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興業一籌莫展之際,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興業在病前曾聽楊氏大嫂曹氏說,毓才在縣城看上了一姑娘家。大舅楊銘誌也頗為偏愛毓才,因此就有想讓媳婦曹氏給外甥牽線的想法。隻是那姑娘家是個破落戶,興業想毓才若是能中舉應該得找更好的人家才是,因此那時就以毓才要參加來年鄉試為由婉拒了。此時他又想到縣城那邊的人家似乎並不像河洲那樣忌諱沖喜,因此又有些心動了。興業於是把毓才叫到了跟前說:“毓才,爹這一輩子最疼的就是你,你自幼聰慧,是我們子家最大的希望。明年就要去省城參加秋闈,可是我如今病成這個樣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中舉的那一天。” 毓才聽了父親的話忍不住傷心地痛哭起來,嗚咽抽泣地說道:“爹,我一定發奮努力,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以你的勤奮刻苦,爹倒不擔心你的功名,隻是如今你已十九,你大哥這個年紀已經成家,可你至今連門親事都沒有,這讓我這個當爹的死不瞑目啊。” 此時,毓才終於明白了父親的心思。父親這番話也讓毓才勾起了數月前的一段美好記憶。這原本是一次短暫的萍水相逢,毓才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但幾個月來那個女孩卻讓他魂牽夢繞,魂不守舍。那是年初的開春時節,毓才去縣城看望舅舅。大舅楊銘誌是個舉人,更是安城縣知名鄉紳。楊銘誌在父親去世後,把財產都留給了弟弟們,自己唯獨繼承了父親的私塾,因此在當地成為美談,深受鄉鄰和宗族尊重。或許都是讀書人的緣故,楊銘誌特別喜歡毓才,甥舅倆在一起聊天也特別投機,因此毓才一到縣城都是首先去拜會大舅,那次也不例外。毓才快到大舅家門口時,突然下起了一陣滂沱大雨。此時也正是放學時間,毓才見一位身材窈窕,美若天仙般的女子牽著一個孩子的手站在舅舅家門口屋簷下避雨。這姑娘雖然容貌出眾但衣著質樸,身無任何飾物卻有一種孤芳獨秀之感。女子見雨勢一會半刻停不了,於是問孩子:“今天先生教了什麼字啊?”孩子於是外頭晃腦地念起了《千家詩》,當孩子念錯時,女子馬上給孩子糾正過來,後來女子又跟孩子以雨為題對起詩來。二人這番趣更讓毓才刮目相看,他頓時覺得這位母親與眾不同。毓才駐足一會,見雨勢仍不見停,於是上前對女子說:“您是沒帶傘吧?夫人如不介意就拿我這把傘帶孩子回家吧,免得雨水涼著了孩子。”女子一聽有人叫自己夫人,臉色頓時就刷紅了,然後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謝公子!我是來接侄子放學的。我看這雨也不會下太久,等雨停了我們就可以回家。再說公子您把傘給了我們,自己淋雨不說,到時還不知道哪裡去還您傘?”毓才聽女子說這孩子是她侄子時,頓時怦然心動,內心卻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毓才不想失態,趕緊接上話說:“不打緊,私塾先生是我舅舅,我今天是專程來看望舅舅,而且會在這裡小住幾日。這傘你拿去吧,明日您再帶過來就好了。”姑娘本還想推辭,毓才就把傘給到了孩子手裡。姑娘見狀隻得趕緊謝過毓才,然後帶著孩子回家去了。次日,孩子把傘帶了回來,毓才卻再也沒有看到女子對身影。這片刻相遇,毓才就把這姑娘裝進了心靈深處,日復一日竟迸發出濃烈的相思味。若不是後來父親突如其來病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這會得病的恐怕是毓才自己。 如今父親主動提起自己的婚事,毓才心想何不借此機會向父親表明心跡,隻是讀書人的靦腆又讓他不好意思開口,他靈機一動順勢跟父親說:“我明年就要參加秋闈,如今正是緊要關頭,這事何能不能請大舅來商量一下。”興業對楊銘誌向來敬重,聽毓才這麼一說自然十分樂意。 次日,毓才就去了趟縣城拜會舅舅。毓才先是說明來意,然後拐彎抹角地跟舅舅提起了上次借傘那事。毓才舅媽曹氏是個明白人,一下子就聽出了弦外之音,於是說:“這許家姑娘倒是不錯,聽說也沒有許配人家,隻是這許家可不好說話......”毓才從舅媽口中得知這許家原本家境優渥,是縣城的大戶人家,許家子女多少都受過些教育。許家發達時生意曾做到省城,不幸的是前些年許家長子夫婦二人都染上福壽膏,最後把家裡產業敗得所剩無幾,最後竟把許家老爺子給氣死了。許家長子受到宗族重罰,羞愧難當之下帶著妻子雙雙投河自殺。在私塾讀書的孩子就那倆自殺夫婦的兒子,因為孩子沒了父母,許姑娘偶爾會來學堂接送侄子上學。這許家如今雖然隻是個破落戶,但架子卻依然不小,許母曾揚言說許家閨女要麼嫁進士郎,要麼嫁萬戶家。 楊銘誌聽罷,一臉不屑說:“如今的進士郎有幾個是三十歲的以下的?本省能考中進士的又有幾個?落到吉州城轄區的更少之又少,至於萬戶家那得公侯世家。我看這許家應該住到京城去,而不是蝸在安城這個偏遠小縣城。”舅舅說完又語重心長對毓才說:“以子家的實力配他們許家綽綽有餘,明年你要參加秋闈,這事就讓你舅媽去辦吧,你不要太分心,功名最重要!” 舅媽曹氏預想事情不會那麼順利,於是當即和毓才去了趟河洲子家想跟興業夫婦好好商議一下。當一切準備妥當後,曹氏選了個合適的日子帶著媒婆去許家提親。這許家果然不出曹氏所料,雖經歷家道中落,但架子依然不小。許家父母聽說河洲子家來提親並沒有絲毫熱情,隻是以孫子師母之禮招待了曹氏及其媒人。許家老夫人說:“我許家雖然家道中落,但河洲子家這樣的人家,我們許家見多了,而且我也聽說這子家在河洲並沒有什麼地位……” 曹氏和媒人沒怎麼說話,就聽許夫人嘮叨了一大堆,二人隻得連連附和,直到許夫人問起毓才情況時。曹氏才有機會介紹自己外甥的情況,媒人更是誇張地為毓才說了不少好話、大話。不料這許家老夫人卻潑了一盆冷水說:“子家二公子,若是真那麼優秀,那等考上進士再來談這門親事也不遲。”許夫人這麼一說讓曹氏和媒婆倒吸了一口涼氣,曹氏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於是不再說話。媒人還不死心仍在左右周旋。直到許夫人最後暗示送客,曹氏和媒婆這才尷尬地離去。 求親失敗讓毓才備受打擊,他因此更加勤奮苦讀,希望有朝一日能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的美夢成真。興業見兒子如此,也不便強求。毓才以下是毓勇,這孩子如今十六歲,按理讓他娶妻生子也並非不可,隻是這孩子玩性太重,經常惹是生非。岑懷德來到子家後給子家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安全感,他不僅護著興業四處奔波,也震懾住了鎮上金家那些經常找子家生事的無賴,因此子家上下對岑懷德也是格外尊重。毓勇對岑懷德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視岑懷德為自己的人生榜樣。毓勇一直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沒事時就喜歡纏著岑懷德,胡攪蠻纏要岑懷德給他講各種江湖故事,毓勇甚至還叫嚷著要拜岑懷德為師。岑懷德也覺得毓勇是個習武的料,因此常常加以指導。毓勇憑借在岑懷德這裡習得的些許拳腳功夫也給父母惹下了不少事兒,因此他也是父親責罰最多的孩子。即便如此,毓勇仍我行我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早在三年前,興業為了約束老三毓勇的心性,把他和老二毓才一起送到復禮書院念書。去復禮書院的最初一段時間裡,毓勇極度不適應書院的日子,更加不願遵守書院的規章製度,經常一個人偷偷翻墻出來逃課到鎮上溜達。鎮上的金家子弟知道毓勇是個愛惹事的主,每每看到毓勇獨自一人上街遊逛,就想趁機挑點事來。毓勇自恃練過幾年拳腳,也想露兩手試一下自己的實力,因此麵對金氏子弟的挑釁,不僅沒有絲毫退讓,反而氣勢逼人。雙方很快就打了起來,起初毓勇憑借力量和拳腳功夫占得了上風,打得對方四五個人難以招架。對方一人挨了毓勇一拳後,假裝退出了戰鬥,其實是去找幫手了。不一會工夫,對方叫來了一群金家武館的學徒,他們手持棍棒,殺氣沖沖一齊圍攻毓勇。毓勇見狀自覺大事不妙,於是不敢戀戰,迅速脫身而去。金氏子弟借著人多勢眾,並沒有善罷甘休。就這樣毓勇被一群人四處圍追堵截,在鎮上的巷子裡到處亂串,好不容易從西門奪門而出。即便如此,金家子弟並沒有因為毓勇的逃離而停止追擊。毓勇心想此刻玉鑼臺是回不去了,他深知隻要自己回家,這群人一定會追上門,因此隻能逃回書院。金氏子弟即便再豪橫,也不敢闖入書院鬥毆,他們一直追到書院門口這才悻悻而去。 逃回書院的毓勇早已狼狽至極,身上的衣服汙濁不堪,裂開的布條下裸露著青紅紫相間的傷痕。這一切自然也被先生們看在了眼裡。書院的學生跑到鎮上與人群毆這在書院歷史上是極為罕見的,先生自然要嚴肅處理。子家自從在玉鑼臺開基以來,三代人對書院資助頗多,本屆書院先生李先生跟子家也頗有交情,因此書院先生也不好直接將毓勇逐出師門。李先生了解情況後,帶著毓勇來到了玉鑼臺,並當著興業的麵用戒尺狠狠的教訓了毓勇。毓勇本以為李先生訓過以後父親會網開一麵,沒想到父親竟讓他跪在祖宗麵前,用尺子朝著毓勇的背部和大腿部位重重的抽打,打到最後這尺子都被打折了。自此以後毓勇才稍稍有所收斂,在往後的兩年裡也很少去河洲鎮街上惹事。 興業想到這些隻得無奈長嘆一口氣,心想這孩子不生禍端就不錯了,怎能指望他給父母分憂。他想倒不如自己再納一房,隻是自己如今這番模樣恐怕免不了要花更多的銀兩,也更容易招人笑話。興業不好意思跟媳婦楊氏開口,於是隻得跟姑姑善心說:“姑姑,上次康公說我們子家要門喜事才能調順,我本想讓孩子取門親事達成此事。可惜毓才提親不成,深受刺激,毓勇又年少無知,這該如何是好?我自己倒想按照康公的意思湊足十個孩子,隻是……哎!” 善心聽出了侄子的弦外之音,要是其它時候善心會裝作沒有聽懂,但眼見侄子病成這樣,心想或許康公的話準,於是下定決心管管這事。楊氏一如既往地沒有怨言,興業也如願以償的再納了一房。這次找的是南山腳下胡家姑娘。這胡家遷到河洲沒幾年,家境一貧如洗,胡家父母希望借此機會攀上河洲的富貴人家,以此改變胡家命運。興業盡管再續了一房,但病情仍不見好轉,直到長子毓勤從省城請來一位名醫治療後方才逐漸好起來,到年底才基本痊愈。 五十二 道光二十六年初,復禮書院來了一位新院長,這位先生姓孔,相傳是孔子後裔,因此遠近鄉紳都喜歡稱呼他為孔夫子。隻是孔先生很不喜歡別人稱呼他孔夫子,他的說法是身為孔子後裔被人稱呼孔夫子是對祖先的不敬,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世道,就算孔夫子再世恐怕也無濟於事,因此他更樂意別人稱呼他為孔老師或者孔先生。孔先生是吉州人,進士出身,早年曾入仕為官,因為人剛正清廉,所以不被上司和同僚所容,被同僚排擠後調到遠離京城的廣東做官。在廣東為官時他也曾積極響應欽差大臣林則徐的禁煙運動。道光二十一年,清廷在鴉片戰爭中失敗,他也因此被牽連兒被罷了官。隨後的兩年時間裡,孔先生遊歷四方,目睹了大清各處民生凋敝的現狀後,他暗自哀嘆大廈將傾,非一己之力所能挽救,於是心灰意冷打算回鄉隱居避禍了此殘生。 孔先生在家隱居數年,吉州的大鄉紳、各地書院先生和頗有名氣的讀書人都時常去拜會他,並希望他出山執教。令人不解的是孔先生出山執教的第一站竟選中了這偏僻的河洲鎮復禮書院。孔先生是進士出身,自然滿腹經綸,但也絕非空談之輩,他一直主張經學致用。不僅如此,孔先生對時局也是洞若觀火,私下裡也會和關係親近的學生感嘆天下將亂,因此他一直教導自己的學生要文武兼修。由於他在廣東為官時和洋人打過交道,知道世界廣闊,更見識了夷人船堅利炮之害,因此又常教育學生要睜開眼睛看世界,不必局限於書本。 有一次孔先生在課堂上讓學生們辯論如何看待“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這一現象時,大部分學生主張書生就應該滿腹經綸,談笑間指點江山,不能跟赳赳武夫混為一談。課堂上隻有毓勇站出來反對。毓勇背誦起李白的《俠客行》,隨後並以此請教孔先生關於文武之道的問題。孔先生聽罷大笑說:“李太白的《俠客行》自然是流傳千古的名篇佳作,隻是用俠之境界來理解“武”之道還是有些狹隘。此等境界雖然進可伸張正義,退可明哲保身,然太白先生太過放縱,絕非定亂安邦之道。夫武者,止戈也,萬人敵也,上可匡扶天下,以安社稷,下可保境安民,守護一方。”毓勇聽了先生的話倒有些迷茫起來了,於是問先生說:“老師,您說萬人敵是什麼?”孔先生沒有立刻回答毓勇的問題,而是環顧四周,觀察了一下學生的表情。他見毓才若有所思的樣子,於是對毓才說:“毓才,為師看你若有所思,應該有所領悟,能否給你弟弟及在座的諸位指點一二?” 毓才站起來恭敬地說道:“老師,學生並沒有什麼高見,隻是突然想到了西楚霸王項羽的故事。” 孔先生點點頭說:“很好,那就請毓才講講西楚霸王這萬人敵的典故吧。” 毓才於是說道:“西楚霸王年輕時,讀書不成,就輕易放棄了,後來學劍術,又沒有學成。他的叔叔項梁大怒。項籍卻說:’讀書隻能寫寫記記人名而已,學劍隻能單打獨鬥,不值得花工夫去學習,要學就要學習萬人敵。’項梁於是教項籍兵法,項籍開始很高興,學了一會略知其意,又不肯學了。” “很好,這就是萬人敵的出處。書生學武,當然不僅僅是學習與人單打獨鬥,而是要學習萬人敵的兵法,然後活學活用。項籍一介武夫,對萬人敵一知半解,故而為劉邦所敗,身死國滅,貽笑後人。”這時孔先生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不知諸位是否知道這復禮書院的祖師爺是誰?” 學生們爭先恐後地說道:“是前朝的王陽明先生,崇禮門前還刻著祖師爺的“知行合一”四字格言呢。河洲閭巷草野誰人不知?” “既然諸位都知道復禮書院的祖師爺是陽明先生,也知道陽明先生主張’知行合一’,想必諸位也知道他是陽明心學的開創者、奠基人,但不知諸位是否還知道咱們這位祖師爺不僅是個經學造詣極深的大學者,同時也是一位才華卓越的軍事將領。他在江西為官,先是平定了江西南中匪患,後又在手無一兵一卒的情況下迅速平定了寧王朱宸濠之亂。祖師爺陽明先生就是在座各位踐行文武之道的典範!”孔先生此番言論一出,大多數學生都心悅誠服。 課後毓才找到老師孔先生問道:“學生十分佩服老師的見識,隻是學生有一事不解,如今大清雖說不如康雍乾三代之鼎盛,但也天下太平,老百姓也安居樂業,先生何故讓我們學習萬人敵的兵法?” 孔先生聽了先是點點頭微微一笑說:“毓才果然見地不凡。”但緊接著又嚴肅地說道:“道光二十年,有英夷從西方萬裡而來,憑借船堅利炮,自廣州一路北上攻城略地,最後迫使我大清簽定了《南京條約》,這難道也算是天下天平?我被罷官後的兩年內遊歷四方,所到之處盡是貪官汙吏,民生艱難,如今的大清看似龐然大物,實則虛弱不堪。大清自入關以來,歷數二百餘載,縱觀歷朝歷代的得失教訓,我看這大清朝也將搖搖欲墜,天下將亂之勢已現。作為讀書人此時不應隻局限於書本,更應該著眼於大局,進則匡扶天下,退則保境安民,此乃當今讀書人之要務!” 毓才聽了孔先生的一番話後,急忙鞠躬行禮說:“先生課堂一番話令學生茅塞頓開。學生身處這河洲偏僻之地,有如井底之蛙,剛才先生所說的學生怎麼一點都沒有聽說過。比如說英夷、船堅利炮、南京條約,學生是聞所未聞?” 孔先生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後問道:“鴉片你聽說過嗎?” “這倒聽說過,是一味藥材,聽說福壽膏也是這東西做成的,能讓人上癮,至於其它則不了解了。” “這東西的確是個禍害啊,咱大清國多少人為此家破人亡。”孔先生接著又頗為欣慰地說道:“所幸的是這裡還算是民風淳樸,尚未被鴉片侵襲。”隨後孔先生又把道光二十年那場鴉片戰爭跟毓才詳細講述了一遍。毓才這才明白剛才老師所說的一切,於是又恭敬請教說:“咱們河洲地處偏遠,自古遠離戰亂,我看就算天下大亂,應該也波及不到我們這裡,不知先生是否認同?” “我看未必!在宋元之前,江西是遠離戰場,但看最近幾百年的形勢,倘若今後天下形勢有變,就不好說了。比如說朱元璋和陳友諒的主戰場就在江西,鄱陽湖一戰奠定了朱明王朝一統天下的格局。如今夷人從東南沿海而來,而江西地接江南和嶺南,一旦東南有事,戰事必將禍及江西。當然如果中原有事,戰火直指京師,如明末故事,則東南可茍安一時。” 毓才因深受孔先生賞識,也多次得到先生指點,因此學業進步頗多。這一年鄉試,毓才如願以償的中舉。毓才中舉讓子家在河洲地位驟漲,毓才卻沒有因此輕鬆下來,此刻他內心雖然還深深惦記著許家姑娘,他更不想錯過來年春天的會試,因此他需要加倍努力。河洲距離京城太遠,毓才也得早早地準備,提前上路才能趕上來年的會試。 毓才進京趕考,也讓興業興奮不已,他經常翻閱子家族譜,上數十代直係親屬竟未出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如今毓才這孩子無論是否中榜,都將創造子家的歷史。毓才進京趕考前,子家特地請了書院的老師來到子家做客,一來算是答謝先生,二來是為兒子做個餞行酒。孔先生也盡興而來。酒後興業拉著孔先生悄悄問道:“在下想跟先生您打聽一事,聽說如今的科考全靠銀子鋪路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孔先生說:“大清科考舞弊確是頑疾,但全靠銀子鋪路也言過其實,不知子老板何故關心此事?” 興業忐忑地說道:“我家毓才在河洲自然算得上人才,但放眼全國,我怕他這次科考未必有勝算。倘若這科考都要花銀子,我也想給孩子去打點一下,就是不知需要多少?孔先生可否有路子?” 孔先生聽了立刻拉下了臉,正色說道:“今天我是看在毓才這孩子的麵上,這才來貴府討杯酒喝,倘若你找我就為談這些,我嫌臟了耳朵。”孔先生說罷正要拂袖而去。 興業見狀,自知冒犯了先生,於是急忙前往拉住孔先生並連連致歉。毓才在一旁遠遠地看到孔先生麵帶慍色,而父親不斷地在鞠躬致歉,心想先生怎麼和父親起了爭執,於是急忙上前問道:“老師、爹爹,您二位這是…….”孔先生這才把興業剛才這番話講給了毓才聽。毓才聽了頓覺臉皮發麻,心想父親怎能問先生這種事情呢?毓才情急之下給孔先生跪地磕頭道:“家父隻是一商賈,見識有限,還請先生海涵!”然後又對父親說:“父親大人,孩兒進京趕考,是想憑借自己的實力去博取功名,倘若要家裡花錢買個功名,我寧願做個田舍翁。” 孔先生聽了毓才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才稍微消了消氣說:“毓才請起,你父親隻不過望子成龍心切而已,這科考一定要憑借自己的本事,絕不能做這種滅門的傻事。”孔先生說完又對興業說:“我來河洲之前,仔細了解過河洲的情況,對你們子家也算是有所耳聞。我知道你們子家在河洲立足才幾十年時間,僅僅四代人,其間也經歷了不少風雨波折,如今有這麼大的家業,也算是福報不淺。我還聽說貴府客廳的積德厚福四字還是書院先教授劉先生所書,也知道你們河洲子家幾代先祖在河洲多有善舉,被人廣為傳頌,我希望子老板您遵循祖宗善舉,凡事不可強求,更不可走邪路!你剛才所言,乃是取禍之道,稍有不慎就有滅門之災。” 興業聽了一時羞愧難當,汗流不止,連連致歉說:“先生教訓得極是,我乃一商賈好利之徒,見識有限,剛才冒犯先生了。” 為了這次科考,毓才每日伏案苦讀,經常通宵達旦,就連春節都沒來得及休閑片刻。時間也過得很快,元宵節晃眼間就過去了,毓才毓勇兄弟二人也早早地準備好了行囊。孔先生是科舉過來人,在毓才臨行前也多有叮囑。毓才出發當日,孔先生親自送到碼頭並囑咐毓才說:“這河洲離京城數千裡遠,一路上可以多體察一下各地風情,用眼睛看看天下風物,用頭腦思考一下未來,要用知行合一的精神去實踐古人說的’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也要懂得’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毓才帶著子家的希望和老師的寄托順著南鄉河水一路遠去,去追逐千百年來讀書人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