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哥回到宿舍時,近12點了,他看到李儒墨拿著一本書,坐在那裡發呆,連自己進來都沒留意到。於是想捉弄他,嚇他一下,結果剛鬼鬼祟祟地走過去,就聽他開口了:“別鬧,今天掛彩了,鬧不動。” “啊?你受傷了?嚴不嚴重?”聽到李儒墨受傷,他也是一驚,忙問道。 “小傷。”李儒墨抬了抬受傷的手。 “這又是跟誰乾仗了?” 李儒墨翻了個白眼:“勞資像整天跟人乾仗的麼?” “有時候還是挺像的。”想到之前李儒墨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誠哥也不知道哪個才是李儒墨真實的一麵:“怎麼搞的?” “爬山的時候摔的。” “其他地方沒事吧?” “沒事兒。” “哦,那就好。”說完,誠哥便要拿東西去洗漱。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呢?”李儒墨突然開口說。 “我?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 李儒墨在他身上嗅了嗅,一挑眉:“沒有女人的香水味,老實交代,是不是勾搭上哪個野男人了?” “錘子!你瞎說什麼!”如果換做別人麵前,他還能裝作理直氣壯,可是麵前這個人,是被室友吹得神乎其神的“大師”,他多少有點心虛。 “沒有就好,洗洗睡吧。”李儒墨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又讓許鈺誠摸不清他是什麼想法了。 宿舍裡就兩個人,平時通宵達旦燈火通明的夜生活也沒有了。 許鈺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李儒墨也沒睡著,想著白天的發生的種種,困意全無,先是白天那場夢,當時的情境下,他沒來得及細想,可是現在覺得那個夢出現得蹊蹺, 自打他爺爺過世後,他便再也沒有夢見過他老人家了,在此後的一段時間裡,關於他的記憶,就像是被刪除了一般,讓他回憶起舊事的引線,是因為呂陽初看夕陽時的神情。而今天夢到過去,也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最後出現的卻是呂陽初的臉,這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寓意嗎? 回想起來,他與呂陽初建立起來的情感,很多都與爺爺息息相關,亦或者說,他對呂陽初那種復雜的感情,他也分不清究竟是什麼樣的性質,如果隻是因為呂陽初身上有他爺爺的影子,那些內心的悸動又怎麼解釋呢? 他爺爺曾說過,一個人的眼睛裡,裝著自己的過去。他們有相似的眼神,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擁有相似的過去呢?李儒墨想起他爺爺年少成名,卻遭逢亂世,幼子在逃難的途中不幸夭折,後來又得一女,卻不及周歲就夭折了,不久後妻子也因沉屙離世。好不容易亂世得平,回到故土,卻因成分問題遭了難,受盡折磨,祖宅被燒,上萬藏書付之一炬,心如死灰的他半道半俗,帶著他舍命保下的書逃到與世隔絕的李家溝。後雖平反,但他以“心已死,處處皆可為家”為由,留在了李家溝。呂陽初是否也是經歷了一些常人無法想象的苦難,所以才會變成如今這樣呢?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呂陽初的出現便不是偶然,自己又將在這樣的輪回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往事和謎團充斥著李儒墨的腦海,但他似乎隱隱之間看到了那條路,那條對他而言意義非凡的路。 “大師,睡著了嗎?”突然下鋪傳來許鈺誠的聲音 “沒。” “啊?你怎麼還沒睡啊?都三點多了。” “想說什麼?” “沒……沒什麼。” “你小子,不是想趁我睡著了向我表白吧?”李儒墨打趣道。 “錘子!我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但不知道怎麼說。” “我知道。” “你知道?”誠哥一時有點心虛。 “你當大師是白叫的嗎? “對哦,你什麼都能看得通透,不像我,什麼都蒙在鼓裡。” “你聽過你的心嗎?” “聽?我的心?”許鈺誠不明所以。 “有時候,大腦告訴你的,未必是真的,你的心告訴你,往往是最真實的” “這兩個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你的大腦會根據你的過往經驗,根據你所聽到的,看到的來做判斷,大腦是一個理智的器官,它會去權衡利弊得失,給你一個最優解。但是心不同,它有它獨立的感知,不太會受外界的乾擾。如果和一個人在一起,你的心總是安定的,祥和的,溫暖的,那這個人一定是愛你的。相反,如果你總是需要你的大腦來提醒自己,來獲得內心的平靜,那就是一個相對理性的選擇。所以,當你迷茫了,你不妨試著靜下來,閉上眼,問問身體裡那個老夥計,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它是快樂多,還是痛苦多,它會告訴你答案。” “我的心,會告訴我答案?” “對。” “如果那個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呢?” “你不願意接受的你,才是原本的你。選擇沒有對錯,隻不過舍棄的東西不同。”李儒墨低聲喃喃道。 “我不願意接受的我,才是原本的我。”許鈺誠輕聲重復著這句話,再想問時,便聽到上鋪傳來輕微的鼾聲。 次日,李儒墨到醫務室去換藥時,已近晌午,就一個值班老師還在守著。值班老師一見李儒墨,臉就已經黑下去了:“是你啊,來乾什麼!” 李儒墨一臉尷尬:“老師,您記性還真是好。” “那可不咋滴,敢在我醫務室打架的有幾個?” “老師,您聽我解釋。” “甭廢話,姓名,年齡。” “李儒墨。22歲” “李儒墨?卡給我。” 李儒墨把卡遞過去,過了一會兒,校醫嘴裡蹦出兩個字:等著。他便隻好待在原地,想是人家應該是要去吃飯了,晾著自己,給自己點教訓。可沒想過了一會兒他便出來了,手裡還拿著幾盒藥和一個保溫桶。 “呂教授托我給你的,你進來,我先給你換藥。”他的語氣顯得溫和了許多。 “呂老師他人呢?” “等了你一會兒,沒見你來,走了。” “走了?那我吃完,這個怎麼還給他?”李儒墨指了指保溫桶。 “他可沒說,你也甭問我。” “那就麻煩老師了。”李儒墨伸出手,校醫撕開纏在手上纏的布,看到傷口:“哎呦,傷得不輕,你得好好養一陣子了,切忌吃發物。知道什麼叫發物嗎?” “知道。” “其他的呢?” “啊?” “其他注意事項!” “別沾水,不要劇烈運動,按時換藥。” “還成。” “嘿嘿,謝謝老師!” 校醫嘴上冰冰冷冷,傷口處理時卻格外仔細,關於受傷的原因,他也並未多問,想必是呂陽初和他說過。 由於這個時節的天氣濕熱,李儒墨手上的傷拖拖拉拉半個多月才好利索,呂陽初並未打過電話來詢問他的傷,他也沒打電話問呂陽初怎麼歸還保溫桶,兩個人各自留著一個念,又很默契地選擇互不打擾。 計算機係籌劃的第一屆Dota比賽,本來一年前就已經宣傳得沸沸揚揚了,可是初選還沒弄完,就被學校裡叫停了。沒想到校領導換了,對於學校各類活動的審批變得寬鬆了許多,各係組織的的活動花樣百出,這一條廢案居然又被重新提起了。 聽說學校換領導了,李儒墨還專門去看了一下,發現隻是下麵的班子換了好幾個,校長的位置還是沒有動。當然,李儒墨知道,按常理來說,這是一個信號,如果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是不太可能同時換這麼多人的。既然下麵的磚被抽空了,坐在上麵的人又怎麼可能坐得穩呢?隻是李儒墨沒有什麼興趣想這些,因為盼望已久的比賽就要開始了,他還想在這樣的舞臺一展拳腳呢! 當時的競技遊戲遠不像如今這般百花齊放,這款遊戲在當時受眾很廣,尤其是在當時的大學校園裡。原本舉辦方隻是借用公共機房裡場地和設備,想簡單地舉辦一下,沒想到觀賽的人將機房堵得水泄不通。校外一家網吧的老板嗅到了商機,給係裡贊助了一臺超大的顯示屏,可以連接機房電腦,實時轉播比賽,順便給自己打廣告。這一來,反響更大了,競爭對手也跟風而至,贊助了更加專業的電腦和比賽用的簡易大棚,在機房外搭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賽場。 後來舉辦比賽的計算機係又聯係到了院裡的廣播站,借到了幾個主持人和攝影師。模仿專業賽事,一邊比賽一邊解說和轉播,頗有幾分正規比賽的樣子。這樣一來,無論是參賽選手還是觀眾的熱情都被一下點燃了,就連很多對這款遊戲不太了解的也跟著湊起了熱鬧,盛況不亞於院裡舉辦的迎新晚會。 李儒墨和室友幾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圓競技夢的機會。他們聯係到了當初和他們一起報名的那個大神,想讓他一起參賽。 他此時在一家電競愛好者個人出資組建的業餘俱樂部,也參加過了幾場城市賽,成績不算太理想,好在是有一筆還不錯的收入,而且戰隊不限製休賽期的活動,他也可以接接單子賺點外快。此時正是休賽期,聽李儒墨他們一說,便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有了這樣一位有過正規比賽經驗的選手加入,對其他隊伍來說,無異於降維打擊。觀眾也很快記住了這個被玩笑似地命名為“KFC戰隊”的隊伍,以及其中兩位選手:God(大神)和Ghost(李儒墨)。 記住God是因為他兇悍而不失穩健的打法,以及讓人眼花繚亂的華麗操作。而Ghost就如同他這個名字一樣。就像一個飄蕩在地圖上的幽靈,平時不會出現在對方視線裡,然後出現在對麵意想不到的位置,打出意想不到的配合。 此外還有一點,因為參賽選手都是用的代號,真人不會露臉,為了避免大家會產生有選手請代打的懷疑,轉播時會在屏幕下方轉播選手的操作畫麵。God當過職業選手,手速本就很快,加上還有炫技的成分,他的APM(每分鐘點擊鼠標鍵盤操作數)動不動就飆到200以上,他十指翻飛,猶如彈鋼琴一般,華麗的操作看得大家大呼過癮。反觀坐在他旁邊的Ghost,他的操作隻能用手殘來形容——他的左手基本隻是用到了食指和拇指,另外三根手指像擺設一樣搭在鍵盤上,動作顯得呆滯生硬。很難想象他們玩的是同一款遊戲。這樣一對反差鮮明的對比,自然也就引起大家的關注和討論。 就在大家都覺得KFC戰隊是奪冠熱門的時候,他們卻在4進2的半決賽中意外爆冷,KFC戰隊以1-2的比分無緣決賽。 這場對戰的的轉折出現在第二場比賽,第一局KFC戰隊先下一城,拿得一分。幾人感覺對手實力有些差距,所以免不了有點輕敵。God用了一個卡爾開始各種炫技,精彩的操作看得臺下觀眾熱血沸騰,隊友幾人受其感染,同樣打得熱情高漲,進攻的趨勢從五分鐘後就一直沒有停止。同樣熱情高漲的還有觀賽的裁判,畢竟在這種水平的比賽裡麵,是很難看到如此密集的精彩操作的。裁判竟然忘記了暫停來保存遊戲進度,而這款遊戲並沒有斷線重連的機製,一旦掉線就連不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巧合還者是人為,就在遊戲進行到20多分鐘的時候,God的電腦斷電了。 一時間,臺下觀眾炸了鍋,李儒墨幾人更是炸了鍋,他們要求重賽。但一是機房,校方那邊都不好交涉。今天的幾場比賽時間太久了,如果重賽就會拖得更久,而且對手也不肯重賽,他們覺得這是組織者的問題,不應該讓選手來承擔,這樣的先例一開,那以後選手打得不好了,偷偷踢掉電源就能重開,那比賽還有什麼意思?這樣一來,兩邊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學生會主席居中裁決,比賽繼續,但是可以讓選手雙操(一個人同時操作兩個角色。) 幾人憤憤繼續了比賽,李儒墨下來當指揮,讓大神一個人同時操作兩個英雄比賽。這場比賽異常膠著,一直到打六十多分鐘,最終KFC戰隊因為主力無法更新裝備等原因,沒能獲得勝利。 同時,這也為接下來的第三場比賽埋下了伏筆,心態的變化對電子遊戲這種需要冷靜頭腦的比賽影響是巨大的,雖然李儒墨這一方有實力上的優勢,但是幾個隊友或多或少還是存在不同程度的操作變形,加之上一場比賽時間太久,對於雙操的God的負荷是極大的。大家的求勝欲望越強,就越著急,可是失誤也就越多,第三場比賽他們還是敗了。 比賽結束後,李儒墨摟著垂頭喪氣的胖子和韋少,對大神說:“真是抱歉,這樣一場比賽也沒能圓了你的冠軍夢。” “我倒是沒什麼,本來就是抱著玩兒的心態來的。” “玩得盡興嗎?” 大神笑了笑:“我反正是爽到了,打比賽的時候各種條條框框,哪有這種碾壓局玩得爽。” “就是!那幫慫貨,都不敢跟我們打正麵了,隻會偷雞摸狗玩分帶,連重開都不敢,估計是怕被我們按在地上打!”韋少也是容易被感染的人。 “玩遊戲嘛,爽了最重要,上去領個獎就是冠軍了?我保準他們下次見了我們嚇得腿軟!”李儒墨笑道。 “大家都不是瞎子,宣布結果的時候,場下全是起哄的聲音,誰贏誰輸,都看得出來。”田輝也一掃不快,說道。 “來年再戰,讓他們見識一下,誰才是這戰場上的王!”胖子想起小說裡的橋段,想起了那個讓他熱血澎湃的橋段。 “好!來年再戰!” “來年再戰!” 李儒墨幾人本以為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了,可是幾天後接到了比賽聯係人的電話,說在最後的頒獎禮上,將由現場的觀眾給最喜歡的選手投票,選出一位明星選手。此舉倒也算一舉多得,既增加了觀眾的參與感,同時借此對那場爆冷的比賽給大家一個解釋,畢竟是第一次舉辦這樣的比賽,過程中難免會有疏漏,舉辦方拿出了誠懇的態度,大家也都是能理解的。被大家議論最多KFC戰隊也極大可能拿獎,算是給他們幾個的補償了,如果最後沒有什麼意外,就是一個眾望所歸的結果。 頒獎的時間定在了下午下課後,地點在人流量最大的食堂邊上的小操場上。大眾評選的環節還特意讓院廣播站剪輯出來了一段段小視頻,在大熒幕上播放,同時配以主持人的介紹。在學校的論壇上評選出來了8位候選,最終的明星選手從這8人中選出。KFC戰隊有三位選手在其中,除了大神和李儒墨,打法暴躁兇悍,時有高光的韋少也在其列。 就在主持人情緒激昂地介紹候選選手的時候,後臺的李儒墨悄悄把田輝拉到一邊,湊近他耳邊說:“我內急,反正這個獎跟我沒啥關係,我溜了。”(因為大神已經回去了,所以由田輝來替他參加) “啊?萬一是你呢?” “你就幫我領唄。” “好吧。” 李儒墨說完,從頒獎臺邊緣跳了下去就沒影了。 “呂老師!”李儒墨喘著粗氣,喊住了正要去停車場的呂陽初:“您怎麼沒看完就走了?” 呂陽初停下腳步,回過頭,他沒想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自己就是站在很遠地方駐足看了一會兒,就被李儒墨發現了:“我看到屏幕上你的手,應該是好利索了。” “喏!”李儒墨攤開手掌,伸到呂陽初跟前:“好著呢,要不是他們耍賴,興許還能拿個冠軍。” “沒有影響就好。”呂陽初看了一眼,轉身抬腳就走。 “您的保溫桶還在我那裡呢,您等我一下,我去拿。”李儒墨追上去說。 “你留著吧,我家裡還有。” 李儒墨跟在呂陽初身後,眼睛在他臉上流連。兩人就這樣走了一段,呂陽初停下腳步,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呃……沒……沒有,我還以為您平時閑的時候也會玩那個呢。” “我隻是吃完飯,剛好經過。”像是想到了什麼,呂陽初又補充道:“你左手是有舊疾,還是……” “啊?沒有啊,一直都是這樣。”李儒墨伸出左手,兩麵都給他看了看。 “把無名指抬起來。” 李儒墨沒有照做,而是收回手指,輕握成拳,然後把手放下。 “看來你知道,那我就不問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解釋起來有些麻煩。” “這樣多久了?” “十多年了。” “哦。”呂陽初說完,繼續向停車場走,李儒墨不緊不慢地跟著。他走到了車子跟前,開了車鎖,李儒墨在幾步遠的地方站著。 “我下次想出去逛逛,還能找您嗎?”李儒墨有些怯怯地問。 呂陽初像是沒聽見,打開了車門,發動汽車,駛出了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