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儒墨睜開眼,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客廳裡的呂陽初聽到動靜,也沒動身,說了一句:“醒了就把桌上的藥喝了,別鬧那麼大動靜。” 聽到這個聲音,李儒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搖了搖頭,努力回憶昨晚的事情,頭疼得像是要裂開,不禁“嘶——”地倒吸了口涼氣。 打開房門,他見到呂陽初坐在那裡看報紙。桌子上擺著一個陶罐,想必裡麵裝的是他所說的藥。 “自己倒,能喝多少喝多少。”呂陽初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沒有抬頭。 李儒墨扶著兩個大的頭,坐下來,倒了滿滿一碗藥,喝得一滴不剩,正要再倒時,呂陽初取下眼鏡往廚房指去,說:“鍋裡有饅頭和粥,在那裡,自己去盛。” 李儒墨拿著藥碗起身,呂陽初沒好氣地說:“腦子真被燒啦!換個碗!” 李儒墨坐下後,呂陽初問道:“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李儒墨低頭喝粥,不敢去看呂陽初,想著接下來要怎麼應對。 可是呂陽初卻沒有繼續問的意思,一直到李儒墨喝完粥。眼睛都沒離開過報紙。 李儒墨忐忑不安地坐著,不知道呂陽初是什麼意思,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您沒有什麼要問的嗎?” 呂陽初的眼睛從報紙上移開,一臉嚴肅地看向李儒墨,顯出一股淩人的氣勢:“你自己的路怎麼走,是你的事,可你那些同學,你是怎麼對他們的?” 李儒墨慚愧地低下頭,沒去回應他的話。他想過呂陽初可能會責罵,會教育,會苦口婆心地勸誡,隻是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李儒墨考慮過,應該如何向父母交代,向輔導員解釋,可唯獨身邊那群朝夕相伴,推心置腹的好兄弟,無論自己做什麼,都無法讓他們放寬心。他愧對他們,所以隻好想各種辦法補償他們,但他也知道,這些補償也隻是稍稍讓自己心安一點,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好在是這個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說完這句,呂陽初繼續看他的報紙,沒再管他。李儒墨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套單層房子,一看就有些年頭了,這種獨門獨院的房子在這繁華的市區相當少見了,可偌大的屋子,隻有他一個人生活的痕跡。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呂陽初身上,隻見他雙手拿著報紙,斜靠在木質沙發上,清晨的橘色的暉光照著,給他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色澤,米奇色的棉毛坎肩套在白色的襯衫上,勾勒出來勻稱的曲線。李儒墨的目光又情不自禁地朝下麵看去,便覺得身上一股血氣蠢蠢欲動,他隨即攥緊了手,移開目光。 “那個……”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等著對方先說,兩個人的表情動作如出一轍,也難怪田輝說他們很像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李儒墨說:“我該回去了。” “我待會也要去學校,帶你過去。” “我自己回去。還有……謝謝。” “我送你出去。” “不……不用了。” 呂陽初沒理會他,站起身來,徑直走了出去。李儒墨跟在他身後,看到小院裡花草欣欣向榮,晶瑩的水珠掛在葉尖,沁人心脾的清香若有似無。 “沿著這條路,走到斜對麵,有一個公交站臺,坐五站地就到了。”呂陽初說罷,便轉身回到院裡,蹲在地上侍弄花草。 呂陽初以為此事之後,李儒墨會回到最初的樣子,可是接連幾周,他依舊沒看到李儒墨的身影。他也不再過問——就像之前說的,路是他自己走的,作為老師,他盡到了自己的本份。 這日清晨,誠哥照例是第一個起床的,他見李儒墨醒了,問道:“大師,你的實驗筆記呢?我怎麼找了半天沒找到?” “呃……我借人了。” “誰啊?” “你不熟,回頭我拿給你。” “算了,我看田輝的吧。對了,你後麵沒做的實驗你都補了嗎?” “補……補了,怎麼了?” “呂老師說下周他要收,你記得帶著啊。” “哦。我說呢,怎麼昨天老有人找我借筆記。” “反正你帶著就是了。還有,你那兼職——” 李儒墨打斷道:“這個月工錢結了,我就不去了。” “真的?” “騙你乾嘛?等結了工錢,我們出去搓一頓啊?” “你……”誠哥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往下說,他也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李儒墨不想說的事,問多少遍都一樣。 李儒墨尷尬地笑笑:“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幾天後的早上,因為是中藥課的最後一堂課,幾人都沒睡懶覺,洗漱完了就要去教室。 “大師呢?”胖子突然反應過來。由於李儒墨這段時間很少去上課,大家習以為常了。 “我也沒看到,我起來的時候他就不在宿舍了。”誠哥回道。 “搞什麼?不會又去兼職了吧?我給他打電話。”田輝說著拿出手機撥了過去,結果李儒墨的電話關機了。 “他會不會筆記沒補,跑教室補筆記去了?” “他說他補了呀。”誠哥說道。 “我看看啊。”田輝說著來到李儒墨的書桌前翻了起來,最後說:“應該是補筆記去了,他的筆記不在這,課本也都拿走了。” 然而一行人來到教室,卻並沒有看到李儒墨,班上的人熙熙攘攘,唯獨沒有他的身影。 眼見馬上就上課了,也沒見李儒墨的身影,田輝又打了李儒墨電話,依舊是關機。 “隻能期待不要點到他,蒙混過去了。”誠哥說道。 田輝看了一眼講臺上的呂陽初,見他仍同往常那樣,站在窗前等著上課鈴響,說道:“我猜他會點大師的名,要不我們打個賭——” “不賭!”幾人異口同聲地打斷道。 “你們……”田輝一陣無語。 “我現在一聽大師說要打賭,我就知道他要訛我了。你跟他學啥不好,學這個。”胖子一臉嫌棄道。 “我還以為就我有這種感覺呢。”田輝也是頓感無語。 幾人忐忑地等著,一邊等李儒墨來教室,一麵等著呂陽初收實驗筆記。然而,最後的結果出乎大家意料,李儒墨沒有來,呂陽初也沒有點名收李儒墨的筆記,而是很隨機地收了十幾本,他們宿舍隻收了韋少的筆記,出於大家意料的是,韋少居然信心滿滿地把筆記交了上去,這與大家印象裡的那個紈絝的網癮少年形象大相徑庭。 “大師,你又被點名了!”幾人回到宿舍,原以為李儒墨是在外麵做兼職,可沒想到他此時正趴在床上,怔怔地看著窗外發呆。 “哦。”李儒墨無精打采地回了一聲。 田輝看到李儒墨這樣,氣不打一處來,把書往桌子上一甩,氣沖沖地說:“你丫是不是有病啊!早就跟你說了,這節課要點名收實驗筆記。你平時不去也就算了,今天你也不去,你躺宿舍睡覺?” “我是想去來著,路上摔了一跤,去醫務室了。手機也摔壞了。”李儒墨從被窩裡伸出包著紗布的手,隱隱能看到血跡。指向自己桌上摔得麵目全非的手機說:“你們吃飯了嗎?沒去的話,幫我帶一份唄?” “吃什麼?”田輝還是冷著臉,語氣緩和了許多。 “隨便,你吃啥我吃啥。”李儒墨笑道。 “你要不跟老師解釋一下?我有他電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乾嘛要解釋?他又沒點到我。”李儒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把手收進被子裡。 “老大,看來你離出師還有距離啊。”見田輝詐李儒墨的計劃被一眼識破,胖子笑道。其餘幾人也跟著笑。 “那咱們換個問題,如果你猜到他收了誰的筆記,你這頓飯我請了。” “猜不了一點。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班裡這麼多人呢,好多我都不認識。” “把範圍縮小一點,就我們宿舍的。” 李儒墨摸了摸下巴:“首先排除我跟誠哥,他心裡有譜,收上去沒有意義,你的……他也不會收。” “為什麼?” “因你跟他打了好幾次交道,你怕他對你印象比較深,所以你肯定不會偷懶,對吧?”然後他的目光向幾人掃去,接著說:“財神和韋少不好說,按理說都有可能,如果說誰的可能性更大的話——” 幾人都圍著李儒墨,神色各異,李儒墨沖著韋少一笑:“你就差沒開口把答案告訴我了。” “呃……這麼明顯嗎?”韋少撓了撓頭尷尬地笑笑。 “靠!失策了!又被你坑了一頓飯!”田輝這才反應過來,李儒墨壓根不用猜,他隻用看大家臉上的反應就夠了。 幾人笑著鬧著下樓去吃飯了。 見幾人走後,李儒墨臉上嬉笑的表情瞬間消失了。他一臉悲戚地看著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出學校,消失在樹林之間,目之所及,人行寥寥理冬服,枯木寒枝助風聲。整個校園空空蕩蕩,沒有一絲鮮活的顏色,滿眼盡是蕭瑟寒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