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才、毓勇兄弟二人在京師的日子裡一直住在江西會館。毓才除了偶爾結識一些同鄉外,大多時間留在館舍裡潛心讀書。毓勇則是個閑不下心來的人,為了不打擾二哥讀書,他整日遊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毓勇覺得好不容易來趟京城,應該帶點有價值的禮物回去。他本是個好武之人,因此想在京城買一把寶劍。接下來的幾天,毓勇走訪了京城裡很多刀劍鋪和打鐵鋪,其中有些寶劍著實讓人大開眼界,但也價格奇高,在他期望的價格裡卻一直找不到讓他眼前一亮的寶劍。功夫不負有心人,毓勇終於在前門大街一個不起眼的拐角的一家刀劍鋪裡,找到了一把款式簡潔卻寒氣逼人的寶劍。 他於是問掌櫃說:“掌櫃,這把劍要多少銀子?” “這位客官,您真好眼力,這種款式的寶劍如今這京城裡估計就剩這一把了,要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一般刀劍不都是兩三兩銀子就夠了麼?怎麼到你這裡就要貴個三、五倍?”毓勇睜大眼睛問道。 “你這年輕人,不識貨就不要胡亂評價。這些天想要這寶劍的人多著呢,人家都不嫌貴,就你嫌貴?”掌櫃說完就回到他位置上去了。 毓勇正在這猶豫間,店鋪突然進來一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毓勇手裡把寶劍奪走了。毓勇這才反應過來,隻見那女子就走到了掌櫃的櫃臺前說:“掌櫃的,我的銀子夠了,這把寶劍歸我了。” 毓勇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自己看中的寶劍搶走,於是上前質問那姑娘說:“姑娘,這寶劍明明是我先看中,你怎能這般蠻橫無理?”毓勇想趁姑娘不注意,把這寶劍奪了回來,隻見那姑娘一轉身就輕鬆躲過毓勇的搶奪,並毫不客氣地說道:“這寶劍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不信你問掌櫃。再說了,這寶劍如今在我手裡自然就屬於我的了。”兩人誰也不讓步,在這刀劍行裡爭吵不休。 掌櫃看著倆人誰也不想讓,竟也犯難了。他看了好久終於開口說道:“二位英雄,你倆既然都喜歡刀劍,想必都是練家子,我看你倆不如找個地兒比試比試,若是誰贏了這把劍就歸誰得了。” “我看掌櫃這法子不錯,咱們找個地方比試比試?看本姑娘如何教訓你。”姑娘的話語裡充滿了自信。 毓勇麵對挑釁怎能示弱,何況對方還是一姑娘,因此說:“好男不跟女鬥,不過今天你非要比試,那在下也隻能奉陪。” 姑娘將毓勇帶到附近一戲臺上,比武前兩人約法三章:一是不能使暗器,二是點到為止,三誰被打下戲臺誰就服輸。周圍的市民聽說有人比武,立刻湧過來圍觀。前幾個回合,兩人相互試探了一下,然後各自出招了。起初毓勇憑借力氣大,占得了上風,那姑娘隻得不斷躲閃,避開毓勇的鋒芒。姑娘躲閃時發現毓勇的攻勢套路竟如此熟悉,心想莫非其中有什麼淵源?姑娘穩住後很快就看出了毓勇的破綻,用四兩撥千斤的方法不僅破解了毓勇的攻勢,反而連續給予毓勇幾個重擊。毓勇驚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這姑娘果然身手不凡。好在這姑娘出手不算重,也沒有攻擊自己的要害,毓勇於是停下了攻勢轉向了防守。那姑娘見毓勇的氣勢被壓下去了,於是開始主動進攻。毓勇也發現這姑娘家的某些路數竟跟岑懷德教的很是相似,但對方也在不斷變化套路,自己也看不明白。在那姑娘犀利的攻勢下,毓勇竟有些抵擋不住,招式腳法也逐漸淩亂起來。毓勇眼見自己就要被那姑娘逼到戲臺一角,若不能扭轉局勢,幾招之內必輸無疑。毓勇這時想起岑懷德曾經說過真正的高手能以草木為兵刃,能利用身邊的一切東西扭轉困局。毓勇見這戲臺的角落上怪了一塊布條,在那姑娘犀利的攻勢下,他也顧不得這布條是否足夠牢固,抓起布條故作要跌落戲臺的姿勢。姑娘見毓勇快要跌落下去,心想這隻是一次比武,不能真把人給傷了,於是飛身過去試圖拉住毓勇。毓勇抓住布條在空中一個盤旋輕鬆地回到了戲臺,而姑娘卻沒有抓牢毓勇因此跳下了戲臺。站在戲臺上的毓勇拱手對戲臺下的姑娘說:“多謝承讓!” 姑娘見被毓勇耍了,於是不服氣地說道:“堂堂男子漢不能堂堂正正打贏本姑娘,竟然使詐。” 毓勇氣定神閑反駁道:“姑娘,我既沒有用暗器,也沒有下黑手,是你先下戲臺,怎麼能說我使詐呢?” “那我們再打一回!”姑娘還是不服氣。 臺下看熱鬧的人還嫌不夠,於是紛紛起哄說:“再來一回!再來一回!” 毓勇沒有理會姑娘家,隻是對掌櫃說:“掌櫃,你說到底誰贏了?” 掌櫃這時說道:“姑娘,您的功夫雖然了得,但是剛才的確是您先下了戲臺,按理說應該是那位英雄贏了,所以這劍隻能歸他了。” 圍觀者中大部分人雖然看熱鬧不嫌事大,於是紛紛慫恿倆人再打一場,好再一飽眼福,但也有少數人都站出來說願賭服輸。姑娘自知理虧因此隻得認輸,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毓勇花了十兩銀子如願以償地買下了這把寶劍,正在他心滿意足地往客棧回去時,那姑娘又出現在他麵前。毓勇心想這姑娘怎麼還不死心,然不成要當街搶了這劍不成,因此他做出了防禦的態勢。隻見姑娘不慌不忙地走來,並說道:“看你緊張成什麼樣子了,我不是來搶你寶劍的。” 毓勇沒有放下戒備,而是問道:“那你還找我乾啥?” 姑娘問道:“聽你口音,是江西吉州人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此時的毓勇內心有些犯嘀咕。 “請問你師傅是誰?為什麼你的功夫跟我家祖傳武功竟如此相似?” 毓勇不知對方是何來歷,於是警覺起來,並打馬虎眼回答說:“剛才你說我搶了你的寶劍,這會你不會說我偷了你家祖傳武功吧?” “別打岔,你師傅到底是誰?”那姑娘繼續逼問說。 毓勇虛張聲勢地回答說:“我師傅可厲害了,他可是我們當地第一高手。”毓勇回答完後,又反問道:“姑娘難不成尋仇來了?” “我祖上是吉州東山人,你那三腳貓功夫和我們祖傳武學頗為相似,故而打聽一下你師傅名諱?” 毓勇心想這姑娘家的功夫路數的確和自己學的頗為相似,因此就稍稍放下了戒備,並反問說:“你果真是東山人?我師傅正是東山岑家嶺人。” 姑娘頓時興奮地問道:“岑家在世的派係有恭、厚、懷、仁四輩,請問您的師傅是哪一派係的?” 毓勇在家時也聽岑懷德介紹過岑家的輩份,和這姑娘說的完全一致,所以他確信眼前這位姑娘確是老鄉。有了這個判斷毓勇於是傲嬌地回答說:“我師傅是懷字輩的,可是岑家的頂級高手。” 姑娘立刻接話說:“我早年聽家父說過咱們岑家懷子輩最厲害的要數我族叔懷德,你師傅莫非就是我族叔岑懷德?在下陳雲靜,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毓勇聽姑娘這麼一說,也頓時興奮起來,心想在這數千裡之外的京城竟能遇到如此有淵源的同鄉,真是一件幸事。毓勇於是高興地回答說:“失敬!失敬!在下姓子,名毓勇。看來今天我們真是不打不相識,隻是今天在下奪得這把劍的確有些勝之不武。” 姑娘沒有理會毓勇的客套,而是問道:“我正想問你,你為什麼對這劍感興趣?” 毓勇不知這姑娘是何意,隻得如實相告說:“我這次陪二哥進京趕考,難得來一趟京師,我想給自己買件禮物作個紀念。我是個尚武之人,自然對刀劍感興趣,剛才正好看中這把寶劍,因此正想買回去留個紀念,隻是不想竟搶了姑娘您的所愛。不知姑娘您為何也鐘情於這把寶劍?還有您剛才說你姓陳,那我師父岑懷德怎麼成了你族叔?” 雲靜姑娘聽了毓勇的問題頓時有些傷感。原來這陳雲靜本姓岑,祖父是一知府。雲靜幼時母親就去世了,因此和父親一起追隨祖父。道光二十一年鴉片戰爭後,祖父因主張繼續禁煙因此得罪了權貴被冤下獄,最終死於獄中。岑家包括她父親在內的成年人則被判發配邊疆,那年雲靜十一歲。幸運的是她被祖父的老友救下,可惜不久祖父老友去世,她又輾轉寄養到戲班,從此跟隨戲班四海為家,如今是戲班的武旦。數年前的大赦,岑家人才得以平反,雲靜也因此得以改回原姓,但身邊的人都習慣叫她陳雲靜,因此這些年她也一直以陳雲靜自稱。雲靜之所以喜歡這把寶劍,那是因為當年祖父有一把岑家祖傳的寶劍,跟這把寶劍幾乎一模一樣。雲靜幼年時,祖父和父親就讓她拿著寶劍練習岑家祖傳功夫,可惜後來岑家被抄家時,寶劍也被官府抄走。如今見到這把寶劍跟當年岑家祖傳寶劍竟如此相似,因此她節衣縮食也要把它買下,這樣看著寶劍就能想起父親和爺爺。這些年雲靜姑娘遊走江湖就是希望能找到她的父親的下落。 毓勇聽完雲靜的講述,頓覺慚愧,於是問道:“請問令尊如何稱呼?回鄉後我或許能幫您打聽一下。” “家父名叫岑懷祖,在我的記憶裡父親是個風度翩翩,文武雙全的男子。” 毓勇聽到岑懷祖這名字時頓時一怔,他自幼就聽父親說岑懷祖是父親的救命恩人。岑懷德也常常誇岑懷祖文武雙全。想到這裡,毓勇這才覺得自己今天十分失禮,於是雙手送上寶劍並說道:“這把寶劍對我而言隻是喜歡而已,對你卻是寄托了對父親和爺爺的思念,我今日不應該跟你搶這把寶劍,現在我把這寶劍送給你,就當做留個紀念吧。” 岑雲靜起初還想推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見毓勇誠心相贈,再三推辭後最終收下了。岑雲靜雙手捧著寶劍時興奮得留下了眼淚。她收下寶劍後,想把十兩銀子給毓勇,但毓勇堅決拒絕了。岑雲靜問過毓勇的住址後就回去了。 毓勇回到客棧跟二哥說起此事,二哥也頗覺神奇。正在這時有人敲門,毓勇開門一看,隻見來者正是雲靜姑娘。雲靜手持一木盒對毓勇說:“今天公子以寶劍相贈,小女子無以為報。公子行走江湖,這把劄刀正適合你,希望你能喜歡。” 毓勇收下了姑娘的禮物,打開盒子一看,裡麵果然裝著一把鋒利無比、殺氣逼人的寶刀。毓勇看了連連稱贊道:“好刀!好刀!”毓勇收下寶刀趕緊招待雲靜姑娘,二人又熱聊起來。這時毓才上來問道:“剛才我三弟跟我講了您的故事,隻是不知姑娘為何不回家鄉走走?或許家鄉能找到您父親的下落,再說您的族叔懷德在我們子家做事,如果您不嫌棄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去。” 岑雲靜嘆了口氣說:“我也曾試著回家找過,但杳無音訊。況且老家東山岑家嶺的都是族親,我三歲起就跟祖父在外,回去能做什麼?我追隨戲班走南闖北,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打探父親的下落。再說剛才公子花了高價買下寶劍相贈,我已經無以為報,怎敢再叨擾二位。”毓勇看著岑姑娘遠去,久久不願回房,直到二哥再三提醒下這才心不在焉地回到了房間。此後的日子裡,毓勇不再無所事事地晃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而是去到雲靜姑娘的戲班去看戲去了,他想隻有這樣才能更好道接近雲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