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5526 字 2024-03-23

興業一家盡管已經湊齊了大約一半的銀子,但他還想保留些許吉州的產業,因此次日一早一家人又是想盡各種法子到處湊錢。這些天被大煙癮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毓賢,好不容易恢復些許正常,但立刻又被饑渴所折磨,這讓他感到生不如死。這般饑渴和煙癮的雙重折磨下,毓賢終於受不了,他認為自己還有將功折過的機會,這也是他近兩年來處心積慮醞釀的計劃。此刻,他選擇坦白一切希望換取父親的原諒。當大哥毓勤出現在他麵前時,毓賢緊緊抓住大哥的手說:“大哥,我們還有機會,一年前我用親信的名義另外開了間鋪子,這一年來我以金蟬脫殼的方式將我們家最賺錢的生意轉移到了這兩家鋪子裡,就算這十家店鋪抵押給了李景倫,我們子家仍可以東山再起,大哥您看我這能將功折過嗎?能換得家人的原諒嗎?”毓賢這些年一直對父親的不公和偏心非常不滿,但礙於父親的強勢表麵上沒有任何怨言,私下裡卻早已另作打算。當子家大興土木時,他想偷梁換柱將家族最賺錢的產業轉移到自己的小基地,並且為自己打造了一個小金庫,這樣就算將來父母百年之後,他也能牢牢掌控子家的命脈。這些年小金庫裡的銀子雖然被他揮霍一空,但個人私產的店鋪生意基礎尚在。自父親修建宅院以來,毓賢每次給父親的錢都是從李景倫的錢莊借的。毓賢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報復父親的偏心,把債務甩給父親的同時,也能給自己留條後路,不幸的是鴉片癮壞了他的一切計劃。毓勤聽完這一切,他驚訝的看著這個被大煙折磨到幾乎沒有靈魂的弟弟,竟也有如此心機。毓勤因此罵道:“毓賢,你怎能做出這種事來,你這樣做是在要父親的命,也將家族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毓賢則出奇的冷靜說:“大哥,父親如此偏心二哥和三哥,我們兄弟都看在眼裡,在我們兄弟裡,也就隻有你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其他的哪個沒有私心?我聽說二哥這次一文錢都沒湊;三哥有個好老婆,他有豁達的本錢,不過他這些年花的銀子也遠比湊的多;五弟在父親眼皮底下不敢造次;六弟雖沒有我膽子大,但他的私房錢也不會少;其他兩個弟弟還小我就不說了。大哥,我做的一切隻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而已。”   毓勤聽完毓賢的話久久沒有說話,隨後徑直去了父親那邊。在父親那裡毓勤為四弟說盡了好話,並且很好的掩飾了毓賢的意圖,隻是說毓賢這麼做是在借了高利貸後為了保住子家產業的權宜之計。興業聽了倒是長舒一口氣,對他而言,能保住子家吉州產業,就是保住了自己的命根子。   午後,老楊從沈家吊喪完就急匆匆趕回來了。興業見老楊立刻問道:“沈通下葬了嗎?”   老楊還沒顧得上喘口氣就說:“嗯,下葬了,送葬的人很少。”   “看到沈通的屍身了嗎?”   “這倒沒有,二少奶奶去的時候就提出過要看看父親的遺容,但被沈達叫住了。”   “沈瑛就沒有說什麼嗎?”   “二少奶奶聽到不能看看父親遺容頓時嚎啕大哭,說也奇怪後來沈達把沈瑛叫進內屋去聊了,出來後二少奶奶就不哭了。”   “看來事情都是他兒子搞出來的。”興業長嘆一口氣,然後又問道:“沈瑛回來了嗎?”   我回來前問過二少奶奶,她說想在娘家多呆幾天,要給死去的父親過頭七。興業聽了喃喃說:“最好永遠別回來了。”   晚上時分,岑懷德又急匆匆趕了回來。他手裡提著一個小袋子對興業說:“老爺,我跟隨您多年,受您的恩典我們家才有了今天,我這些年不僅給兒子蓋了房子娶了媳婦,更是給他們買了幾畝薄田。前年老伴走了,我留下這些銀子本來是給自己養老,隻是如今子家遭此大難,我實在過意不去,因此昨天不辭而別回到家裡匆匆取來這些銀兩,希望能為子家出點力。”興業聽了,頓時眼睛紅潤,他自父親去世後再也沒有流過眼淚,此刻岑懷德的這片患難真情竟讓他留下了幾行欣慰的淚水。興業說:“懷德老弟,您真是一個忠肝義膽的俠義之士!有您這份心意就足夠了,我興業能認識您這樣的英雄三生有幸!”子家兄弟見了無不感激淚下。興業當日就叫來毓農毓林行拜師禮拜岑懷德為師,並再三叮囑兒子們說:“從今以後,你們見了懷德師父就如見了父親,倘若師父老了,你們應以父之禮待之。”   出乎意料的是,沈瑛在次日竟也回家了,從她的表情裡可以看出他很不高興。沈瑛原本打算在娘家多呆幾天,不曾想次日就被嫂子各種含沙射影的羞辱。沈瑛本想父母都已過世,忍幾天就過去了,但嫂子突然說:“老頭子生前好多個寶貝都不見了,沈瑛你有沒有看到過?老頭子給過你多少?”沈瑛自從出嫁後沒有從娘家分到過任何財物,如今嫂子這番公然羞辱頓時激起了沈瑛的大小姐脾氣,於是跟嫂子吵了一架。沈瑛本想哥哥會出來說句公道話,誰知沈達非但沒有主持公道,反而處處維護自己媳婦。沈瑛怒不可遏,這才想起維護起子家來,她借毓賢的事狠狠地數落了沈達。得罪了大哥大嫂的沈瑛也無法在娘家呆著,隻得灰溜溜地回到子家。此時,子家對她的態度也早已改變,從這一刻起沈瑛的命運似乎就已經注定。   三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那日一早,興業帶著毓勤、毓勇、毓賢還有岑懷德一起前往吉州處理債務。到了吉州,興業父子兵分兩路,毓勤帶著毓賢、岑懷德一起著手清理餘下的財產;興業和毓勇則親自去跟李景倫等人處理債務。他們先是再三核驗了借據,然後經過緊張的財產核算,最終子家搭上吉州所有產業外另補了四千多兩銀子才把這債務處理乾凈。這時,金榮慶上來對著白花花的銀子說:“多好的銀子啊!子老板,您就不考慮一下我之前提到的那個方案?”   興業反問:“金族長還有其它方案嗎?”   “你可以考慮用你們子家從我們金家搞走的一百五十畝地抵呀,當然如果你覺得劃不來,我就要北岸的一百畝也行。”   “我來吉州前曾去找過金廣道,金廣道開出的條件比你好多了,但我依然沒有答應,你知道為什麼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信義二字你金榮慶或許永遠不會明白。”   興業的話讓金榮慶更加確信這地裡埋了寶,不然金廣道如此精明之人怎會開出如此高價?而興業竟連這樣的條件都不願出手,隻能說明這地裡真不簡單。金榮慶聽了笑了笑說:“子老板虧了吉州三代人的產業,眨都不眨眼,莫非子家地裡真有寶?”   興業回答:“子家地裡有沒有寶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信義無價。”   金榮慶尷尬地擺擺手說:“好…好…好……子家信義無價…信義無價……”   “金族長,我小時候就聽說您祖父金鎮南當年就想勾結官府整垮我們子家,隻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後淹死在了鎖龍潭。你們祖孫三代真是契而不舍啊,終於到你這裡如願以償了,現在應該心滿意足了吧?”   金榮慶聽了臉色鐵青,但他很快就緩和心中的怒氣,反而挖苦說:“這一切都還得感謝你的好兒子和好親家。”   興業聽了,立刻追問道:“沈通和你們勾結到一起?”   “沈通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我怎麼說都行。”金榮慶說完哈哈大笑,然後哄著小曲走了。   還清了債務後,興業一行人本以為毓賢偷梁換柱的基地可以讓子家東山再起,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當他滿懷信心來到自己精心布局的基地時,發現一切空空如也。毓賢的親信早已不見了蹤影,甚至連一絲證據都沒留下,毓賢此刻才意識到自己被騙。原來毓賢所謂的親信早已和沈達勾結在一起,他們早已將毓賢精心布局的成果瓜分得一乾二凈。受到如此重擊的興業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的打了毓賢。各種情緒交集之下,毓賢的鴉片癮又上來了,他雙手捂著頭,不停地撞著墻,然後倒地在地上翻滾,身體也不由自主在抽搐著。興業見狀非但沒有報以任何同情,反而禁止他人對毓賢提供任何幫助。   失去吉州財富來源的子家這次輸得一乾二凈,興業這輩子也從來沒有受過如此沉重的打擊,也從沒有遭遇過如此巨大的恥辱,在回河洲的路上他竟一度暈死過去。在船隻途徑鎖龍潭附近時,正清醒著的毓賢,或許是無法忍受鴉片的折磨和父親的辱罵責打,又或許是良心發現,他竟縱身一躍跳入了冰冷的南鄉河。船上的兄弟們見狀都不由自主發出驚恐的尖叫聲,疲憊不堪的興業看著這一幕卻冷冷地說:“隨他去吧,這是他最好的歸宿,死在家裡還沒有地方埋。”   興業回到河洲後又拖著病體親自帶著懷德和老楊去了趟沈家,隻是這沈家早已人去樓空,興業於是直奔官府告官,卻發現不知從何告起,因為關鍵的當事人都死了,最終官府卻以無憑無據為由拒絕受理。興業一行人無比沮喪地回到了玉鑼臺。興業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讓子家三代人的積蓄毀於一旦。失去了吉州的財富來源,子家未來的路注定會愈發崎嶇坎坷,但瘦死駱駝比馬大,比起河洲最底層的窮苦百姓來說,子家仍是上等人家。   回家後,毓勤立刻召集弟弟和年紀較大的下一輩孩子們學習乾活,他要求每一個孩子都要勞動,農忙時要幫助家裡乾農活,閑時也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當即就把這些孩子們分配到毓文手下為毓才打造戰具搭建營房。經過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後的興業仿佛變了一個人,他變得沉默寡言,幾乎不跟任何人閑談,性情也變得更加喜怒無常。他的身體也時好時壞,他每每想起子家喬遷慶典那時的賓客盈門,那時的笑語歡聲,那時的萬眾矚目時,就有一種從巔峰突然跌入穀底的心痛,失敗的苦澀瞬間沖去了他人生中所有的甜美,讓他痛苦不堪。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古來皇帝治國如此,平常百姓齊家也大抵相似。興業早年為了實現人生夙願而孜孜不倦,因此子家雖外有金榮慶一族虎視眈眈,但事業仍蒸蒸日上。及至興業第十子出生,子家產業也達到巔峰,此時的興業的虛榮心也開始膨脹起來,對外不施恩於鄉鄰卻醉心於虛名,對內偏心固執,同時大興土木,鋪張無度,同時眼光短淺而不顧亂世將至,產業所托非人終致於禍敗,他甚至到死都沒有完全明白吉州產業頃刻間易主的緣由。早在沈通還在子家做賬房時,他就以超常的圓滑周旋於子家和金家之間。一向目中無人的金榮慶那時就對沈通另眼相看。隻是當時的沈通根基未穩,隻得小心謹慎的緊跟子家。在多年前有一次沈通和梁銑在某些事情上產生了十分嚴重的對立,二人都想分個高下,但興業卻和稀泥過去了。當時情緒低落的沈通在吉州的一家茶館偶遇金榮慶,那次兩人相談甚歡。經過這次接觸,金榮慶就敏銳捕捉到沈通的野心,因此直言想跟沈通合作做點大事。那時沈通盡管對興業有所不滿,但尚不忍心背叛,因此猶豫未決。金榮慶在沈通身上沒有得到的答案,不久後在沈通兒子沈達那裡得到了。經過金榮慶的引薦,沈達又和李景倫搭上關係,三人一起對毓賢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開始了對子家產業的圍獵之旅。沈通這些年雖然對兒子帶壞毓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也不知道自己兒子背著自己和李景倫、金榮慶一道對子家布下天羅地網,直到去年他才完全知曉這一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沈通起初也是大怒,但眼見兒子已經無法懸崖勒馬隻得裝病不起,並在事發前來一次詐死從而擺脫子家的追究。這次子家賠上的財產中,三成歸了金榮慶,三成歸了沈達,剩餘的歸了李景倫。沈達憑借這些年攫取的財富,在吉州城西購置了一塊土地,也建起了一座小莊園,金蟬脫殼的沈通一家一直住在這裡躲避子家的追尋。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鹹豐五年,太平軍在翼王石達開的率領下圍困吉州城。那時的毓才跟隨孔先生正在吉州城和知府一起商議對策,當時官府各方無法達成一致。知府大人隻得派孔先生和毓才一道突圍去搬救兵。就在吉州城危在旦夕之際,毓才和孔先生騎著快馬朝西門往河洲突圍而出時,毓才在西門口看到一隻長長的避難隊伍,他們是附近的鄉民,都想搶在吉州城門關閉時進入城中避難。這群避難隊伍中有一戶人家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他們用牛車拖著大量的財物,橫沖直撞想沖到前頭。毓才這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竟然看到了沈通、沈達父子。他大聲呼叫沈通、沈達二人名字。沈達回過頭看了一眼,頓時神色慌忙,很快就低下了頭急忙往城裡去了。在沈達的提醒下,沈通趕緊用衣袖遮住了臉。毓才正想要追上去,卻被孔先生叫住了,因為眼下形勢危急,二人必須盡快出城,否則為之晚矣,沒過多久太平軍就將吉州城團團圍困。吉州是本省最後一座被太平軍攻破的州城,攻城之慘烈,讓太平軍損失慘重,破城之後太平軍為了補充軍用沒收了這些富戶的財富,沈達和李景倫自然也沒有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