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7412 字 2024-03-21

毓勇見毓才一早就去拜會老師,自己卻無所事事,因此就像在河洲一樣出去四處瞎逛。作為州府的吉州城可比河洲小鎮繁華多了。自從當年認識了岑姑娘後,毓勇對看戲情有獨鐘,吉州的戲曲表演也比河洲豐富得多。他一人邊看邊逛竟不知不覺大半天時間過去了,就在他轉身回去之際卻發現剛才路過的那塊地方又突然又擠滿了人群。他於是又往回去瞅個究竟,毓勇好不容易擠到戲臺前和其他人一樣投了幾個銅錢。這時一武旦出場了,她從臺邊做著一係列敏捷而又復雜的動作來到舞臺中央,這時臺下的人一陣喝彩。這幕戲是《穆桂英掛帥》。毓勇頓時眼前一亮,他覺得眼前這個武旦的身影竟是如此熟悉,依稀之間覺得像某個人。他突然有種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這個武旦就是雲靜岑姑娘。毓勇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岑姑娘的名字,但很快就淹沒在潮水般的喝彩聲中。毓勇看得如癡如醉,他多麼希望此刻岑姑娘的眼光能落到自己身上,在舞臺前千裡相聚。可惜的是武旦表演完後徑直回到後臺,眼光始終沒有在毓勇身邊聚集過。毓勇見武旦回到後臺,於是鼓起勇氣,想到戲班後臺去探個究竟。毓勇先是仔細勘查了一番,他發現這戲班的人都不是當年他所認識的那些人。毓勇還是不死心,想一探究竟。他來到後臺門前被戲班的人擋住去路,毓勇非常禮貌地說:“這位兄弟,請問剛才那位表演的武旦是不是叫雲靜?”戲班的人卻非常生硬地回答說:“我們這裡沒有叫雲靜的,這位客官請走吧!”毓勇還想往裡走,戲班的人立刻圍上來阻止毓勇。毓勇不想惹事,於是大叫了一聲:“裡麵可是岑姑娘,我是子毓勇,江寧一別五年,你還記得我嗎?”毓勇說完等了很久,但對方始終沒有回話,毓勇這才悻悻地離開了。   毓勇回到家裡看到二哥,毓才就立刻拉著毓勇一起商量起今日老師聊的事情。當毓勇聽到吉州有會黨潛入時,他這才恍然大悟,因此斷定今天那武旦一定是雲靜姑娘。雲靜姑娘不想認自己肯定有她的苦衷,也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許是不想連累自己。剛才二哥說官府已經掌握了會黨潛入吉州並尋機起事的陰謀,那現在雲靜他們一定兇多吉少。毓勇此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本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二哥,但聽二哥這麼一說,立刻又把話咽回去了。   毓才此行並沒有打算在吉州長呆,他打算拜會老師後和四弟好好聚聚,然後再去嶽父那邊探視一下,再順便接沈瑛回河洲。隻是這毓賢竟一直不見身影,毓才問過店裡的夥計,夥計們要麼就是不掌握毓賢的行蹤,要麼就告訴他大掌櫃外出去了,估計要好陣子才能回來。毓才不能等於是想叫上毓勇一起繞道縣城回家。毓勇卻不願聽從哥哥的安排,以等四弟毓賢為由想在吉州多呆幾天。毓才沒有勉強三弟,隻是提醒三弟婚期將近,應該早日回家準備才是。   二哥離開吉州後,毓勇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確認那日戲臺上的武旦是不是岑姑娘,如果真是她,戲班又真如二哥說的那樣打算在吉州起事,那岑姑娘此行一定兇多吉少。此刻對他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要是能救下岑姑娘,哪怕再見一麵,他也覺得此生無憾。這些日子戲班每天都在城中那露天的戲臺演出。毓勇也幾乎天天都粘在戲臺前看戲,他也一直在尋找機會靠近戲班後臺,可惜的是都沒有成功,最後他在苦思冥想中想出了一個法子。毓勇花了些許銅板去買了一套戲服,毓勇穿上戲服打扮成武生模樣借機混入戲班。在舞臺表演完回到後臺的武旦,剛卸下那濃重的塗裝,正準備換掉戲服時。毓勇突然出現在武旦麵前,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岑雲靜。沒等毓勇開口說話,岑姑娘以為有人偷窺自己換衣服,於是立即抽出寶劍向毓勇刺去。毓勇一邊閃避一邊急忙叫到:“岑姑娘,是我,我是子毓勇。”岑姑娘卻絲毫沒有收手之意,於是兩人在後臺那狹小的空間打鬥起來。岑雲靜這時大吃一驚,發現眼前這個多年前在千裡之外萍水相逢老鄉的功夫竟大有長進。毓勇不斷閃避,不斷讓岑姑娘收手,卻不曾主動攻擊岑姑娘。他見岑姑娘雖一聲不吭地主動進攻,但卻從不朝自己致命處攻擊,毓勇最後大叫說:“能死在你手中的劍下,我也心甘情願。”毓勇話音剛落就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站著原地。岑姑娘的寶劍此刻正發出一股逼人的寒光向毓勇刺去。岑姑娘見毓勇沒在躲避,隻得急忙收手,那劍尖正好觸及毓勇的肩膀處停了下來。此刻二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岑姑娘生氣地質問道:“你為什麼不躲開?”   “我相信你不會傷我。”   岑姑娘收起了寶劍,然後說:“你現在見著我了,可以走了。”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公子,我們以前隻是萍水相逢,更非一路人,還請公子收了那份心思。”岑姑娘說完就叫戲班的人請毓勇離開。   “岑姑娘,我知道你次來吉州為何?我有要事跟你說,事關你此行的目的和戲班所有人的命運。”   岑姑娘頓覺大吃一驚,猶豫一陣後說:“我和這位公子素昧平生,他隻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罷了,讓他走吧。”   毓勇雖然不舍,但也隻得無奈的離開了戲班。第二天一早,毓勇還是一如既往的來戲班看戲,令毓勇感到意外的是,今天的戲臺外早早的打出了今日休演的告示,毓勇在戲臺前逗留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離開。當毓勇步入一小巷時,他身後傳來了一個讓他怦然心跳的聲音——“公子請留步!”毓勇轉身一看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岑姑娘。毓勇急忙上去想緊緊地抓住岑姑娘的手,隻見岑姑娘急忙掙開,然後後退幾步。毓勇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尷尬地說道:“對不起,我其實很擔心你。”   “我本淪落江湖之人,不值得公子擔心掛念。”   毓勇沒有在意岑姑娘說什麼,而是迫不及待低聲說道:“岑姑娘,你趕緊離開吉州吧,我知道你們戲班此來吉州的目的,官府已經有所察覺,就等著你們起事,再將你們一網打盡。”   岑姑娘本是為毓勇昨天最後一句話而來,但也十分驚訝眼前這位素昧平生的老鄉竟知道這麼多?於是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就在這時,一對官差突然從小巷穿過。此刻兩人都有些緊張,毓勇靈機一動緊緊地把岑姑娘抱在懷裡並且說道:“夫人,您不要生氣,是我的不對,跟我回家去吧。”這隊官差以為夫妻吵架,於是徑直穿過巷子走了。這時二人才鬆了一口氣。毓勇對岑姑娘說:“這裡不安全,跟我到鋪子裡去說吧。”毓勇帶著岑姑娘回到了住處,然後把毓才昨天說的全部告訴了她。毓勇本以為岑姑娘會很感動,沒想到岑姑娘聽完麵無表情的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知道嗎?當你把這些告訴我的時候就已經犯了死罪,甚至會株連你的家人。”   “我是擔心你,其實我本要跟我二哥一起離開吉州,隻是那天看到你在臺上表演,我就認定那人一定是你,那天晚上二哥告訴我這一切時,我就發誓要找到你,不能讓你陷於險境。”   “謝謝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隻是你早已知道我是乾什麼的,你就不應該再接近我,不然我們都沒有好下場。”   “那你為什麼不找個地方安靜的過一輩子,一定要去做那些九死一生的事?”   “公子,我早說過,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也沒有經歷過我經歷的事情,因此有些事情你永遠不懂。”岑姑娘說完轉身就告辭了。毓勇想再次抓住岑姑娘的手,隻見迅速掙脫開了,並且說:“公子,請自重!”然後頭也不回就走了。毓勇看著岑姑娘遠去的背景不知如何是好,他此刻突然想對天祈禱,祈禱岑姑娘能平安無事。   岑姑娘回到戲班,立刻把這事告訴了班主。州班主聽了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坦然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最近吉州街頭巡捕多了不少,周邊也有綠營調動。不過也別緊張,官府隻是聽到些傳聞,應該還不掌握具體情況,不然他們應該早動手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撤離。”   岑姑娘問道:“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你去把各個堂主叫來,我們商量一下!”   隨後戲班的幾個頭領聚到了一起,經過一番商議分析後州班主說道:“我聽說在吉州地界的安城和泰河兩地縣令最為昏聵,兩地的城防也最為鬆垮,因此可以考慮在這兩地分頭起事,占領縣城。安城有瀟水自西北向東南而下在吉南匯入贛江,屆時安城一部沿瀟水東下,泰河一部沿贛江而下,然後在吉南匯合,合力攻取吉州城。”州班主喝了口水,然後繼續說:“我本泰河人,因此往泰河那部由我親自帶領;吳堂主和岑雲靜帶一部人馬去安城。”各堂主領命就立刻分頭準備去了。岑姑娘正要離開,卻突然被班主叫住了。州班主問道:“你知道我什麼派你去安城嗎?”   “雲靜一切聽從班主調遣。”   班主問道:“子公子對你有意,你喜歡子公子嗎?”   雲靜答道:“班主,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的命是班主的,我隨時準備為反清大業獻身。”   “河洲子家的兩位公子都是人才,他們一文一武如果為官府所用,那將是我的一大勁敵。我希望你去了安城以後能找機會聯係上這位子公子,想辦法讓他為我們所用。”   岑雲靜似乎有點為難,於是說:“班主,我聽說鷺州書院的院長是吉州知府的頭號幕賓,也是子家二公子的老師。子家二公子又對他這位老師敬重有加,我看他很難為我們所效力。”   “如今吉州知府的頭號幕賓能把今天這麼重要的情報告訴子家二公子,可想而知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多麼緊密。此刻要是你能跟三公子好上,那這是我們打入吉州官府內部的一條極為重要的消息通道,所以我命令你要不惜一切接近三公子。”   雲靜遲疑了片刻,隻見班主又發話了:“怎麼還沒有聽明白嗎?”   雲靜不敢遲疑,於是果斷說:“雲靜遵命!”   隨後幾天戲班各部扮成各行各業的人馬,分頭分批次撤離了吉州城。毓勇也第一時間發現吉州街頭再也沒有岑雲靜一行人的身影,他又喜又憂——喜的是他認為岑姑娘應該遠走他鄉了,至少暫時脫離了險境,憂的是岑姑娘此去,他們這輩子恐難再見一麵。沒有了岑姑娘的吉州城,毓勇帶著也覺索然無味,於是顧不上還沒等回四弟見上一麵就匆匆回河洲老家。   回到河洲的毓勇突然變得沉默寡言,子家上下看到毓勇這一轉變都以為他快要成婚,突然變得成熟起來,因此都暗自稱贊他。毓勇卻不置可否,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拿起岑姑娘送的那把大刀飛舞起來,但刀法卻越來越亂。毓才回家後仍在苦讀,他不死心,還抱著一絲僥幸能參加來年的科考。一天夜裡兄弟倆又湊到了一起。毓才見毓勇又在舞這把很久不曾動過的大刀,因此很是疑惑,於是問毓勇說:“三弟你最近怎麼啦?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毓勇沒有回答,毓才又說道:“三弟,我看這刀殺氣太重了,應該換把更加秀氣點的寶劍。”   “我覺得這刀挺好的,不像劍那般華而不實。”   “三弟,這刀能給我看看嗎?”   毓勇於是把刀遞給了毓才。毓才拿起大刀說:“太沉了,拿久了不累嗎?”   “二哥,你不懂我們武人,就如我不懂你們讀書人。”   “三弟,你和金兮姑娘就要結婚了,人家對你可是一片深情,你可不能辜負人家。”毓才沒等三弟說話又突然問道:“你在吉州這幾天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沒有”,毓才斬釘截鐵地說道,但說完後他又有些緊張。   “我一直很感到很奇怪,你在吉州呆了那麼久怎麼就不見四弟身影?”   “我也不知道,下次去吉州再問問不就清楚了。二哥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毓勇說完就走了,留下毓才帶著所有的困惑一起在夜色下徘徊許久。   毓勇婚期很快就到了,興業夫婦對毓勇的婚禮特別重視,畢竟娶的是河洲第一大戶的千金,所有的禮儀程序興業都親自過問,生怕疏忽了任何一個環節。金廣道是個要體麵的人,自然也不會輕慢了,這畢竟是他最寵愛的孫女出嫁,因此他早早的把所有子女叫回了河洲老家,同時還從縣城請了一個大戲班一連三天在金河村的祠堂外唱戲表演。由於這些年治安環境每況愈下,金廣道不僅花重金聘請各地的武師來金家看家護院,更是聯絡上了縣令調來不少巡捕到鎮上維持秩序。這三日裡河洲鎮街道的萬人空巷,幾乎都擠在了金河村的祠堂外的廣場上。這般盛況在金河村的歷史上也是少有的,下一次這般光景大概要等到百年以後了。   子家迎親當日是由毓才領隊,新郎毓勇則請呆在家裡靜候迎親隊迎接新娘進門。毓才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過家門,來金河村的機會就更少。或許是因為子家大喜日子,作為子家迎親隊領隊的毓才自然也是心情大好,於是在迎親宴席前也跑到金家祠堂前湊個熱鬧。這時正好一幕戲演完,戲班的人正在中場休息,毓才本想出於禮貌,作為新郎官一方的代表去問候一下戲班人員,但令他大吃一驚的是這戲班領隊竟是岑雲靜。毓才努力保持鎮定向戲班人員問好,最後他走到岑雲靜跟前輕聲說了句:“能借一步說話嗎?”   毓才於是帶著岑雲靜來到一個稍微偏僻的角落直奔主題說道:“岑姑娘我不知道你此來河洲的目的是什麼?但我希望你們戲班隻是來演出,尤其是在我弟弟大喜日子裡,我不希望出什麼意外。”   “子公子,我們曾經也算是萍水相逢,今日您這話怎就這麼刺耳?我們隻是遊走江湖的戲子而已,靠著賣藝討口飯吃,在您眼裡我們怎就如此不堪?”   毓才沒有正麵回答岑姑娘的問題,而是說道:“岑姑娘啊岑姑娘,你本是大戶人家出身,論地位身份你本比我高多了,你竟然回到了家鄉就應該回家去好好安頓下來,安靜的過日子。還有,你的族叔懷德前輩今日正在我們子家做客,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安排你們一見。”   “謝謝公子好意,我沒有家,我也不認識什麼岑懷德,岑家對我而言隻是個傳說。”岑雲靜說完轉身就走了。   “岑姑娘,今天是我弟弟毓勇大婚的日子,我不希望你們再有什麼糾葛。”   岑雲靜聽了這話頓時一愣,她來河洲前就知道金家的千金要嫁給子家的公子,隻是她不知道具體嫁給誰?這時突然聽到毓勇的名字,讓她有著瞬間墜入萬丈深淵之感,心臟又似乎有一種頓時被戳得千瘡百孔般得感覺,陣陣心痛襲來讓她終於明白自己原來早已愛上了毓勇,隻是此刻新娘不是自己,更為可悲的是她隻是為新娘喝彩的戲子而已。岑雲靜畢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她很快鎮定下來說:“我隻不過是個流落江湖的戲子,和你弟弟當年隻不過萍水相逢,要不是金老爺請我們來唱戲,我早就忘記了這一切。”   就在這時,金家的家丁急匆匆趕來請毓才就席上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毓才這才趕緊帶著子家迎親的人入席就坐。宴席過後,迎親隊和送親隊合在一起,浩浩蕩蕩的圍著河洲街道裡裡外外遊行了三圈,路上逢人就送上糖果禮物。按照舊例新婚夫婦在結婚的次日就要回門,隻是金家請的戲班還在演出,毓才於是自作主張要父親去跟金廣道商量推遲一日回門,這才避開了毓勇和岑雲靜相遇的尷尬。   初進門的媳婦金兮,也的確算得上賢妻良母,對長輩妯娌也都敬重有加,絲毫沒有大戶人家的嬌貴,也沒有來自金家第一大戶高人一等的趾高氣昂。甚至興業都感嘆說:“要是這個來自金家的兒媳能像奶奶這般聰慧能乾,那是我們子家幾世修來的福分。”而毓勇經歷了新婚的愉悅,在嬌妻的溫柔鄉裡似乎終於抹去了岑姑娘在他內心留下的痕跡,他也恢復了往日的樂觀豁達。   毓勇婚禮宴席過後,還有另外一件小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岑懷德臨別時突然跟興業說:“我妻子前年就過世了,如今兒孫也都長大,如果老爺不嫌棄,我願意回到老爺身邊做點事,隻要能有口飯吃就好。”   興業遲疑了片刻回道:“懷德啊,您我雖說主仆,實為兄弟。現在快過年了,你先回家好好陪兒孫們過年吧,等明年我這邊喬遷時再說這事。”   興業送走了岑懷德後,毓勇不解地問興業說:“爹,懷德叔想回來,您怎麼不痛快答應呢?”   興業嘆了口氣說:“你現在成家了,總有一天會知道當家難啊。”興業說完就走了,留下一團霧水的毓勇站在一邊不知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