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十幾顆頭顱滾落,血濺於鹹陽門下。 圍觀百姓起哄沸騰,叫好之聲此起彼伏。 任元扶著大司農任弘站在一邊,眼睛直勾勾望著一地人頭,麵色復雜。 他不用看便已經感受到了來自柳伸等人的冰冷目光,心中發虛不敢與幾人對視。 任家,現在已經成了北地王的形狀。 治中從事秦楷萬萬沒想到局麵竟會如此,望著侄兒秦安的屍首,捂著心口雙目通紅道:“任元,誤我......” 蜀郡太守張玄雙手顫抖不止,六神無主的看向了柳伸。 正這時,劉諶領著張瑛笑嗬嗬走到了幾人麵前。 “諸位給陛下修宮殿孤很滿意,但諸位的態度孤不喜歡,你們說,孤該拿你們怎麼辦?” 柳伸滿腹憋怒忽然之間化為了一腔恐懼。 方才砍腦袋的場麵不斷在眼前浮現,他的心已經亂了。 蜀郡太守張玄沒了脾氣,餘光瞥見了西鄉侯張瑛那幸災樂禍的眼神以及森森刀兵,不知不覺雙膝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 “臣,知罪了。” 柳伸見狀,也緩緩拜倒在劉諶腳下。 人死了可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柳家數代經營頗為不易,若是毀在自己手裡,死後有何臉麵去見祖宗。 杜氏稱臣,任家俯首,單靠柳家和秦家豈能扛得住北地王的怒火。 “臣也知罪,請大王責罰。” 柳伸一個重重的響頭磕在了地上。 治中從事秦楷卻是梗著脖子不肯低頭,隻道是張玄與柳伸沒有骨氣。 劉諶臉色一冷,沉聲道:“張瑛,將逆黨秦安滿門抄斬,雞犬不留!” “謹遵王命!” 還沒等秦楷破口怒罵,張瑛的拳風便呼嘯而至,當場將其打翻在地迅速拖走。 跪在地上兩人姿態更加恭敬,不敢稍有動作。 旁觀的任元與叔父任弘對視一眼,眼中竟有慶幸之色。 在百姓的喝彩聲中,劉諶轉身,向鹹陽門內走去。 龍堤池東,丞相府前,衛繼正靜立恭候。 劉諶邊入府邊說道:“以本王名義傳旨,張柳二人濫用公器,對抗朝廷,俱罷其官,貶為庶民,資財充公,闔族徙汶山郡以觀後效。” “其位何人替補大王可有吩咐?” “長史可有建議?” 衛繼想了想,便向劉諶推薦了蜀郡功曹杜軫、執金吾丞杜烈兩人。 這二人不是成都杜氏,乃是綿竹杜氏,兩人又素有乾才,隻不過杜禎活著時,屢屢打壓旁支,使其一直不得進入朝堂中樞之地。 正好借機提拔一番,也算是給成都杜氏增加一點危機感。 “那便將杜軫調任蜀郡郡守,執金吾丞杜烈改任益州別駕從事。” “喏,那這益州刺史殿下以為......” “姑且先空著吧,對了,給陛下上道奏疏,這九卿被孤殺了幾個,不能空著。” “臣明白。” 衛繼領會,這九卿之位自然要全部安排自己人,正好向條、向充兩兄弟眼下空閑,可以更進一步。 解決了五大世族,抄沒了三家資財,劉諶心中甚是暢快。 馬兒吃的太飽就會跑不動,蜀地世族也一樣,家財億萬為什麼要打仗,投降不好嗎? ...... 宮城大牢,甲字牢房內。 一張破席,幾堆發黴的柴草,碗口大的高窗透進了一束月光。 被下獄的長水校尉胡博正直勾勾打量著眼前的黑衣人,略感訝異。 “這裡都是我的人,我可以放了你。” “條件?” “秦楷被滿門抄斬,張玄和柳伸全族流放,你應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胡博吸了吸鼻子,心中倍感震驚。 被關了數日,沒想到外麵竟然大變天了。 “吾兄長現在何處?” “漢中失守,右驃騎與薑維不和,便率殘兵退駐閬中。” “我去尋他!” “薑維糧草將盡了。” 黑衣人意味深長地對胡博低語道。 胡博一愣,旋即冷笑起來,大咧咧起身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道:“我就說柳伸這幫人都是廢物,你偏不信,最後還得看我胡某人的手段。” “北地王可不是好對付的,你最好當心一點。” 黑衣人正色提醒一番,便帶著胡博離開了大牢。 胡博自西北由執金吾衛士把守的永平門出,在茫茫夜色中奔往閬中。 黑衣人送走了胡博,看了看天色,便順著城墻根向宮門走去。 龍堤池東的丞相府重又燈火輝煌,一如當年盛況,令人恍惚。 隻可惜物是人非,北地王,世族不想打了,你又何必強求? 劉諶正吃著飯,莫名其妙連打兩個噴嚏,不禁喃喃道:“艸,誰他娘罵我?” 夜風忽盛,吹動了房中窗扇,劈啪作響,將劉諶嚇了一跳。 起身關好了窗扇,正要歇息,門外響起了張瑛的聲音。 “殿下,臣來復命,秦楷滿門上下五十三口俱已伏誅,其中男丁四十......” “知道了,不用如此詳細。” 劉諶打斷了張瑛的話,五十三條人命,今夜被自己一言而決,心中多少有點波瀾。 張瑛愣了一下,將後麵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抓緊統計收繳的錢糧,薑伯約撐不了多久了。” “臣連夜去辦。” 轉身正要臥榻安歇,驚鴻一瞥間,發現榻邊的墻上似有刻畫之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諶連忙舉起燈盞,湊近一觀,竟是幾行不顯眼的小字。 “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遠誌,不在當歸。” “兵難逾萬,屢出不克,內外失和,學生難矣!” “秋風寶劍,落日旌旗,年將花甲,天祚渺茫。” 這間屋子是衛繼所安排,乃為後苑正房,開門推窗,便是芙蕖映眼,雅致景色。 房中陳列簡單,別無修飾,一榻枕席,一方案幾,便已是全部。 劉諶起身環顧整個屋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心中忽悲。 方才因為殺人所帶來的不安與躁動,頃刻間煙消雲散。 伸手輕輕撫摸著墻上那不易察覺的刻字,他仿佛看到了某個深夜裡,那個孤獨的身影風霜滿麵的站在這麵墻前暗訴衷腸。 庭前的芙蕖仍有重開之日,可他卻不能再回少年之時。 心中苦悶,隻有在夜深人靜時說與恩師來聽。 劉諶放下了燈盞,走出房門,一池銀輝閃耀,獨立水畔無言。 身後,腳步窸窣,長史衛繼輕輕走來,本欲奏報善後之事,卻見北地王臨水發呆,便上前拜道:“大王似有心事?” “這間屋子,曾是何人居此?” “當年丞相夙夜勞心,若不歸家,便在此間小住。” “自北伐以來,薑伯約回過成都幾次?” 衛繼心中疑惑,思索片刻,答道:“臣若沒記錯,自延熙元年從大將軍蔣琬北駐漢中起,至今似乎隻回來過三次。” 風吹芙蕖搖曳,何妨秋風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