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華經》之“藥王菩薩本事品第二十三”一章中,藥王菩薩曰:“我雖以神力供養於佛,不如以身供養。”佛告宿王華菩薩:“若有發心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能燃手指,乃至足一指,供養佛塔,勝以國城、妻子及三千大千國土山林河池、諸珍寶物而供養者!”佛既如此教訓,天子又如此敬信,佛骨一從大內遷到安國寺,長安城的信男善女便紛紛看破色相,了悟菩提! 佛骨奉迎使楊復恭日夜監護在寺,每日弄得昏頭昏腦的,又不見佛骨送回之期,心中生厭,終於怠惰下來,將事推給副使,自己撂開了手,三川宿雨霽,四月晚花芳——正是大好遊樂時節,加之他的心情也不錯的!自從喬家那憨奴壞了事體,他是吃罡風吹到了阿鼻地獄裡,遊魂野鬼似的過了三年,以為生涯便如此了斷了,沒想雲端裡下來了天音,聖人想起了他,用他充了佛骨奉迎使,事了之後,當有重用的! 這日侵晨,他才從長樂坊娼家走出來,馬行到了曲巷盡頭,抬頭看見前麵橫了一匹馬,也不知是哪個醃臢潑皮,竟當著道在那裡撒尿,哧哧啦啦,臭氣喧天。他養子楊彥博著惱,便迫著罵了過去。那廝卻不避讓,竟伸手摸在了養子雪白的臉上。楊彥博怒極,退步戟指道:“天殺的賊!小爺今日便叫你好死!”楊復恭也著惱,嗬道:“好個魍魎,輦轂之下,豈是你等撒野之處!”鞭子也舉了起來。 那廝笑道:“楊哥,這小僮子好一張俊臉,用來牽馬真是作踐了!”手竟還追著往臉上摸。楊復恭鞭子沒抽下去,問道:“你識得吾家?”這鈍鼻短頜的賊道:“怎的不識?昨晚便睡在間壁,楊兄好手段,兄弟一錢不使,便聽了半宿妙音!”那老賤婦,竟敢謊說宅中並無他人!楊復恭一張雪白的臉瞬間紫漲起來,尖聲嗬道:“你說什?”鞭子也舉了起來,內監入娼家雖是平常事,可吃聽了虛實則又不同的! 那廝卻走上前,仰著臉笑道:“哥哥,我也是閹官,田令孜,識不識得?”又搖著頭兀自道:“以前也不知的,滿長安都說駙馬相公如何風流俊雅,今日看來卻不真,不及哥哥遠矣!”楊復恭釋然,鞭子在他頭上一敲,道:“找打!”這廝貌雖平常,倒也不紮人眼。田令孜嗬嗬地笑了起來,道:“兄弟便沒哥哥的手段,便是焦尾、綠綺(古琴名),也出不來好聲,不是豬嚎便是雞叫!”楊復恭袖掩了鼻道:“離了你這糞地再說!”田令孜點頭,又問道:“哥哥,咱們閹官撒的尿是不是比常人也要臭三分?” 折了出來,楊復恭道:“我想起來了,怎的聽說你是要死的人了?”田令孜道:“佛祖庇佑,隨赦減一等,死是免了,革了職事,外領了五十臀杖。現今臀上結了好厚的痂,昨晚那小娼婦抽金簪把玩,嘎嘎作響,別有奇音!”楊復恭不覺撲哧一聲笑罵起來。 “那你如今隸在哪司雜役?” “還沒個落腳處呢。” 楊復恭見他乖覺,便道:“這事不急,吾家與你想法子!”田令孜趕緊下鞍拜謝了。楊復恭點頭,道:“今日且別,吾家還得往寺中巡檢!”揖了手。田令孜喚住楊彥博道:“大侄,想敲叔長痂的屁股?那不行!摸摸倒罷了!”楊彥博笑著轉身牽馬去了。 田令孜笑了笑,急打馬回宅。一進宅門便問:“宮中可有話出來?”小廝搖頭道:“不見有話!”田令孜又問牛勗、羅元杲,小廝還是搖頭。他兩叢個侄正從左邊廊子走出來,望見他卻似見了鬼,慌不迭往裡麵退了。田令孜到了堂上,他兄長陳敬瑄便出來了,道聲“回來了呀”便在左邊榻上坐下嘆起氣來。田令孜刺眉道:“哥!這是做什的?我可受不得!”陳敬瑄低著頭兀自說道:“我把教大郎、二郎的先生辭了。你現今失了職事,我謀的那軍職也成了泡影,一家人過日子,有出無進,總不是個法!我看牛勗、羅元杲也讓他們自謀生路去好,養羊吃肉,養狗看家,養他們做什的呢?”田令孜氣得將眼也閉上了,陳敬瑄卻沒有抬頭,一直在叨叨叨的念個不停。好像天就要塌下來,好像天塌下來就為與他為難!全不知為自己分憂,反倒添油!他自己這心裡也不好受的,自從野狐落獵狐那晚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普王殿下了,牛勗、羅元杲入不了宮,田繪、田從異入不了五王院,消息也斷絕了,普王可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賭本! “好!好!你回陳州依舊做餅營生去也罷!” 田令孜捺不住火,終於嚷了出來。沒想他哥並沒有惱,顫著一臉肥肉笑了一下,道:“我也是這麼算計來!”竟然泛起了一臉的憧憬。田令孜從坐榻上跳了起來,道:“罷!你走也罷,大郎、二郎給我留下!”陳敬瑄疑惑問道:“黃口小兒,你留下做什的?還是我帶回去養著好。”田令孜道:“閹了他們,也做個乾凈省事人!”說完便走。陳敬瑄驚得目瞪口呆,望著兄弟的背影嚷道:“兄弟,這條斷橋路,爺娘兄嫂,當年可沒有一個逼你呀!” 是啊!沒人逼他。是他自己偷了他爺的買藥錢,十二歲光身一人到了長安,是他自己做了閹人!現在他兄長、他嫂子、他侄子也是他自己接了來長安的!哎,可不是麼,一切都是自己尋出來的,沒人逼他! 田令孜在安國寺爇了一柱香便出來了,他本意還是想找楊復恭,這廝卻不在,娼曲裡也沒有。便又轉了東市賭坊裡,不見普王,將身上的錢輸了磬凈才出來了。才到宅門首,小廝便哭喪著臉迎了出來,他兄長怕他閹孩子,真個走了! 走了也好,不糟心!田令孜將馬策撲著袍上的塵土,問道:“牛勖、羅元杲回來過沒有?”小廝道:“不見回!”田令孜將馬策一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不再問了,獨自走到後麵看了看,各房都似遭了賊似的。他的臥房也翻過了,書冊散了一地。他不由地笑了,瞧陳敬瑄這點出息!收拾好坐下翻了幾頁書,外麵便嚷鬧起來。出去一看,卻是沒毛鳳凰牛勖、繡花獅子羅元杲回來了,兩人酒上了臉,嘴裡胡亂嚷唱著。 見了他,便將往袖裡一掏,一大包銅錢咣啷咣啷都撒在了地上,嚷著道:“驃騎!咱兄弟今日又贏下不少!”一個賭鵝,一個賽毬,確實是趁錢的好手段,也難怪沒有宮中的消息,敢情這兩廝壓根就沒有聽他的吩咐在芳林門守著。羅矮子跌撞著推給田令孜一壇酒,田令孜也不多話,接在手裡便海灌起來,三個人快快樂樂的吃了個眼直口斜,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轉便是午時了。牛勖、羅元杲倒早醒了跑了出去,他們是技藝傍身,也不一定要指著誰才能過活,自己卻是不行!起來思量一陣,還是得從楊復恭處著手!入晚又去了長樂坊,寺裡沒有,娼家也沒有。打轉回家,小廝卻說,一個姓楊的驃騎來過了,沒留下話。田令孜歡喜不已,酒也沒用,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侵早便騎了馬往安國寺候去,還沒進去,楊復恭便從寺裡出來,將鞭一指道:“你躲我不是?”田令孜搖頭嘆氣道:“哥哥,說不得!我阿哥與我合氣,將著兩個侄兒走沒了影,尋不著人,急得我什麼似的!”楊復恭瀟瀟灑灑將鞭一蕩,道:“上馬!”田令孜道:“哥哥有好去處?”楊復恭道:“法壽尼寺,末季的牡丹,妙齡的姑子。”說完兩人都不男不女的發聲笑出來。
章七十上:空王癲狂人更狂,1身柔骨作梭忙(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