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大秦王朝之輝煌,莫過於沿海之絲綢,尤以東南東江之地為最。此地氣候得天獨厚,極宜蠶蟲之繁衍,桑樹之蔥鬱。蠶蟲食此間之桑葉,自然孕育出無與倫比之絲質。東江之地,諸多州縣,近乎半數之民眾投身桑蠶之業,精心飼養,待蠶蟲吐絲,便細細繅製,最終售予絲綢巨賈。此乃大秦絲綢之驕傲,亦東江民眾之生計所係。   當然可以親手繅絲織綢,但東江之畔,市集的絲綢價格遠比自製來得低廉。因此,絲綢生意多為幾大世家所掌控,形成半壟斷之勢。小型世家或許擁有千餘織機,而實力雄厚者則可達數千張之多。這便是絲綢之業的現狀,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   每年朝廷所得的絲綢,多出自東江幾家巨賈之手。這些絲綢非是無償供奉,而是背後的利益交換。這些絲綢大戶享有免稅之特權,他們的田地無需繳納分文賦稅。隻需向朝廷獻上部分絲綢,餘下者便可高價銷往西洋等地。所得之利,大戶占八分,地方官府僅得二分。細算下來,這些絲綢大戶每年的收益頗為可觀。   絲綢如此,瓷器茶葉亦是。富商巨賈,皆世家之後。假若絲綢盈利五百萬,朝廷僅取其一成。地方官員能否駕馭此等商賈?說來可笑,他們與世家之間猶如藕斷絲連。在平武五年之前,官員任免,竟由世家大族決斷。這便是朝廷與地方,世家與商賈,錯綜復雜,難以理清。   因供奉西洋瑞大師之機密,正月十五後,朝廷密令已飛傳至各省巡撫。此策欲使富商獻絲綢、瓷器、茶葉,然知情者皆疑慮重重。內閣之言,能否如願以償,尚待觀察。   “李大人?李大人?”書房小吏拿著一份燙金的檀木請柬輕聲呼喚。   李文正,時任東江巡撫,端坐在黃花梨木椅上,眼皮輕顫,仿佛承載了千斤之重。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在驅散內心的沉悶與壓抑。那臉上的憂慮之色,並未因這短暫的休憩而有所緩解,反而因小吏手中緊握的那封請柬,如同雪上加霜,更加深邃難測。   “馬老板?“李文正瞥見那張金光閃閃的請柬,心中已有了答案。能如此鋪張,必是他無疑。   小吏畢恭畢敬地將精致的請柬呈遞給李文正,聲音謙卑而清晰:“稟告大人,此請柬乃馬老板所派之人親自送來。不過,來人特地交代,此次宴會的主人並不僅限於馬老板一人。詳情已悉數記錄在請柬之內,請大人您過目。”   李文正微微頷首,接過請柬,展開細閱。小吏在一旁靜靜侍立,不敢稍有打擾。李文正的目光在請柬上緩緩移動,臉上的表情隨著閱讀的內容而微微變化。   隻見請柬上寫著:   敬啟者:   月過十五,元宵燈火已然闌珊,然東江絲綢商賈之心,猶熱如火熾。吾等商議,欲設宴以款待大人,一者以謝大人去年之慷慨援手,二者欲與大人共商今年絲綢進貢朝廷之比例。鬆鶴樓中,雅座已備,隻待大人蒞臨。若大人能親臨此宴,吾等實感蓬蓽生輝,榮幸之至。   敬候佳音,伏惟珍攝。   東江絲綢商戶敬上。   小吏等著李文正遞來的請柬置於案上,待紙張安穩地躺在桌麵上,他才微微傾身,輕聲問道:“大人,是否需備轎出行?”   李文正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然後揮揮手:“備轎吧。”   “是。”   待小吏輕步離去,李文正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如刀,他伸出手,將桌上那張請柬緊緊捏在手中,瞬間,那張價值不菲的東江宣紙在他手中化為了一團廢紙,仿佛它原本的尊貴與價值在這剎那間消散無蹤,隻餘下幾文錢般的廉價。   鬆鶴樓,於東江乃至大秦王朝亦享有盛名。其巍峨之姿,猶如玉宇瓊樓金碧輝煌,盡顯富商奢靡氣派。雕梁畫棟,一筆一劃皆透露出工匠的匠心獨運。樓內布局精巧,典雅而不失奢華,仿佛置身仙境,令人心曠神怡。酒香四溢,琴音裊裊。這裡是權貴的聚集地,亦是文人墨客的向往之所。   不過昔日熱鬧非凡的鬆鶴樓今日卻異常安靜,就連平日裡在酒樓裡妖嬈的姑娘也換上了更加莊重得體的衣服,酒樓外被一群穿著素雅絲綢的小廝圍住,平日裡不停往裡麵邀客的他們今日隻負責一件事,不讓任何人進去。因為今日鬆鶴樓被富商大老板馬伽包下來了,而今天的客人就是東江巡撫李文正。   昔日鬆鶴樓,繁華喧囂,酒香四溢,舞袖飄飄,歌聲悠揚。而今,卻是一片寂靜,仿佛被時間遺忘的角落。那些平日裡在酒樓中婀娜多姿的姑娘們,今日也換上了素凈雅致的衣裳,靜靜地站在一旁,仿佛等待著什麼重要的時刻。   酒樓外,一群身著素雅絲綢的小廝嚴陣以待,他們平日裡熱情好客,笑容滿麵,但今日卻麵無表情,隻有一件事是他們唯一的使命——阻止任何人進入這座酒樓。   因為今日,鬆鶴樓被一位富商大老板馬伽所包下,而那位傳說中的東江巡撫李文正,便是今日的尊貴客人。   在這座被精心布置的酒樓中,每一處都透露著莊重與尊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仿佛是為了迎接這位巡撫大人而特意準備的。而那位富商大老板馬伽,也親自在酒樓內忙碌著,確保一切都能按照計劃進行。   “老爺,李大人的轎子到後門了。”   “快快快,各位老板隨我一同去迎接李大人。”   馬伽馬老板,體態豐腴,麵容慈祥如彌勒佛轉世,身披華麗大紅綢緞,盡顯富貴之氣。手腕上串著一串珍稀的紅色血玉手串,顆顆晶瑩剔透,價值不菲。然而,在他和善的外表下,眼中卻藏著一抹銳利與狠厲,仿佛能洞察人心,讓人敬畏三分。   李文正的轎子還未落定,馬老板那豪放的笑聲已如春風般四溢,彌漫於空氣中:“我說鬆鶴樓裡麵好幾天沒叫喚的喜鵲方才怎麼滿屋子飛,原來是李大人來了。草民馬伽,拜見大人。”   李文正緩緩步出轎子,他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莊重。東江首富馬伽已跪倒在地,肥碩的身軀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響亮的一記頭磕在地上,塵土四濺。在這權貴與財富交織的世界裡,馬老板竟能屈尊至此,這份心機與城府實非尋常人所能及。身為富商又背靠世家大族還能做到如此境地,馬老板這手功夫是其他人都學不來的。然而馬老板的目的,李文正看得清楚明白。   其他富商自然不會像馬老板那樣做,隻不過是拱手行禮,略微能放下富商身段的老板則是將身子微微前傾。   經過眾人一番恭敬的問候之後,李文正被恭敬地引進鬆鶴樓。這座鬆鶴樓內部裝潢典雅,其中央矗立著一個由檀木精雕細琢而成的小亭。幾人輕步走進小亭,寂靜中隻聞得一陣細微的哢哢聲響。仿佛有什麼機關被觸動,小亭開始緩緩上升,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顫動,眾人的心情也隨之微微緊張。   升勢平緩而穩定,向著鬆鶴樓的頂層攀升。待到達頂樓時,小亭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仿佛是早已設定好的終點。   即便李文正身居高位,權傾一方,也不得不為這群富商的奇思妙想而折服。他們所設計的精巧機關,即便是宮廷之內,也難覓其蹤。這些機關巧妙絕倫,充滿了無盡的智慧與創意,讓人不禁為之驚嘆。   “李大人,請上座。”   “好。”   李文正也不推辭,今天的主角本來就是他和馬老板。現在過多的推辭都是在浪費時間,倒不如直來直去。   在鬆鶴樓的頂層,椅子的獨特之處引人注目。與樓下的座椅截然不同,這把檀木椅子被精心包裹,如同被細心嗬護的珍寶。棉布與棉花層層疊加,共有十多層,每一層都經過精心折疊,坐上去鬆軟無比仿佛置身天上宮闕。   正當此時,二十四位身著典雅華貴服飾的侍女,輕輕托著琳瑯滿目的菜肴,如詩如畫地步入場中。她們的美貌簡直比皇宮中的宮女還要動人心魄,仿佛從畫中走出的仙子令人贊嘆不已。每個人步伐輕盈,仿佛每一步都在跳著無聲的舞蹈,仔細一看每個侍女都是赤裸著雙腳走來。   這些侍女們,她們的麵龐猶如精雕細琢的玉石,白皙細膩光彩照人。眉如新月,眼似秋水,鼻梁挺直,唇色紅潤,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她們的天生麗質。她們的眼眸中,仿佛藏著萬千星辰,閃爍著靈動的光芒。身材曼妙,猶如柳枝輕舞,婀娜多姿,令人陶醉。   侍女們輕盈地托著銀盤,上麵盛滿了精致的菜肴。每道菜都按照十二時辰和十二生肖的順序精心烹製,色彩繽紛,香氣撲鼻。這些菜肴不僅講究食材的挑選,更在烹飪火候、調味比例上下了大功夫。   “李大人?”馬老板臉上的肥肉湊到一起堆出一個諂媚的笑容。   換做其他時候,李文正一定要再三推辭讓馬伽宣布開宴,然而自從昨晚接到內閣密令後,他已經沒有那麼多心思和這些商人轉圜。   “開宴吧。”   馬老板迅速接過侍女手中的白玉酒壺,親自為李文正斟酒,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李大人,這酒,是我家老爺子珍藏了數十年的狀元紅,原想待我高中狀元時,才與親朋好友共飲。可惜我終究成了商人,這酒才得以今日與您相見。請您嘗嘗這酒的味道。”   李文正身邊的一位富商立刻朗聲笑道:“哈哈,狀元紅與狀元郎相得益彰,這壇美酒,看來並非專為馬老板所備,而是專候李大人您的大駕啊!”   兩位老板間的笑談,李文正輕輕插話,道:“馬老板才智過人,倘若真的踏入那京城的科舉之途,狀元之名,怕是非你莫屬了。”他的話語中,帶著幾分真誠,幾分戲謔,讓人難以分辨其真實意圖。   馬老板的臉龐上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驚色,卻又在轉瞬之間恢復如初,仿佛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他手中的酒壺穩如泰山,連最細微的顫抖都沒有顯露出來,這份涵養與定力,實在非同一般。   酒過三巡,隨著眾人頻頻舉杯暢飲,李文正的臉龐也悄然染上了幾分醉人的紅暈。   在座的每一位賓客都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唯獨李文正安然坐著,仿佛置身事外。這突如其來的異樣,讓原本和諧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馬伽立即察覺到了這一微妙的變化。他微微一笑,巧妙地打破了沉默,化解了尷尬:“看來今日的狀元紅確實有些醉人,既然如此,我們便一同飲下這杯中酒,共敬朝廷,同時也敬李大人一杯。”   隨著馬伽的話語落下,眾人紛紛附和,舉杯共飲,氣氛再次恢復了和諧與熱鬧。   當眾人重新入座,馬老板微微俯身,恭敬地對李文正說道:“李大人,去年多虧了朝廷和您的庇護,我們這些小本經營的商人才得以在這亂世中艱難謀生。為了回報朝廷的恩情,我和幾位同行商量過後,決定今年多進貢五萬匹絲綢給朝廷。當然,大人的恩情我們也銘記在心,特意為東江府衙準備了四萬匹絲綢以示感激。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李文正心頭一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臉上的醉態褪去幾分,這才明白今日馬伽與眾老板盛情款待的真正用意。原來,他昨日才接到朝廷的秘密指令,然而這條政策在年前內閣早已議定。這意味著,或許在大年三十的熱鬧氛圍中,這些商人就已從世家大族那裡嗅到了風聲。他們可能早已暗中籌謀,待李文正接到朝廷密令之際,便立刻送上了邀請帖。而今日的這場宴會,怕也是精心準備了有十日之久了吧。   “馬老板的意思是現在就可以把年中上供朝廷的絲綢準備好?你們去年十一月份的時候不是已經把倉庫裡的絲綢運往西洋了嗎?”李文正開始和這群人打太極,現在大家都知道朝廷的密令,但是誰都不能說。   馬老板微微一笑:“大人,這絲綢現在肯定沒法上供給朝廷,但是年中一定可以。不過......”   李文正深知馬伽不會輕易放過他,必然有所圖謀。他心中早已做好準備,靜待對方的招數。   馬老板的話語在空氣中彌漫,李文正卻仿佛置身事外,默不作聲。馬老板見狀,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繼續道:“九萬匹絲綢,聽起來是個龐大的數目,但歸根結底,還是離不開蠶蟲和桑葉。隻要有了足夠的蠶蟲,它們就會吃掉更多的桑葉,產出更多的絲。有了絲,我們的織工就能織出更多的絲綢。所以,不瞞您說,如果我們的蠶蟲和桑葉足夠多,不說九萬匹,就算是五十萬匹也可以!”   李文正心中長嘆一口氣,終於,終於說到點子上了,這群人終於露出了獠牙。今日的宴請不為別的,為的就是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