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寶兒所在的機構傳奇文化是近幾年才設立的新公司，董事長蔡浩軒靠著成功孵化薑寶兒這位頂流網紅，將公司推上了行業頭部的位置。蔡浩軒是那種一旦失敗就可以回家繼承家業的投胎王者，隻不過，他太想證明自己了，以至於拒絕了父輩的所有幫助。 　　作為董事長，蔡浩軒見到公司的兩位臺柱吵了起來，自然得從中調停一番。 　　“寶兒，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給二妞，哦，凱西，一些穿搭建議。” 　　薑寶兒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令凱西趙更加氣憤了。 　　“蔡總，她故意說我的扣子問題！那次是我願意的嗎？動作大了些，衣服扣子就繃開了，難道我樂意讓自己的直播間被封？” 　　凱西趙的繃扣子事件上過熱搜的小時榜，有人說她故意的，也有人說她該減肥了。 　　“哦，小事。凱西，寶兒就是提醒你一下，有時候，你是挺粗心的。對了，你的直播快開始了，先去準備吧。” 　　雖說是來當和事佬的，但從態度來看，蔡浩軒分明是向著薑寶兒的，畢竟，這臺柱嘛，尚有粗細之分，凱西趙對於公司利潤的貢獻率還不及薑寶兒的五分之一。 　　不過，聽蔡浩軒這麼說，凱西也不得不給老板一個麵子，她壓製住自己的情緒，擠出一絲笑容，對薑寶兒道：“寶兒姐，這麼說來，還得謝謝你的提醒了。” 　　“不用，我就怕你丟我們公司的臉，損害品牌價值。” 　　“你。。。。。。” 　　薑寶兒的話過於犀利，以至於凱西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上來了。但此時，蔡浩軒看了凱西一眼，凱西還算識相，隻得再次熄火作罷。 　　“蔡總，那我先去準備了。” 　　“好，加油！” 　　蔡浩軒的鼓勵顯得蒼白無力，若不是凱西趙本身是一個極具企圖心的人，受心情影響，恐怕這檔直播的銷售業績會差強人意。 　　凱西趙走後，蔡浩軒示意薑寶兒去自己的辦公室，薑寶兒不情不願地跟了過去。理查招呼大家散了，辦公區又恢復了平靜。 　　來到蔡浩軒的辦公室，薑寶兒徑直坐了下來，這態度完全不像是麵對著老板。 　　“寶兒，公司裡這麼多人，大家看著呢，你和凱西鬧不和，傳出去，對你自己的形象也有損害啊。” 　　“我的形象？原來蔡總還顧忌我的形象啊，為了捧趙二妞，你硬拉著我和她表演姐妹情，還給她單獨開了一檔直播，時間就在我直播的前頭，這是想提前搶我的銷量嗎？” 　　“怎麼叫搶你的銷量呢？” 　　蔡浩軒也坐了下來，他想好好地和薑寶兒談一談。 　　“我都和你解釋過了，你不是機器人，不可能全年無休地開直播，有一個人來幫你填補空白時間不好嗎？再說了，凱西也算是你帶出來的人啊。” 　　“我帶出來的人？” 　　不解釋還好，這越解釋啊，薑寶兒越生氣，“什麼叫我帶出來的人？她不過就是一個直播助理，遞一遞東西而已，哪有出鏡的資格？是她處心積慮地往鏡頭前湊，還用雜耍的那一套來吸引眼球，這種人不該在直播間，而是該去馬戲團！” 　　對於趙二妞的上位史，薑寶兒依舊耿耿於懷。當初，趙二妞還是個直播助理，無法入鏡的那種，她因沒拿穩一筐橙子，撿拾之際成功入了鏡。看到出現在屏幕中的自己，趙二妞為了化解尷尬，遂拿起三個橙子，有模有樣地拋了起來，還真像馬戲團裡表演的那麼回事兒。 　　於是乎，默默無聞的趙二妞獲得了一個熱搜，而後，在蔡浩軒的運作之下，“橙心橙意”女神凱西趙就橫空出世了。 　　“寶兒，你要有包容性，我們公司不可能隻有你一位主播啊！要形成一個主播團，利潤方可持續，然後，你的股權激勵才能兌現嘛！” 　　蔡浩軒知道薑寶兒的價值，所以畫了股權激勵這張大餅，與此同時，他也在積極構建主播矩陣，形成人才梯隊，將公司進一步做大。可這一切，對薑寶兒而言，就是威脅了。 　　“我的蔡總，你可不要忘了，這家公司是在我加入之後，才有起色的！所有的基本盤，就是我當初帶來的一萬粉絲，是這些鐵粉不遺餘力的支持與宣傳，才讓傳奇文化在市場上嶄露頭角，而蔡總你才有機會拿到申江市的年度創業人物！” 　　論功，薑寶兒在公司一眾主播中絕對是可以排第一位的，蔡浩軒心虛地笑了笑，他知道薑寶兒功不可沒，但企業要發展，他就不能把所有資源都投放在薑寶兒一人身上，畢竟，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裡。 　　“寶兒，我都知道，遇到你，是我的榮幸，我隻是怕你太累了，你每晚都在直播，我很心疼的。” 　　此時，蔡浩軒又打起了感情牌，照理說，像蔡浩軒和薑寶兒這樣的創業夥伴是很有可能走到一起的，可惜，蔡浩軒為人太過左右逢源了，他對每個女人都很好，這就意味著無差別，而感情中，最忌諱這種無差別對待了。 　　“蔡總，我們是在談工作，你應該心疼的是企業未來的發展，像趙二妞這樣的人，長久不了，萬一她一個翻車，恐怕會傷及整個公司！” 　　“好了，我明白，其他主播也在孵化嘛，但最最重要的，仍是你，我的寶兒，你瞧，國際大牌也向我們伸出橄欖枝了。” 　　蔡浩軒拿出一張邀請函，精美得頗有藍血氣質，薑寶兒接過邀請函，火氣立馬消了一大半。 　　“寶兒，你看，頂級資源，我都給你了。至於凱西，你就當她是背景板，沖沖場麵而已嘛。” 　　董事長親自哄起了自家的主播，薑寶兒也不是不識趣的人，她看向蔡浩軒，道：“蔡總，公司要培養人才，我不會阻攔，但是得有標準、看人品，別什麼人都拿來沖場麵，行不行？” 　　“行，當然行。” 　　蔡浩軒連連點頭，當前，他隻能哄著薑寶兒。眼看著，薑寶兒的直播快要開始了，蔡浩軒又親自護送其去到了直播間。 　　這頭主播之間的麻煩輕鬆解決了，而另一頭，洛星辰與李長山就沒那麼輕鬆了。 　　“曹師傅，還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 　　洛星辰與李長山坐的那輛拉貨麵包車拋錨在了半道上，不遠處就是江邊。洛星辰本想打車走，可李長山卻說司機師傅要修車，車上的貨得他們兩人看著，遂扣下了洛星辰。 　　“小曹啊，當初就是看中你會修車，才把你招進廠裡當司機的，你還說你是汽修小王子呢。” 　　先前碰了釘子，再加上修車時間過長，老李心情不佳，遂埋怨了起來，曹師傅放下扳手，憨憨地笑了笑，道：“老李廠長，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啦，這老麵包改換啦。” 　　要說這輛麵包車吧，可是丹琪日化最勤奮的員工之一，全年無休，足足行駛了十年，早過了報廢期，好在曹師傅修車手藝不錯，每每總能修好，這一撐就撐了十年。 　　“李叔，為什麼去傳奇文化還要帶著這麼多貨呢？” 　　洛星辰看著塞滿車輛後部的貨品，甚是不解。 　　“自然要備足貨啦，萬一，人家當場就要呢？” 　　碰了一鼻子的灰，李長山似乎自信未減。 　　“當場就要？這怎麼可能呢？人家直播間都是有物流體係的，再說了，他們的辦公區也不放下啊，最多存儲樣品罷了。” 　　“唉，我哪知道這些，想當初，我出去跑業務的時候，都是帶足貨的，那些超市呀，看好了就直接拿下，隔月，再把貨款結給我們，多方便。現在可好，總說什麼物流體係，咱們自己送貨不行嗎？” 　　老李業務員出身，靠著走街串巷，給丹琪帶來了不少生意，九零年代的時候，丹琪的銷量還算不錯，廠裡有十幾輛貨車，每天都在給客戶送貨，可是千禧年的鐘聲一敲響，各種洋流便席卷了整個消費品市場，丹琪日化由於不善營銷宣傳，繼而被比了下去。到如今，丹琪就隻能在下沉市場售賣了。 　　“李叔，生意做大了就肯定要依靠專業的物流體係。” 　　“生意做大了？我們還能做大？” 　　李長山總能在別人的隻言片語中尋找到對自己有利的內容，洛星辰摸了摸頭，道：“做大，不一定吧，先保命，保命要緊。” 　　從過往母親的絮叨中，洛星辰便能感受到丹琪日化日薄西山的窘境。誠然，老李想搞直播，想轉型發展，想浮出水麵，都是沒錯的，但現實太骨感了，海量的新品牌，不易捕捉的流量，這一切，都是擋在丹琪日化麵前的大山。 　　“保命？” 　　不知為何，老李竟點了點頭，道：“對，保命要緊，也不知道，供銷科的老陶這次手術怎麼樣了。” 　　李長山的思維有些跳躍，他口中的老陶是丹琪日化的供銷科科長，這個古早味的科室名稱也就隻能在像丹琪一般的老廠裡見到，現在，要麼叫市場營銷部，要麼叫銷售業務部，諸如此類的。 　　“陶叔叔？” 　　洛星辰是認得老陶的，其實，廠裡的好多老人，洛星辰都認識，小時候，他母親總帶他去廠裡，隻是那時，丹琪還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 　　“老陶他。。。。。。心臟動手術，就今天，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丹琪日化的員工們都老了，廠裡很多年也沒有進過年輕人了，好不容易來了洛星辰，李長山還是滿心歡喜的。 　　“我們都年紀大了，這病、那病的，幸好，星辰，你來了。” 　　“我？” 　　洛星辰心裡發虛，他來丹琪，不過是為了應付老媽，圖個清凈罷了。 　　“星辰，我們廠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其實，我都知道，我不是認不清現實、看不見困難，可我不能被現實打垮啊，我每天都裝得自信滿滿的樣子，是為了讓大家不要擔心，相信廠子能活下去。。。。。。” 　　坐在馬路牙子上，李長山與洛星辰聊起了心事，這位老廠長今天再次受到了打擊，他覺著，別人說道丹琪，就像是在說道他一般。 　　“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來廠裡，那時，廠子多好呀，供銷兩旺，好多員工都說，咱們還能再殺回十裡洋場，可是，後來。。。。。。後來怎麼就不行了呢。。。。。。別人都說要做百年老店，可我們已經是百年老店了，怎麼會。。。。。。” 　　老李的眼角泛起一絲淚光，丹琪日化過往的榮光，他比誰都清楚，這是一份責任，老李耿耿於懷於自己的無能。 　　“是我沒本事，沒本事把丹琪給撐起來。。。。。。” 　　“李叔，別這麼說，你去年才接手當廠長啊。” 　　“沒本事就是沒本事，老廠長把丹琪托付給我，是我。。。。。。是我辜負了他呀，但。。。。。。但我不想讓丹琪這個百年品牌砸在我的手裡啊！” 　　此刻的李長山又太看輕自己了，九零年代，他曾連續多年被評為商業係統的標兵，也是現在所說的銷冠，時代的腳步，丹琪確實沒有跟上，可這也不是李長山一人的原因。 　　“李叔，不會的，您不是已經在搞轉型了嘛。” 　　“轉型。。。。。唉，轉型可真難啊，我明白，咱們家的產品是跟不上時代的浪潮了，比不了那些洋品牌，所以，薑寶兒連正眼都不願意瞧一瞧。。。。。。可工人們要吃飯啊，廠子倒了，誰還要這些老夥計呢？還有老陶，沒有廠子給繳醫保，這還怎麼看病呀。” 　　李長山沒忍住，一時老淚縱橫，他望著夕陽西下，再堅強的心也起了惆悵。洛星辰看著老李，心中百感交集，他想到了自己，自己不也是敗了嘛，兩個天涯淪落人就這樣靠在一起，坐在馬路牙子上看起了夕陽。 　　太陽快要落下那一刻，天空被映得通紅，江麵上傳來一陣汽笛聲，洛星辰站了起來，欲眺望江麵，而就在此時，他突然想起下午在廠史室裡見到的那幅畫。 　　“榮先生。。。。。。” 　　洛星辰想到，當年的榮先生意氣風發地眺望江麵，而此刻的自己卻與老李在江邊一同自憐自哀。 　　“不對，老李，我們錯了。” 　　“錯了？” 　　老李也站了起來，他看著洛星辰，有些不解。 　　“老李，我們現在是遇到了困難，可我們遇到的困難能比當年榮先生遇到的更大嗎？榮先生是在民族危難之際，以實業救國，創立了丹琪日化，可我們不過是遇到一些市場競爭而已！國際品牌又怎樣？如今已經不是‘十裡洋場’的時代了，我們和洋品牌是同臺競技，各憑本事，為什麼要自輕自賤呢？” 　　“星辰。。。。。。” 　　老李看著洛星辰，露出幾分驚訝，他沒想到，去了一趟廠史室，這個年輕人竟會有如此的領悟，遙想當年，廠史室所在那棟百年樓可是經歷過數輪炮火洗禮啊，但至今仍屹立不倒。 　　“眼下的丹琪要請薑寶兒帶貨，那是不可能的，隻有我們變得更強，薑寶兒才會正眼瞧我們！” 　　“變得更強？” 　　聽到這裡，李長山若有所思，洛星辰以為他仍在自憐自哀，遂繼續道：“老李，你不要裝作自信滿滿，你就得自信滿滿！廠史室裡不寫著嘛，榮先生說了，信心賽過黃金，有信心才能戰勝一切困難，薑寶兒不幫我們，那我們就自己直播帶貨！” 　　“我們自己？星辰，你不是說要有流量嘛。” 　　“流量播著播著就來了，賬號、後臺係統，我下午已經調試好了。瞧，這一堆貨，不正好直播嗎？” 　　洛星辰指了指麵包車裡的貨，拉上老李，對著手機鏡頭，這就開始直播了。 　　“大家好，我們是丹琪日化，今天第一天開始直播，請大家多多關注。。。。。。” 　　洛星辰完全沒有臺詞腳本，想到什麼說什麼，老李在屏幕裡顯得有些尷尬，他慢吞吞地來了一句。 　　“這。。。。。。這直播間裡有人嗎？” 　　洛星辰看了一眼屏幕，尷尬地回道：“還沒有，但。。。。。。但說著說著就有了。” 　　“哦，那我來吧，你的詞兒不行。” 　　“我的詞不行？” 　　洛星辰搖了搖頭，隻得道：“好、好、好，您來！” 　　李長山接過手機，理了理頭發，這就開演了。 　　“各位走過路過的先生小姐，都進來看一看，咱們丹琪日化開播大促銷了，買一送十，香波、沐浴露、雪花膏一律都是廠家直銷，品質保證，價廉物美！” 　　“您瞧瞧這香波，泡沫豐富，清香撲鼻，洗了頭發蓬鬆有光澤，保準您用了還想用，再也不想換別的牌子了！” 　　“再來看看這沐浴露，滋潤保濕，洗完皮膚水嫩嫩的，像回到了十八歲一般！” 　　“最後來說說這雪花膏，老牌子了，一抹就化，滋潤不油膩，保濕效果杠杠的，讓您冬天皮膚不再乾燥，像雪花一樣水嫩白皙！” 　　“各位老板，各位鄉親，數量有限，機會難得，千萬不要錯過，您一下單，我們就即刻送貨。” 　　。。。。。。 　　李長山擺出老式叫賣的架勢，用著相聲的口條，賣起了丹琪的產品，洛星辰覺著其似乎不符合互聯網氣質，特別是那句“即刻送貨”，這哪做得到啊，遂欲糾正一番，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com但此時，直播間裡突然有互動了。 　　“立馬能送嗎？我家急著用。” 　　老李與洛星辰看著那條互動，愣了一愣，以至於形成了屏幕靜止的效果。 　　“你們網卡了？到底能不能馬上送啊？” 　　“能，當然能！” 　　第二條互動消息跳出來，李長山與洛星辰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老李唱相聲的那段時間，已經有人進了直播間。 　　“那這位是先生，還是小姐呢？” 　　老李想問一聲怎麼稱呼，卻被一旁的洛星辰拉了拉胳膊。 　　“誒，老李，現在都叫小姐姐、小哥哥！” 　　“哦，對、對，那請問是小姐姐，還是小哥哥呢？” 　　可可愛愛的話從老李嘴裡蹦出來稍顯違和，也不知是冒昧了，還是搞笑了，屏幕那頭三分鐘後才跳出來一句。 　　“女的，下好單了。” 　　“好嘞，小姐姐，這就給您送貨！” 　　一來活，老李的狀態就不一樣了，而修好車、等在一旁的曹師傅也湊近屏幕，憨憨地道：“小姐姐，我們來啦！” 　　於是乎，這一行三人，開著直播，駕著老麵包，就去給直播間的第一位顧客送貨了。唉，別人是直播帶貨，他們倒好，直播送貨。 　　送貨的地方不遠，估計那位小姐姐是看附近看到的，但當一行三人見到那位心心念念的“小姐姐”時，都傻眼了，不過，這三人也頓時明白了先前直播間裡回的那句“女的”是何含義。 　　“小。。。。。。姐姐。。。。。。” 　　老李沒了相聲口條，舌頭打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