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明月道心 一紙妄語 4780 字 2024-03-16

呂陽初不喜歡照本宣科的教學方式,他說藥學是一門實踐出來的學問,流傳下來的那些醫書,都是通過不斷的實踐總結所得來的,既然要學中藥,就不能隻照著課本背方子,理論知識固然很重要,實踐和運用才是將課本上的知識融會貫通的途徑。這種邊做邊學的教學方式也可以讓學生在更輕鬆的氛圍裡學到真東西。   一開始學生們都戲言去植物園學習是“逛菜園子”,可就在這種逛菜園子的輕鬆氛圍裡,讓大家切實地掌握了各種中藥寒涼溫熱的特性,這種結合生長習性,形態,氣,味,色等等觸手可及的認知,讓課本上的那些理論,變得更容易理解。讓人不禁驚嘆,古人那些簡明易懂的歸納,究竟是多麼地形象,有些看似拗口的中藥名稱,究竟是多麼貼切。以前總覺得那些陰陽理論,那些虛虛實實,那些所謂“以形補形”都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幾乎就要跟封建迷信畫等號了,可等到大家初窺門道之後,才發現這些從來都不是無中生有,或者說生搬硬套來的,而是歷朝歷代無數前輩用畢生所學所總結出來的。   除藥園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實踐是在實驗室進行的。而且第一堂實驗課就讓人難忘。簡單來說,那是一個試驗在不同劑量下小鼠的反應的實驗。給小鼠胃部注射不同劑量的藥物後,觀察小鼠的反應,以及存活時間。   且不說胃部注射了,光是在籠子裡抓起活蹦亂跳的小鼠就已經讓多數人望而卻步了,不過李儒墨不在其列,小時候因為體弱,他父親總在農閑時抓一些野物給李儒墨補身體,其中不乏一些奇奇怪怪的活物,別說抓起來,就算開膛破肚也是常有的事。他學著老師的方法,輕描淡寫地抓起三隻小鼠放進做實驗小籠子裡。這時,旁邊躡手躡腳不知道從何下手的一個女生看見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李儒墨,也幫我抓一下唄?”   李儒墨順著聲音看去,認出是班裡的學習委員邵杏芳,於是利落地抓起三隻放進她的籠子裡。站在人群邊緣的許鈺誠見狀,擠過來,笑著吞吞吐吐地說:“那個……我……”李儒墨笑了笑,邊抓小鼠邊說:“這種小鼠很溫順的,繞過它的視線抓起它的背,它都沒什麼反應的。”其他人見有人“代抓”,紛紛嘰嘰喳喳地把籠子伸過來,李儒墨不為所動,同學背後的議論他也當做沒聽見,徑直回了自己的實驗臺。   整個實驗的過程可謂是意外頻出,一會有人沒抓好小鼠,讓它到處跑,一會有人注射時方式不當,小鼠當場流血不止,還有一組人看著籠子大眼瞪小眼,不願意下手的。本來是一個時間很短的實驗,鬧哄哄地做了一節課還有人藥都沒注射進去。呂陽初隻是看著,也不插手。   “老師,請問實驗做完之後,這些小鼠怎麼辦?”問這句話的是李儒墨。   呂陽初看了一眼李儒墨的實驗臺,提高聲音向眾人說道:“大家先靜一下!”眾人安靜後,他拿出一隻小鼠繼續說道:“實驗完成後,所有用來實驗的小鼠都要進行處死,處死的時候隻需要這樣……”呂陽初邊說邊給眾人做示範,原本活蹦亂跳的老鼠瞬間生機全無,見此場麵,眾人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躁動。   做完這些,呂陽初又坐回椅子上,李儒墨的實驗臺在第一排,跟他同一組的是三個女生,這種活兒自然就落到了組裡唯一的男生身上,隊員隻見他一隻手抓起小鼠,食指和拇指捏住小鼠頭部,另外三指配合大魚際處固定住小鼠身體,利用手掌暗勁實現了小鼠脊柱的脫離,小鼠沒作任何掙紮,從外表上看跟活著沒兩樣。這一套動作並沒有按照呂老師所示範的來,老師是雙手操作,李儒墨是單手,左手全程沒有參與。幾個呼吸間,還未等她們細想,四隻小鼠整齊地擺在操作臺上一動不動。   “咦~這樣就死了?”   “嗯,你們收拾一下臺子,我洗個手。”李儒墨冷冷的語氣讓她們聯想到了看過的某些電影情節。   呂陽初抬眼看了他們一眼,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也沒有說話。其中一個女生細聲問道:“老師,我們做完了,可以走了嗎?”   呂陽初看了看時間,說道:“馬上下課了,你們可以把實驗筆記整理一下,免得時間長了忘記了。”   女生悄悄扮了鬼臉,同時向同學借紙,趴在實驗臺上寫起來。呂陽初之前說過,每一節實驗課後要寫實驗筆記,格式字數不作限製,記錄下來實驗的過程結果或者心得體會,經驗教訓等,學期結束前他會抽查,作為平時分的一個參考依據。當時李儒墨還吐槽,這種不限格式不限內容的筆記太陰險了,不能抄也不能編,隻有實打實地做過實驗,才能寫得出來,想走捷徑或者敷衍,一眼就能看出來。當然,他也明白老師的用心,這是想要學生實打實地學到點真東西,而不是走走過場,糊弄自己,糊弄老師。   我們一生中會遇到很多的老師,不同的方式方法所得到的結果截然不同,總有那麼幾個值得用一生去銘記。即便後來很多同學不再從事醫藥相關的工作,卻也總是在生活中的不經意間想起曾經有那樣一位老師,他教過我們這個東西,為我們腳下的路墊了一塊石頭。所謂教育的閉環,從來不是在你交出答卷的那一刻就已經關閉了,而是向茫茫太空發射的飛船,在將來的某一天給你返回微弱的信號,在你探索未知星空時給你指明方向,讓你規避危險。當然,這是後話。   如果說動物實驗隻是鋪墊的話,正片給大家帶來的精神沖擊力就大得多了。我相信在人體標本室的所見,給很多學醫學藥的人留下的印象是不可磨滅的。從剛成人型尚未出生的嬰兒,到已經開始風化的白骨,從解剖的器官,到泡在福爾馬林裡完整的人體,這些東西從電視電影裡看到時還不覺得如何,可真的就那麼真實地擺在眼前,給這些未經世事的學生們造成的沖擊是巨大的。   呂陽初並沒有作太多講解,而且讓大家自行學習,覺得看完了就自行離開,如果有什麼疑問就去問他。   有些學生隻是看了幾樣就忍不住跑到室外乾嘔去了,有些學生粗略地逛一圈就走了。不多時,標本室內剩下的人連一小半都不到。呂陽初不攔著,也不過問,自顧在標本室中央踱著步。   臨近下課時,標本室內的人就更少了,呂陽初無意中發現,有一個學生在骨骼標本架前駐足了許久,定睛一看,正是李儒墨。一般人看到真實的骷髏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它被放在了一個角落。李儒墨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骨骼標本前,定定地看著那個骨骼標本,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呂陽初故意放重了腳步,但是李儒墨似乎並沒有注意他的到來,他輕咳了一聲,李儒墨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到了朝他走來的呂陽初。   “我看你觀察了挺久,看出什麼了嗎?”呂陽初問道。   “啊?”李儒墨顯得有些局促,用餘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發現附近並沒有其他同學,其他地方還有一些同學在。   “我考考你,你從這副骨骼上看出了什麼?”   “呃……”李儒墨的目光又在骨骼上掃視了起來,邊看邊支支吾吾地說:“這應該是……是一位老年女性的骨骼,生前可能是一個南方人?呃……還有……”這時,他看到不遠處田輝正朝著這個方向走來,於是話鋒一轉,指了指田輝說:“那個……我室友找我應該有事,我可以先過去嗎?”   呂陽初麵色如常,點了點頭,踱著步離開了。李儒墨如釋重負,向田輝走去,   “你們聊什麼呢?”   “聊個屁!出去說。”李儒墨壓低了聲音,邊說邊拉著田輝往外走。走到室外,李儒墨長出了一口氣:“還是外麵的空氣好,裡麵陰森森的,真壓抑。”   “那你還看了那麼久!”田輝沒好氣地說。   “一時走神了。”   “我看呂老師一直在中間轉悠,突然就過去跟你聊天了,還想聽聽你們聊啥呢。”   “哪有,他上來就問我從那骷髏上看出什麼來了。就跟抽查似的,怪嚇人的。”   “那你怎麼說的?”   “我說那骷髏是一位老年女性的,可能是南方人。”   田輝一臉怪異地看著李儒墨:“你連死人都能算?”   “算個屁啊!那個骨盆一看就是女性的,而且她的腿上關節變形的那麼厲害,大概是長年的風濕的或者長年勞作形成的。年紀肯定小不了啊。”   “哦——我還以為那是一具標準骨架呢,”   李儒墨似乎有什麼心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沒接話,目光呆滯地朝前走著。田輝便也不再說話,兩人就這麼並排往宿舍走去,突然田輝像是想到了什麼:“等等!你說她的關節變形了,你看過正常的關節?要不你怎麼知道變形了?”   “靠!一驚一乍的!你特麼推理小說看多了吧!”   “你見過很多骷髏嗎?”田輝知道,這些肯定不可能是從課本上看到的,他們現在所學的隻是最基礎的醫學,課本上的骨骼繪圖也隻是一個縮略圖。聽他話裡的意思,他肯定接觸過很多,否則就發現不了異常。他一個學生,為什麼會經對骷髏這麼熟悉?聯想到之前看的小說,他越想越覺得汗毛倒豎。   “我也不知道。我剛剛想的就是這個。明明我沒見過這些,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是怎麼來的呢?”李儒墨邊走邊若有所思地說。   想到方才李儒墨一個人盯著那骷髏的詭異場景,又聽李儒墨親口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人的骨頭,卻感到很熟悉,田輝感覺背後一陣發冷,他究竟有什麼樣的經歷?大家都是受的九年義務教育,他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偏門的東西?   “你看著那個,你不害怕嗎?”   李儒墨搖了搖頭:“別想了,吃飯去。”   “我現在肚子裡直犯惡心,不吃了。”   “那我請你喝奶茶?”李儒墨知道田輝一直待在標本室,其實是在等自己,所以才會那麼“湊巧”就在那個時候過去了,隻是不說破。   “不賴嘛,終於理解為父的良苦用心了。”田輝邊說邊跑。   “去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