的聲音提高了一點,可還是沒攔住他。   “李儒墨。”   “請你講一下五行生克關係。”   李儒墨舒了一口氣,隨口而出道:   木生火,但木多火熾,金克木則生火;   火生土,但火多土焦,水克火則生土;   土生金,但土多金埋,木克土則生金;   金生水,但金多水弱,火克金則生水;   水生木,但水多木浮,土克水則生木。此為母多滅子。   木生火,但火多木焚,水克火則生木,火生土則存木;   火生土,但土重火熄,木克土則生火,土生金則存火;   土生金,但金多土泄,火克金則生土,金生水則存土;   金生水,但水泛金沉,土克水則生金,水生木則存金;   水生木,但木旺水涸,金克木則生水,木生火則存水。此為子眾滅母。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此謂相生平衡。   木克土,木土兩旺,需水潤土;土克水,土水兩旺,需火溫水;水克火,水火兩旺,需金熄火;火克金,火金兩旺,需木缺金;金克木,金木兩旺,需土折木。此謂相克平衡。   木旺極似火;火旺極似土;土旺極似金;金旺極似水;水旺極似木;木衰極似土;水衰極似火;金衰極似木;土衰極似水;火衰極似金。此謂物極必反。   李儒墨倒豆子一般說完這一段話,教室裡鴉雀無聲,很多人都隻是聽兩句就已經雲裡霧裡了,呂陽初聽著也是吃了一驚,這些東西並不是他這堂課裡教的,他隻是簡單講了五行的生克順序。他不會把不同條件下的生克變化、應對方法之類的一股腦都講出來。時間不允許,學生也不一定聽得懂。他不禁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學生,也沒有打斷他這看似賣弄的行為。   下課後,班長過來一把摟著李儒墨的雙臂,笑道:“你這個B裝得好哇!害我特麼的在那裡給你乾著急!”   “哈哈哈!走!吃飯去,我請你吃千層餅。”李儒墨反手掙開班長的手,一把搭上胖子的肩膀。   “嗚嗚嗚,你轉身投入別人的懷抱~”班長委屈巴巴的怪表情出現在一張酷似中年男人的肥臉上,搭上跑調的歌,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嘔,死變態啊你!要不要這麼惡心?我的隔夜飯都差點吐出來了。”李儒墨跟著打趣道:“還是我家胖胖最可愛了,我要跟胖胖一起去吃飯~”   “好的寶貝~”胖子心領神會,配合他的即興表演,騷包的語氣又引來一陣大笑。至於幾個室友,他們早已見識過李儒墨的神經病行為,見怪不怪。   吃飯的時候,李儒墨無意間瞥見,呂老師正一個人坐在食堂角落裡吃飯,他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氣場,周圍沒有坐人,在這人滿為患的餐廳裡顯得有些突兀。   “哎,你說他不會跟‘黑山老妖’一個德行吧?”坐在李儒墨旁邊的胖子也看著呂陽初的方向,湊上來低聲說。   “黑山老妖”是他們給去年某一科的老師起的外號。李儒墨見到她的第一麵就告訴了室友,那位老師看著彎眉細眼,一副慈祥老太太的模樣,但這些都是表象。第一堂課上她就說她的課不點名,大家願意來聽就來,不來她也不勉強,。但李儒墨可不好騙,他告訴室友,此人不單是不能得罪,可能還得多巴結,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後來從往屆學長那裡得知,她在整個係都是出了名的,不僅不劃重點,扣分更是毫不留情麵,要是給她留下不好印象,直接扣光平時分。最後班長聽了學長的建議,花班費請她吃了頓飯,才給學委發了一份多得要命的重點。批卷時也是絲毫不講情麵,就算考了59分都不給及格。   “不會。他給人的感覺怪怪的,就像一道題,題的本身就是互相矛盾的,解來解去都不對。”李儒墨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全然忘記了對麵還坐著的班長。   “你們在說什麼?”班長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會兒說“‘黑山老妖’,一會兒怎麼又扯到做題了?”   李儒墨眼珠子一轉,問他:“‘黑山老妖’去年出的最後一道題你做了嗎?”   “做了啊。”   “我沒做。”   “然後呢?”   “然後我掛了,你沒掛。”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啊?有病吧!”班長被他這個一套沒頭沒腦的話搞得更迷糊了,白眼道。   顯然,田輝對於課前李儒墨說的姓名之說還是有些疑惑。因為在他看來,名字就是一個人的代號,跟他同名同姓的人都數以萬計,更不用說同名的人了,其中有人一些甚至性別都不一樣,說一個人名字起得不好,就活不長也太玄乎了。但是,李儒墨說的很多東西,讓他對這門玄而又玄的學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他又拉上了李儒墨去打臺球,他也看得出來,李儒墨不愛運動,唯獨對臺球頗感興趣。   “你有事就問,別花那老些錢了,打一次球花幾十,我特麼打一天工才五十。我可不會回請你。”   “沒事兒,不用你回請,走吧走吧!”田輝說著就把李儒墨拉到了臺球室。   “你是想問呂陽初還是他這個名字?”李儒墨料到了田輝想問什麼,於是先開口問道。   “大師就是大師,嘿嘿。”田輝見意圖一下子被戳穿,假意奉承了一句,索性接著說:“我還是覺得姓名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這個說法有點沒有說服力,我之前查過,跟我同名同姓的都好幾萬呢,更不要說同名的,總不可能大家會有一樣的遭遇吧?”   “這是當然,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是不同的,即便是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人,或者同名同姓的人。如果單純地看名字,確實沒有太大意義。但不可否認的是,姓名遠不是一個代號這麼簡單。否則咱們老祖宗也不會跟個名字較勁幾千年了。。”   “這個我也聽過一些,有一些明星出道的時候,會專門請高人給起藝名。還有明星改了個名之後,立馬就紅了。”   “給你講個故事。你聽說過武曌嗎?就是武則天。”   “武則天誰不知道啊,她好像是稱帝後改的名字吧?”   “對。這個‘曌’字大有講究,日為陽,代表男性,月為陰,代表女性,日月當空,代表男人和女人都可以成為這天地的主人,她從一個普通女娃,變成千古第一女帝,這個名字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這事兒我好像在哪看過,好像是說一個叫明空的和尚,揭了皇榜,然後寫了自己的名字,明加空,組成了一個‘曌’字。”田輝思索道。   李儒墨笑道:“非也。這個明空和尚隻不過是一個幌子,是為了掩蓋一個人,一個真正的高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正是這個高人,一步步將她推上了那個至尊寶座。憑她的身份地位,很多事情都是做不了的。”   “你是說李君羨?”   “噗!”李儒墨一下子憋出內傷,無奈扶額道:“篡改歷史的電視劇真的害人不淺吶!李君羨都能跟皇帝的妃子談戀愛了。”   “不是他?”   “李君羨是個常年在外帶兵打仗的將軍,哪有機會跟皇宮裡的妃子勾勾搭搭?你當人人都跟電視裡那些人一樣不用乾正事的嗎?李世民在位的時候就把他滿門抄斬了,他要是有那種能耐,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也許就是因為他勾搭自己老婆,李世民才把他滿門抄斬的呢?”   “這不重要!我是說,武則天身邊有一個真正的高人,你忘了之前我跟你說的了?”   “你是說袁天罡?”田輝想起,李儒墨確實跟他說過幾次這個人。   “對,帝師袁天罡。很多資料記載他是相術大師,給無數王侯將相算命,無不應驗。不過武則天對她這個老師諱莫如深,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個明空和尚的事情來當幌子。”李儒墨頓了頓,接著說:“當然了,很有可能真的有明空和尚這麼個人,也的的確確有他揭皇榜這件事,隻不過這些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她的名字早就定好了,所謂放榜征名,就是走個過場。還有一個說法,《資治通鑒》裡麵說,這個字是她的一個內親獻給她的,但無論是哪一種,這件事的總策劃,一定是袁天罡。”   “所以她繞了這麼一大圈子,就為了改個名?”   “要不我怎麼說,名字很重要呢。她進宮時被賜名為‘媚’,也就是後人常說的武媚娘,但是這個名字並不適合已經稱帝的她,‘媚’字多少會帶有一些以姿色取悅男人的意思,,那麼即便她功績再多,這個“媚”字都像是在提醒世人去議論她那段不堪的上位經歷。所以她改名是勢在必行的。當然了,也隻有袁天罡那樣的驚世之才,才能另辟蹊徑,造了個字出來。時至今日,曌字仍然隻有一個意思,真正意義上的女帝,也就她一人,袁天罡上算三千年,下算三千年,也隻有他,有這般的魄力和膽識。”   “這樣一個人,卻沒多少人知道,也太可惜了。”   “真正的高人,又怎麼會在乎這些凡俗中的人怎麼看他?隻要真正懂他的人,能透過這歷史的迷障,窺見他的神姿,那就夠了。”李儒墨神情悠遠,怔怔地說道。   “聽你這麼說,他是你的偶像?”   “不是,我是聽別人說的。”   “誰啊?”   “我不知道。”李儒墨無心再打球,放下球桿,轉身就往外走。田輝連忙付過錢追上去,可是他無論怎麼追問,李儒墨就是板著臉一言不發。   這天早上,誠哥剛刷完牙回來,就見李儒墨起了,這可是這學期頭一回。於是打趣:“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起這麼早?”   李儒墨用手甩了一把不存在的長發,故作深沉地說:“士可殺不可辱,我今天倒要看,那個姓呂的到底是什麼來路,上次太困了,頭有點昏,發揮失常了。”   “那麼較真乾嘛?看不透咱們就老老實實去上他的課,反正這一科對你來說也不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說不定還能拿個單科獎學金回來呢!”   “也是哈,該上課上課,該考試考試,他是什麼樣的人,關我鳥事!”   李儒墨話雖這麼說,但是對他的好奇卻也沒有因此停止,所以上課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同樣好奇的還有講臺上的呂陽初,他也時不時地打量著坐在下麵的李儒墨。一來二去,目光自然撞得多了,可偏偏李儒墨不像其他的學生——目光撞上了就下意識地躲閃,他目光坦蕩,毫不露怯,時而看著呂陽初,時而若有所思,目光像極了一名考古學家在打量一件不知朝代的古董。搞得呂陽初也挺納悶,臨近下課了,他問道:“李儒墨,你有什麼問題嗎?”   聽到老師叫自己,李儒墨騰地一下站起來,連忙答話:“沒—……沒有問題。”   “其他同學有什麼疑問嗎?”呂陽初轉而問道。同學們紛紛把頭埋下去,生怕老師抽自己起來回答問題。   “下周我們去藥園上課,班委組織好同學在藥園門口集合,注意事項我會發給班委,大家一定要仔細看。下課的時候小聲點,不要打擾到還在上課的同學。下課。”說完他自顧收拾好了東西,轉身就走了。   學生們一開始有點錯愕,拖堂的老師見得多了,但是早退的老師並不多,而且看這呂老師一副一板一眼的勁,也不像是好說話的樣子。   正當大家以為他是有什麼急事的時候,結果在食堂碰見了正在不緊不慢地吃飯的呂老師,感情他隻是為了早點來食堂吃飯?這個呂老師似乎跟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