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明月道心 一紙妄語 6157 字 2024-03-16

李儒墨次日一早摸黑就走,第五天回來了。田輝知道李儒墨往返要坐近四天的火車,也就是說他在家隻待了一晚,那一晚他去做什麼了,以及回家前一晚發生了什麼,他都沒作任何解釋,田輝也沒感覺他有任何異樣。就像這件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再次見到呂陽初時,李儒墨感到沒來由的親切。回憶起過去的種種,他才明白,呂陽初身上那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的來由——雖然兩人體型相貌差別很大,但是呂陽初說話時的語調,某一些神情,尤其是眼神,都與那個人有諸多相似的地方。也許就是在潛移默化中,那個人的身影才逐漸清晰,那些關於他的記憶才重新回到了李儒墨的腦海裡。自己內心多年煎熬和迷茫,也終於得以化解。當然,這些他不會向呂陽初說,隻會默默放在心底。   同時,李儒墨也開始從各種方麵嘗試去了解呂陽初,呂陽初的課,除了自己班上的,其他班的他也去旁聽,他很享受聽他講課的感覺,熟悉而安定。不知不覺中,他開始期待與呂陽初的每一次見麵,無論是課上的對視,還是課間的每一次偶遇。遇見時滿心歡喜,離開時悵然若失。那種如夢如幻如泡影的感覺讓人癡迷,讓人陷入其中而不自知。   李儒墨突然開始去旁聽他講課,呂陽初自然是知道的,至於那晚後來的事,他也並沒有過問,也沒有去問李儒墨為什麼要來旁聽,隻是在一節課上瞥了一眼李儒墨做的筆記——滿滿當當,工工整整,雖未細看,足見用心。   然而,事情並沒有按照大家預想的發展。呂陽初注意到時,李儒墨已經連著好幾個星期沒有去上課了,平時形影不離的六人變成了五人。   這天上完課,呂陽初見田輝幾人在吃飯,經過他們身邊時,倒是田輝先打了招呼,呂陽初便順勢停下腳步,不經意地問:“李儒墨最近怎麼了?”   幾個人麵麵相覷,看來老師已經關注到了,一時都不知道怎麼搪塞。   見呂陽初看著自己,田輝隻好硬著頭皮說:“我們也不知道。他找了三四份兼職,周末還跑去發傳單,經常忙到夜裡十一二點才回來。我們問他,他也不肯說。”   呂陽初稍鬆了口氣:“哦,經濟上遇到難處了?”   田輝皺著眉回憶著說:“不像,他最近動不動就要請我們吃飯唱歌,兼職賺的那點錢都花了。”   “那就是感情上?”   “我感覺也不像。”胖子回道:“沒有兼職的時候,他要麼就是一個人在臺球室練球,要麼在宣傳部那邊練字。就挺平常的,不開心也不難過。田輝,你有看到他跟誰走得近的嗎?”   胖子問田輝的時候,他似乎在想其他的事,聽到胖子叫他,回過神來說:“沒有,談戀愛好歹把自己捯飭一下啊,你們看他平時……”   “也是哈,每次回宿舍,一身油煙味,哪個女的受得了嘛。”   見幾人說來說去也沒個頭緒,呂陽初也沒有再問。吃完飯就轉身離開了。   看呂陽初走了,胖子擔憂地說:“呂老師好像生氣了。”   “交了那麼多學費,課不去上,天天跑去打工,能賺幾塊錢?以後有的是打工的機會。”說話的是誠哥。他能大概能猜到呂老師生氣的原因,李儒墨功底很厚,很多東西一點即通。他做實驗時所表現出的專注和嚴謹,更是讓自己佩服,同學們心裡都以他做的當做模板。上個學期他更是以接近滿分的成績拿到了單科獎學金。可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自暴自棄,換任何一個老師心裡都不舒服。   財神也嘆了口氣說:“是啊。我們要不要跟費導說說,讓他來勸勸大師?”   “別了吧,這不是等於把大師給出賣了嗎?”   “你們說,呂老師會跟費導說嗎?”   “我想應該不會,否則他就不會私底下問我們了。”田輝邊著時像是想到了什麼,站起身說:“我還是去跟他說一下吧。”   “你咋跟他說啊?”   “我有辦法。”田輝邊走邊頭也不回地說。   田輝追上呂陽初,叫住了他,呂陽初猜到了個大概,問道:“是不是剛剛有什麼不方便說的話?”   “嗯,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他們說”田輝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   “別著急,慢慢說,我不趕時間。是他跟你說了?”   “不是,他什麼都沒告訴我,我是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您見多識廣,所以想問問您。”   “你說。”   “那一天,我就在那邊藥園上課,”田輝邊回憶邊說:“快下課的時候,我想起我有一件東西落我們宣傳部辦公室了。我就想著這邊挨得近順道去拿。”   “你見著他了?”   “嗯。當時,門窗都是關著的,燈也沒開,我從窗戶縫裡看到裡麵好像有人,我以為是偷東西的,就偷偷往裡看看,然後就看到他站桌子前麵,那個姿勢看著像寫字,又不像寫字,桌子上也沒紙。我沒細想,就打開了門。他臉上全是汗,而且我在拿東西的時候,看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些發烏,抖得厲害,就像……像是那種神經不受控製的抖,青筋都起來了。我就問他,他說這是一種練字的方法,綁上東西寫出來的字更有力。我當時沒多想。但是我後來想想總覺得不對勁。”   呂陽初低頭沉思了一下,他知道李儒墨那絕不是所謂的練字方法,手抖成那樣筆都握不穩,又談什麼練字?他也經常練字,所謂手上綁東西寫字,最多也就是在手腕上吊個幾兩重的東西。但還是說:“古時候是有一些人在練字的時候,手上綁一些東西,來鍛煉腕力。他估計是用錯了方法了,才會那樣。”   “原來真的有啊?”田輝鬆了口氣。   “嗯,還有別的嗎?”   田輝搖了搖頭:“沒了。他平時也有在自習的。”   “嗯。”呂陽初應了一句,便向停車場走去。他上車後沒有立馬發動,而是望著田輝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過了許久才驅車離開。   呂陽初做夢都不會想到,讓李儒墨發生如此轉變的源頭正是他。對於呂陽初而言,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是對於李儒墨而言,那不亞於天翻地覆。   那天也是在一節實驗課上,大家都在做實驗,呂陽初坐得久了,就背著手轉悠著看看大家的實驗進度,發現不少同學都犯了一個同樣的錯誤。於是他走到李儒墨那一組,招呼大家先停下,他重新將那個步驟進行拆分講解。因為要拆分講解,自然免不了把實驗步驟打亂,把實驗臺弄得亂七八糟。他知道,李儒墨是有能力很快恢復實驗臺並且趕上大家進度的。就在李儒墨轉身給他遞東西時,肘部不小心撞到了呂陽初的小腹上,柔軟溫潤的感覺自手臂流向大腦,讓他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空白之後,李儒墨才想到應該道歉,卻發現呂陽初已經講解完重新坐回了講臺上。他的目光貪婪地從呂陽初的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了被白襯衫束著的小腹上,一時間在他腦海裡勾勒出一副讓人麵紅耳赤的影象,他慌忙收回了目光,因為他感到小腹下如臨近噴薄的火山一般蠢蠢欲動。他隻好借口去洗手,讓冷水來緩解內心的燥熱,平復激動的心情。   下課後,他去浴室待了許久,一直到限量供應的熱水完全停掉,冷水將他心中的燥熱完全熄滅,他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宿舍。他躺在床上,虛脫,恐懼,自責,渴望,惡心等各種復雜的情緒在他腦海來回輾轉,在那個無比漫長的夜晚,他做了個決定。   當然,以他的思慮,想要不露痕跡,不讓室友察覺他的目的,也就是花一些心思的事。這最難的是騙過他自己,所以他隻有讓自己每天都筋疲力盡,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思考。   李儒墨怎麼都不肯說,室友就隻能乾著急,俗話說酒後吐真言,於是田輝幾人商量了一個招。他們借口要回請李儒墨,想把李儒墨灌醉,從他嘴裡套出真話。解決問題是男人的固有思維,而解決問題的前提就是先知道問題所在。   然而,他們幾個的拙劣演技又怎麼可能逃得過李儒墨的眼睛?幾人剛剛做好鋪墊,剛準備好勸酒的說辭,就見李儒墨拿起酒瓶,一仰脖,像喝礦泉水一樣“咕咚咕咚”把白酒往嘴裡灌,等幾人反應過來時,已經小半瓶下去了。田輝想去奪回酒瓶,李儒墨一把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嘴裡倒,胖子見狀,一拳將酒瓶打掉,酒瓶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碎片灑落一地。   “你們不是要問嗎?問吶!”李儒墨的喉嚨受了刺激,聲音沙啞地吼道。   幾人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一下子懵了,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呆若木雞地看著他。   “怎麼不說話了?不是有很多話要說嘛?是不是我太配合了,打亂你們的計劃了?”   服務員許是聽到了酒瓶打碎的聲音,打開包廂門。將酒瓶碎片打掃了,問幾人要不要重新上一瓶,幾人把服務員打發走後,大家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經過這麼一打斷,李儒墨酒勁就上來了,舌頭也不聽使喚了,“怎麼變啞巴了?說話啊?擺這鴻門宴就是來杵著的嗎?”   胖子見他腳步有些不穩,怕他一不小心摔了,連忙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猶豫著地說:“大師,我們知道你心裡有事,你說出來,我們也好想想辦法”   “知道了又怎樣!我不跟你們說,是因為你們插不上手。”李儒墨仰起頭,腹內翻湧,他長長出了口氣,壓住了一點惡心的感覺。   “喝口水吧,你的嗓子……”誠哥端過來一杯水。   李儒墨搖了搖頭。頭更昏沉了。踉蹌地站起來:“不是說來喝酒嗎,你們也喝啊,光我一個人喝有什麼意思?”然後沖外頭喊:“服務員,給我上酒……”猛然起身後,李儒墨隻覺天旋地轉,頭腦一昏。   胖子趕忙上來扶,看到李儒墨不省人事了,胖子嚇出了哭腔:“老大,怎麼辦?他不會有事吧?”   田輝一開始也被李儒墨突如其來的做法嚇得不輕,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一開始想到的是趕緊送醫務室,但如果送了,必然免不了被學校知道,酗酒是要受處分的。又想起之前跟他喝酒,知道他酒量不差,隻是一下子喝得急了,可能問題並不大,但如果貿然這樣帶回宿舍,酒精燒壞了腦子,那就鑄成大錯了,而且聽他的聲音,好像他嗓子也被燒了,不知道嚴重不嚴重。如果送醫院,他們是學生,出了這種事,萬一要叫家屬……正猶豫時,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呂老師,喃喃道:“對!對!呂老師,呂老師一定知道怎麼辦。”他知道呂老師之前是醫生,後來才到學校教書的。   呂陽初聽他說完來龍去脈,先是跟他們說了怎麼催吐,然後問了地址,不多時趕了過來。喂李儒墨吃了幾顆藥後,一臉陰沉地看著幾人,幾人嚇得脖子一縮,支支吾吾地交代了事情的經過。聽完,他知道這事也不能怪他們,他們也不過是好心辦了壞事。   “我隻想做個正常人,做個正常人,怎麼會這麼難啊,為什麼,為什麼……”吃完藥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儒墨神智清醒了一些,嘴裡輕聲嘟囔,不過含糊不清,加上聲音沙啞,沒人聽清。   “你們打算怎麼辦?”呂陽初指了指說著胡話的李儒墨問道。   田輝支支吾吾地把他的顧慮說了出來。   呂陽初掃了幾人一眼,幾人低著頭,等著他發話。他自然能明白田輝的話外音,但沒有說話。整個包廂裡隻有李儒墨喃喃的自言自語,以及酒精燈燒在乾鍋鍋底發出“滋滋”的聲音。   過了許久,呂陽初開口道:“我先帶他回去,他的咽喉還要再看一下,免得留下後患。”   幾人聽完如獲大赦,正要開溜,呂陽初鐵著臉指了指桌子:“都是花了錢的,就這麼浪費了?以後——”   “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田輝腦子機靈,馬上反應過來:“您吃過了嗎?要不一起順便吃點?”   呂陽初沒有回話,就要去扶起李儒墨,胖子趕忙過來邊幫忙邊說道:“我來。”   “吃完趕緊回學校!你瞧瞧你們,有學生的樣嘛!”呂陽初斥責道。   幾人剛要扶李儒墨起來,他頓時手舞足蹈地嘶吼:“去哪?我不走,滾開!別碰我,別碰我!”   這時服務員碰巧進來,見到這場景,似乎是司空見慣,輕聲說:“咱們回家,啊。”這句話似乎有著神奇的魔力,李儒墨放棄了掙紮,任由她扶到呂陽初背上。   李儒墨安靜了許多,趴在呂陽初的背上,嘴上輕輕地哼著呂陽初未曾聽聞的曲子,隨著節奏,手還跟著輕輕地拍打。呂陽初不緊不慢地走著,夜似乎祥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