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6555 字 2024-03-19

不幸的是這年科考毓才名落孫山,無緣金榜。其實以毓才之才,取個三甲也沒有多大問題,但此時的清廷科考弊病橫生,明麵上是開科選才,實際上除了前幾名外,其餘的都是靠銀子和關係鋪路。子家在京城毫無根基,毓才也沒有攀附任何權貴,自然無緣金榜。開榜當日毓才得知自己落榜後極度鬱悶,他自然不知道清廷的極度腐敗,而是反求諸己,心想這天下之大,各地能人異士輩出,自己從小在偏遠的河洲一隅之地長大,一直被奉為當地的才子,因此常自鳴得意,如今到了京城才知天外有天。毓勇對哥哥的落榜沒有絲毫難過,也沒有絲毫遺憾,他反而買來一罐好酒安慰二哥,打算跟哥哥一醉方休。要知道在玉鑼臺家裡,父親是絕對不允許他們兄弟喝酒的,如今兄弟倆遠在數千裡外的京城,終於可以不受父親管製,兄弟倆總算可以快活一把,於是二人痛痛快快地喝到了天亮。次日兄弟二人睡了一整天,然後本想打算再住一晚就回家了。臨近傍晚時分,毓勇醒來後心想明天就要回家了,但想到雲靜姑娘又有些舍不得,他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這個萍水相逢的姑娘,於是想去跟雲靜姑娘道個別。   毓勇在和雲靜姑娘道別時知道戲班要去江寧,他竟冒昧的要求跟隨雲靜的戲班一同南下回家。雲靜聽到毓勇提出想跟自己同行,內心雖然有些歡喜,但戲班這一行是有任務在身的,帶上兩個陌生男人一起是需要征得班主同意才行,因此她故意說:“我們戲班不是直接去江寧,這一路還要去天津、濟南、揚州演出,最後才到江寧去。”毓勇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反而說道:“那更好!我二哥一直說要借著此次進京趕考到處走走看看,這下跟著你們戲班一起還可以相互照應,希望雲靜姑娘成全!”雲靜看著毓勇如此誠懇,也不忍心拒絕,但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坦誠說道:“毓勇兄弟,我知道您的心意,隻是這事我不能做主,需要去請示班主才行。”   戲班的班主叫州恩龍,是吉州泰河人,早年曾在閩南一帶經商,因受當地官員豪強欺壓下被迫加入天地會以求自保,後來創立戲班自為班主,借著戲班唱戲遊走四海,廣結天下英豪,並暗中從事反清活動。州恩龍如今已是天地會的一派堂主,這次他本想到京城發展隊伍,但京師是天子腳下,朝廷耳目眾多,因此難以施展拳腳。州班主因此不得不調整方向,計劃南下到江寧、蘇州一帶謀求發展。州班主聽了雲靜姑娘的請求本想拒絕,但一想對方一個頗有功夫,一個是落榜的才子,這不正是籠絡人才的機會嗎,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毓勇得知班主同意,更是喜出望外,他心滿意足地回去告訴二哥。毓勇回到會館,隻見二哥早已把行李整理的妥妥當當的。整理完行李後,毓才感到十分痛苦,本夢想著能夠衣錦還鄉,最後卻名落孫山。此時的他一個人獨坐在椅子上對著行李發呆,眼神有些呆滯,就是連毓勇進來都沒有眨一下眼睛。“二哥、二哥,你這是怎麼啦?”毓勇一邊叫著二哥,一邊用手在毓才眼前晃了一下。毓才這才反應過來,並問道:“三弟,你去見那姑娘了?”   “是的,二哥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進京前孔先生不一直跟你說要借這個會試趕考的機會多走走多看看嗎?眼下正有個機會,雲靜姑娘的戲班要南下江寧,一路上要途徑各處演出,如果我們跟隨戲班南下回家就可以順便去四處走走看看,不知二哥意下如何?”毓勇滿懷期待著二哥能贊同他的想法。   毓才在進京趕考前的確有這個念頭,但進京的路上怕耽擱了參加科舉,一路趕著進京,哪顧得上沿途遊歷。毓才本想著衣錦還鄉之日,能實現沿途遊歷的心願,但如今名落孫山,似乎又沒了四處遊歷的心情,因此對毓勇說:“三弟,這沿途四處遊歷得花多少銀子?我如今名落孫山,已無臉麵回家見父老鄉親,再花費這麼多銀子去遊玩,這豈不是羞煞你二哥?”   毓才的回答令毓勇大失所望,有些生氣地說:“二哥,你要這樣想那我也瞧不起你了。常言道:’勝負乃兵家之常事’你一次科考失敗就無顏麵見父老,那將來還能指望你成就什麼事業呢?再說了考中進士又能怎樣?你看孔先生進士出身,到頭來最終還不是一書院先生?還有雲靜爺爺,身為知府卻不免家破人亡悲慘結局。”毓勇見二哥沒有說話,於是又好言相勸說:“二哥,一次科考失敗,算不了什麼,再說今年你才二十一歲,在本屆科舉中,你的年紀算是最小的一批舉子。想想乾隆朝的大學士紀昀和劉墉,這二人無論學識和家庭背景哪個不比你強,人家都是三十歲出頭才進士及第,還有如今這些個中榜進士哪個不是三十好幾?你又何必計較一次得失?”   毓才聽了毓勇一番話,也覺得很在理,心情也似乎好多了,於是反問:“三弟,你勸二哥是假,想跟人家雲靜姑娘同行是真吧?”   毓勇看二哥反倒取笑自己,於是故作生氣。毓才見狀急忙說道:“三弟,二哥要是再不答應就有些不盡人情了,那我就成人之美吧,我答應你隨戲班南下回鄉。”毓勇得到二哥肯定的答復後一時心情大好。   兄弟二人後來隨著戲班先是沿著運河來到天津衛逗留數日,隨後沿運河南下在臨清上岸,二人又跟著戲班去了濟南、泰山、並順道遊歷了孔子故鄉。到徐州後又走水路來到揚州。毓才在揚州心情大好,四處尋覓著詩詞裡麵的揚州繁華。毓勇則天天跟著雲靜姑娘,圍著戲班團團轉。最後,二人歷經月餘時間才到達江寧府。這一路上,戲班班主州恩龍並沒有急於結交子家兄弟二人,隻是讓手下每天給兄弟二人安排最好的食宿,就是坐船也是安排二人住上等船艙。兄弟二人本想推辭節省一點銀子,但這戲班助手卻說銀子算到戲班頭上,兄弟二人哪好意思,為了不欠他人之情兄弟二人隻得自掏腰包。加上這一路上兄弟二人一路遊玩,費用開銷頗為巨大,因此到了江寧城時兩人已是囊中羞澀。兄弟二人盤算著不能再這樣遊玩下去,必須早日啟程回家。以兄弟二人身上的銀子,省吃儉用應該還能勉強堅持到省城。到了省城一切就都好辦了,一來可以去找城裡的熟人借些錢回家,就算借不到也可以當點東西回到吉州。   雲靜得知毓勇兄弟二人要辭行回家,因此趕緊報告了班主。州班主知道結交兄弟二人的時機已到,因此特地在秦淮河邊安排一桌酒席宴請子家兄弟二人。毓才毓勇兄弟覺得班主盛情難卻隻得前去應酬。班主州恩龍見兄弟二人到來,趕緊起身到門前迎接,迎請兄弟二人入座後自己方才坐下。州恩龍這時開口誇兄弟二人道:“毓才兄弟滿腹經綸、才氣過人,毓勇兄弟則身懷絕技,英氣逼人。你們兄弟二人真乃人中龍鳳,隻是這一路下來,我一直忙於接戲演出,怠慢了二位兄弟,還請二位多多海涵!”   毓才見班主如此客氣,因此連忙說:“哪裡、哪裡,這一路下來,我們兄弟二人對戲班多有叨擾,是我們不好意思才是。”   “公子客氣了!我州某也是吉州人,在外省咱們也是老表,彼此就不用見外了。”州恩龍說完就舉杯相慶。在班主的示意下,戲班裡的人開始輪流給兄弟二人敬酒。酒過三巡,州恩龍對毓才說:“毓才兄弟,您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我州恩龍能結識您這樣的英才,州某三生有幸啊!”   毓才聽了自覺有些尷尬,因此連忙擺手說:“州班主,您這是羞煞小弟了。我若真有如您所說的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又怎能名落孫山呢?”   “毓才兄弟,看來您真是有所不知啊,依我看啊您此次名落孫山,跟才華學識無關,而是跟您的人品有關。”班主故意賣關子,目的是想激一下毓才。   此時的毓才倒是沉著冷靜,心想自己一生行事雖然無聖人修為,但也光明磊落,此次進京趕考沒有得罪任何人,跟著戲班一路南下,也沒有任何越軌之舉,隻是這班主為何質疑自己人品來了?毓才還是恭敬問道:“在下不知哪裡做得不對?還請班主指點!”   州恩龍不慌不忙地說道:“毓才兄弟,請問您此次進京趕考,有沒有去結交朝中官員?尤其是當朝那位高權重的穆中堂。”   “我的恩師曾告誡我,科舉一定要憑借本事,絕不走歪門邪道,所以此次進京趕考並沒有結交什麼官員,您說的那位穆中堂位高權重,豈是我輩想結交就能結交的?”   州恩龍立即接話說:“那就是了,毓才兄弟您此次科舉失利並非您的學識才華不行,更不是您人品不好,相反是因為您人品太好了,不願意結交權貴,因此才名落孫山。”   毓才苦笑著說:“州班主您就別寬慰我了,名落孫山一定是我才能有限,我怎能因為一人得失就質疑朝廷的科考呢?再說這開科取士,歷來是朝中大事,豈能結交了某位權貴就上榜?”   “哎,毓才兄弟果然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啊!那我告訴您吧,我在京城呆了一年多,我們戲班接觸的人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對如今大清科考舞弊早已見怪不怪了,有買題的、有開價取士的這些在京城裡都是公開的秘密了,隻有毓才兄弟您充耳不聞。”州恩龍接著又詳細說了有些上榜之人是如何結交權貴,獲得考題的。   毓才聽了沉默不語,他自己對大清科考腐敗雖早有耳聞,但這般觸目驚心他還是難以接受,心想一定是這班主道聽途說而已。一直沉默不語的毓勇,聽了班主的話,突然暴怒起來罵道:“這大清還有王法嗎?”州恩龍見毓才沉默、毓勇盛怒,心想可以嘗試拉攏一下了,於是又說道:“王法?毓勇兄弟,你太天真了,這王法是給平民百姓的,哪能約束那些王公貴族?毓才兄弟請恕我直言,如果您不去結交權貴,否則任憑您再有才華也很難上榜。”   “那朝廷還要科考乾嘛,直接明碼標價好了,普天之下的讀書人那還有什麼出路?”毓勇越說越生氣。   州班主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說:“出路當然有,就怕二位兄弟不願走。”   毓勇脫口而出問道:“什麼出路?”   毓勇這麼一問,州恩龍覺得該把話挑明了。在班主的示意下,桌上其餘人等紛紛借故退席,隻有雲靜姑娘還留在桌上。毓才頓覺氣氛有些不對,因此趕緊說:“州班主,今天感謝您的盛情款待!隻是時候不早了,我們兄弟二人要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呢。”   這時雲靜姑娘趕緊起身說:“毓才大哥,我還沒給您敬過酒呢,為何這麼著急離開?”   意猶未盡的毓勇見二哥要走,也有些著急,於是對二哥說:“不就聊個天嘛,何必這麼急著要走?班主您剛才說什麼出路來的?”   州恩龍見毓勇上鉤了,於是故弄玄虛地說:“您兄弟二人都是飽學之士,大明開國元勛李善長劉伯溫的故事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毓勇說:“不知班主有何高見,在下願聞其詳。”   “算不上高見,隻是見毓才兄弟的際遇偶有所悟而已。”州恩龍小飲一口繼續說道:“李善長和劉伯溫都是大明開國功臣。李善長早年亦參加元廷科舉,但屢試不中,後來投奔朱元璋,被明太祖朱元璋贊譽為大明的蕭何。劉伯溫是元朝進士,但當時的韃子朝廷腐敗無能,劉伯溫怒而罷官,最後也跟隨朱元璋,為其出謀劃策,立下不世之勛。如今的滿清也腐朽不堪,因此讀書人不能眼鏡隻盯著這樣的朝廷,應該積極效仿李善長劉伯溫才是明智之舉。況且滿清本是蠻夷,趁著大明內耗,入關竊據中華達兩百年之久,如今滿清早已腐敗透頂氣數將盡。數十年來白蓮教和天地會的反清起義此起彼伏,我敢說不出十年滿清就要灰飛煙滅。二位都算得上一時人傑,不應吊死在科舉這棵樹上才是啊。”   毓勇聽了這番話一時大驚,隨即嚴肅說道:“州班主何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這番話傳出去可是要殺頭的。”   “哈哈哈……”州班主聽了,不禁大笑起來,然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杯酒下去後,這才接著說道:“我今天這番話,隻有我們四人知曉,雲靜是我戲班養大的,清廷跟她有滅門之仇,定然不會背叛我。難道您二位想借在下的腦袋去謀個功名?”   毓才挺拔趕緊解釋說:“州班主,我們兄弟二人一路上承蒙戲班關照,怎能恩將仇報?隻是適才這番話請勿再言,恐惹禍端。”   “剛才我隻是一句戲言,我能對二位說出推翻韃子朝廷這番話,自然是相信二位。不瞞二位,在下就是天地會堂主,整個戲班都是天地會成員,如果二位兄弟願意加入我們,州某願意向總舵主推舉二位做堂主。”   毓才聽了州恩龍這番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內心猶如一鍋粥,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這時他發現三弟毓勇也一臉嚴肅,似乎想說些什麼,毓才趕緊踢了毓勇一腳,毓勇立刻明白了二哥的意思,因此忍住沒有說話。毓才故作沉思片刻後說道:“州班主您是個大英雄,我們兄弟二人初來乍到,不諳世事,怎能和州班主相比?況且我們子家上下幾十餘口,我們兄弟二人怎能背棄孝義而置親人於死地呢?州班主胸懷天下,我們兄弟二人萬分敬仰,但加入天地會造反之事,我們兄弟二人一時恐難從命,望州班主海涵!”   在州恩龍和雲靜姑娘幾次三番勸說下,毓才毓勇始終不肯鬆口,最後州班主隻得無奈放兄弟二人回客棧了。毓才毓勇兄弟二人前腳剛走,戲班眾人立刻來到班主身邊。大部分人建議說為了防止兄弟二人告密,應該立即除掉這兄弟二人。這時雲靜姑娘站出來堅決反對,她堅信子家兄弟絕非見利忘義之徒。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州班主遲疑片刻後安排副手帶人去監視兄弟二人,如果二人今夜試圖不辭而別或者偷偷出去告密,就立刻除之以絕後患。   毓勇回到客棧跟二哥悄悄說道:“二哥,我們今日沒有答應州班主,恐怕這班主會對我們兄弟二人不利,不如我們趁夜逃走。”毓才則說:“不可!如今城門已關閉,我們銀兩不多,如若逃走反而引起班主懷疑,不如等到明日咱倆正大光明的辭行。我看那州班主也是個胸懷大誌的人,應該不會為難我們兄弟倆。”為了以防萬一,當夜兄弟二人竟輪流守夜直到天明。   天亮後,兄弟二人收拾好行李,便向班主和雲靜姑娘辭行。州班主果然也沒有為難兄弟二人,反倒讓雲靜送別兄弟二人到碼頭。路上毓勇鼓起勇氣對雲靜說道:“雲靜姑娘,您一介女流流落江湖,不如跟我們一起回鄉吧?”雲靜聽了嘆息說:“我本天涯淪落人,早已習慣了流落江湖、四海為家的日子。我們各有各的命,還是各走各的路吧。”臨行前,雲靜姑娘給了兄弟二人幾兩銀子,說是二人一路南下為戲班做了不少事,權當二人工錢。兄弟二人幾番推辭,但還是拗不過雲靜姑娘的執著,最後隻得收下了。雲靜姑娘看著遠去的船帆,直到消失在西去的天際邊,內心頓感失落惆悵,眼角竟留下兩行眼淚,她想這輩子估計再也不會相見了。毓勇同樣站在船尾回望,卻心想著我們這輩子還會相見的。毓才當然知道弟弟心思,上來勸慰說:“三弟,雲靜是個好姑娘,不過你們不是一路人,如果強扭到一起隻會徒惹傷悲,二哥勸你還是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