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過去了五年,聞喜也四十二歲了。這五年來河洲子家的產業越做越大,生意遍布吉州各縣。在這些產業的支撐下,子家也成為河洲除金家幾個大族外的最富有的家族。這些年聞喜早已把玉鑼壟五十多畝農田和整個玉鑼臺的荒地全部買下,玉鑼臺的子家宅院也擴建了不少。擴建後的子家宅院落成時,聞喜又請來劉先生賜墨寶。由於這些年聞喜對復禮書院多有捐贈,劉先生也爽快的答應,在子家大筆一揮寫下“玉鑼臺子宅”幾個大字,聞喜收好墨寶,請人刻在一銅匾上,並鑲嵌在玉鑼臺的大門牌坊上。聞喜在趁著去年請北山道觀康公做法時,又把關帝廟進行了翻修擴建。此時的河洲人對玉鑼臺也漸漸有了不同的認識,他們認為是北山康公本事大,竟讓玉鑼臺關帝廟成為子家聚財的根基。一時間河洲跟風似的建了不少關帝廟,而這玉鑼臺關帝廟也是最為受人膜拜的民間廟宇。不知何時開始,河洲來這裡祈福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聞喜夫婦每逢節日,就在此設義餐,招待來此敬拜的周邊鄉民。子家的發達也給彩萍的大嫂、二哥兩家帶來不少財富。不僅如此,子家往來河洲和吉州城的貨物都是靠著金家碼頭船隻運送,因此此時的子家和金福文、金福華兩家的關係也變得更為緊密起來。 這五年來金家內部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前年金福文的叔叔,也就是金家族長的金鎮水去世。金福文本來是要順利接任族長,但是沒想到這些年強勢崛起的金鎮南,居然公然挑戰金福文。金鎮南的崛起要從乾隆三十九年那場大水說起,那一年的洪災使得河洲街道損失慘重。金家的各大家族趁機大量買入河洲鎮內倒塌的房子和地基,其中金家頂級的兩大家族金福文和金福華家族憑借自身財大氣粗,大量買入河洲鎮最為繁華的南福街上的房子和店鋪。當時的金鎮南雖不具備挑戰這兩大家族的實力,但也蠢蠢欲動,通過各種借貸,加上坑蒙拐騙,也大量收入了河洲街道次一級地段南鄉街的地基和店鋪。不僅如此,他還大量買入那些絕戶人家和破產人家的農田,而後通過這幾年的出租、倒賣,一躍成為了金家第三大家族,隱然可以和前兩大家族抗衡之勢。在金鎮水死後,金鎮南借著自己是金家鎮字輩的身份,拉幫結派開始公然反對金福文繼任金家族長。金鎮南認為自己在財力上和金福文和金福華兩家相比雖稍遜一籌,但自己這些年為金河村身先士卒,又是如今金河村輩分最高的人,理應成為族長。於是金福文、金鎮南二人進行了一番激烈爭奪,最後金福文利用家族在大清官場上的優勢勝出,並讓金鎮南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自此金鎮南表麵上老實了很多,但暗地裡還在積蓄力量。 同樣在這五年裡,聞喜夫婦這邊除了掙錢做大家業,也想盡了辦法尋找兒子貞觀的下落,但始終一無所獲。這些年彩萍滿懷期待再生一個兒子,卻始終沒有著落。起初,聞喜不想讓彩萍再受傷害,一直沒有把彩萍無法生育的事實告訴她。夫妻倆經過多年努力仍沒有開花結果。彩萍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夫婦二人在身體上可能出現了問題,基於這些年聞喜身體並不大礙,因此她更懷疑自己。在這些年她粘著聞喜,一起去看過不少郎中,每次都開了不少藥,歡欣鼓舞期待有好的結果,但最終無一例外的失望了。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年初,這些年跟著聞喜夫婦發了財的榮海,開始動起了納妾的心思。榮海心想在金河村這些大族裡哪個不納妾,金福文作為族長都納了一房,那還算少的,金福華都已經四房了,還有這些年崛起的金鎮南,也在不經意間納了三房,而自己這些年經過努力也差不多擠入金家第一梯隊,但始終守著一個母老虎般的黃臉婆,這讓他在這上金河村一直抬不起頭來。榮海偷偷地找到鎮上的媒婆左氏,跟她說了自己的心思。左氏聽了榮海的想法推辭說:“金大老板,您就饒過我吧,你家那口子,我可不敢招惹。” 這榮尚、榮海倆兄弟的媳婦賀氏、王氏彪悍潑辣之風,在這河洲鎮街道早就威名遠揚,沒有幾個人敢招惹,就連金家族長聽了這兩人的名字也無可奈何地搖頭。 “左媒人,我都想好了如何防著我那夜叉。我私底下在鎮上買了一宅子,你幫我找來,我把她藏在這宅子裡,你不說我不說,那夜叉也不會知道的。” “這早晚還得敗露。”左媒人還是有所顧慮。 “等那夜叉知道了,或許已經生米煮成熟飯,那時我不說是你找的,不就沒事了嘛。” 左媒人還在猶豫間,金榮海又說道:“我給你銀子雙倍,禮物雙份,隻要做好保密就行。”榮海說完順勢遞了一錠銀子給左媒人。 左媒人看到銀子遞到眼前,而且媒金和禮物雙倍,於是就痛快答應了,然後馬上走訪物色起來。左媒人給金榮海找了鎮西南五裡外梨園村的陳家女。這陳家女今年十七歲,姿色中上,在河洲鎮也算是一小美人。陳家女父母雙亡,這些年一直跟著哥哥嫂嫂過日子。這嫂嫂也不急著把這小姑子嫁出去,而是希望她釣個好姑爺。這姑娘家的嫂嫂聽說金家大戶金榮海要納自己的小姑子為妾,而且禮金豐厚,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保密工作也做得相當好。 就在一個花好月圓之夜,左媒人領著陳家小女陳氏進了金榮海安排的宅子裡。當天下午,金榮海早早就跟媳婦王氏打好招呼說要去鎮外事主家催款,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鎮門關閉,因此不一定能回得了家,並讓媳婦不要等他。就這樣金榮海當晚把自己這好事辦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僅僅三個月金榮海金屋藏嬌的事就被媳婦王氏發現,但此時小妾陳氏已有孕在身。媳婦王氏先是在家大鬧三天以此逼迫金榮海休掉陳氏,甚至連上吊投河的手段都使上了。金榮海卻始終不為所動,他橫下心來扔下一句話:“要死要活,請自便!”這下王氏沒轍了,她並不是一個舍得死的人,於是回娘家找來兄弟上門討要說法。金榮海也毫不示弱,立刻找來金家族人對峙起來。這王家哪是金家大族的對手,王氏兄弟見狀就立刻認慫。此時,金福文站出來說道:“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何況我金家大族,納個妾又能怎樣?你王氏向來潑辣,欺夫壓嫂,如果想要保住主母地位,就應該遵守三從四德,否則到時金榮海休了你,我也不會為你吭聲。” 族長一番話讓王氏無可奈何,最後又找到彩萍訴苦去了:“你那沒良心的二哥,這些年我為他生了六個孩子,養活了四個,如今嫌我老了就背著我納妾,你們金家人沒有一個有良心的。” “二嫂,您要是對二哥溫柔點,也不至於如今這個樣子。” 二嫂聽了彩萍的話不樂意了,於是恨恨地說道;“我說彩萍,我來向你訴苦,你倒教訓我來,都說你們金家人不分青紅皂白護短,果然如此,連你也一個樣。” 彩萍一邊辯解一邊安慰說:“二嫂,我不是護短,二哥背著你納妾是他不對,他應該事前跟您商量,可是事已至此,金家族長都有定論,您還是想開點吧。” “你說我想開點,好,我現在想開了!我好歹還有兩個兒子,長子廣輝過幾年就要娶媳婦了,幼子廣仁自幼聰慧,鎮裡鎮外都誇他是文曲星下凡,在書院可受先生喜歡,將來要是中個秀才、舉人,我這主母地位不動如山。你不想想你自己至今連個兒子都沒有,我就不相信這聞喜他就能接受子家絕後,會對你好一輩子,我看你家聞喜早晚也會納妾,到時看你怎麼辦?”王氏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王氏的話像一根芒刺,一下子就紮入了彩萍的心裡,讓彩萍感受到錐心之痛,久久不能平復。 就在金榮海納妾風波過後不久,聞喜生了一場病,這病雖然不大,卻來的很急。幾個月後,聞喜身體初愈,卻又收到了來自厚田老家的喪訊,老家的二哥也剛過世。聞喜去厚田村參加完二哥喪禮回來後一直沉默寡言。彩萍自從被王氏數落後,內心也一直焦慮不安,她看到聞喜整日悶悶不樂也十分難過。自聞喜生病以來,彩萍對他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生怕哪裡怠慢了。此時的彩萍處於一種極度不自信的狀態之中,仿佛做任何事情都希望得到聞喜的認可,即便聞喜沒有任何不滿,她也總是不斷自責自己哪裡沒有做好。 聞喜去參加二哥葬禮期間,彩萍又打聽到一位老郎中有秘方,因此希望聞喜再陪她一起去看看。即便此時彩萍也已經三十三歲了,但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不想放過。聞喜自二哥走後,一直在琢磨一事,他算來算去發現在厚田村子家的最近三代人中,到目前為止竟沒有活過五十二歲的,他也擔心自己哪天就突然走了,要是這樣,河洲子家就什麼都沒了。因此,當彩萍想讓他陪自己再去看郎中時,聞喜突然鄭重其事的跟彩萍說:“彩萍,我有一事一直想跟你說,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麵對聞喜這番突如其來的嚴肅,彩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彩萍和聞喜從師兄妹到夫妻,一路走來幾十年,她從沒有見過聞喜這番嚴肅的表情,嚴肅到讓她有些害怕。盡管如此,彩萍還是故作淡定地說:“你說吧,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有心理準備。” 聞喜猶豫了很久,然後緩緩坐到椅子上痛苦地道出了當年彩萍因難產導致不能生育的實情。彩萍聽完後一直沉默著,其實她很想說些什麼,但總是無法說出來。就這樣倆人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聞喜打破了沉默,他抱著彩萍並輕聲細語安慰著。就在這一刻,彩萍似乎徹底崩潰了,她失聲大哭長嘆道:“早知道這樣,我們這麼拚命去掙這份家業乾嘛?到頭來一切都是空。” 聞喜隻得不斷安慰說:“我們還有女兒,我們自己也要活下去。” 又過了許久,彩萍終於稍稍平靜下來,她對聞喜說:“子家如今有了這份家業,你也不是當年的學徒工,咱們姓金的大戶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就連我那不爭氣的二哥都趕著納妾……” 聞喜聽了立刻打斷了彩萍,並發誓說:“我子聞喜能有今天全靠著你,我絕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發毒誓……” 就在聞喜想發毒誓時,彩萍打斷聞喜說:“那子家今後怎麼辦?” “我最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們是不是可以從厚田的兄弟那邊過繼一個孩子到我們名下,如果你不同意,就從你們金家過繼一個也行,要是還不行那就讓兩個女兒中一個在家招婿。” 彩萍聽了內心稍稍鬆了口氣,然後對聞喜說:“找個時間,帶些禮物我跟你一起去趟厚田村吧,我嫁到子家這麼多年,都沒有去給公公婆婆祭掃過,是我這個做媳婦的不對。” “我大病初愈就突然聽到二哥過世,心裡十分難受,你也許不知道我們厚田子家在過去三代裡,竟無一人壽命過了五十二歲。如今我已經四十二了,而我們的貞觀仍舊下落不明,我不知道做這個決定是否正確?”聞喜無不憂慮地說道。 “你會長命百歲的,我們的日子還長著,不管怎樣,這兒子的事情是該要去解決了。” 聞喜嘆了口氣說:“那就下個月清明節我們一起回趟厚田吧,找我的兄弟和族長一起商議一下,看能不能敲定這事。” 為了回厚田村,彩萍早就精心準備著,她向聞喜打聽了厚田子家宗親各家各戶的情況,然後酌情準備禮品,心想不能讓聞喜在鄉親麵前失了麵子。再說如今河洲子家也非比尋常,彩萍想挑選一個無論性格、品行還是身體條件都要好的孩子,這樣才能長保子家家業。 何蓮這邊自從金福文去年納妾以後一直悶悶不樂,因此經常找到彩萍喝茶聊天。彩萍也有自己的煩惱,因此倆人在一起常常相互訴衷腸,訴說這個年紀女人的不容易。除了互相傾訴外,倆人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孩子了。有一次彩萍告訴何蓮自己長女善美和李敏華走得很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作為母親,自己卻不知如何是好?何蓮卻說:“這是好事情啊,你自己不就跟師兄結婚,現在不也很幸福嗎?” “哎,凡事各個各的命,哪能都這麼順?怎能保證敏華這孩子將來能跟聞喜一樣?” 何蓮建議說:“我覺得這好辦,你可以考驗考驗一下這孩子,如果能經受住誘惑,就說明這孩子是可靠的。” “怎麼個考驗法呢?”彩萍問道。 “這也好辦,你在吉州城不是有兩個店鋪嘛,你去年還跟我說沒有可靠的人幫忙打理,敏華這孩子跟了聞喜好多年,讓他去吉州那邊歷練一下,這孩子要是進城後還不變壞,就說明品性不錯。要是這樣,兩三年後還能成為那邊的頂梁柱,那就說明能乾。如果兩點都滿足,那還猶豫什麼呢?” 何蓮的建議讓彩萍吃了個定心丸,她暗下決心讓這李敏華去吉州城鍛煉一番。李敏華的父親的李田林在前年病逝。李田林在臨終前把十五歲的李敏華托付給了聞喜。聞喜因為個人的經歷,因此對李敏華也格外器重。李敏華也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跟聞喜當年在金家一樣,盡心盡力為子家做事,不太計較個人得失。更重要的是善美也很喜歡這個師哥,倆人在一起隱然有著當年聞喜和彩萍的影子。 彩萍當天就和聞喜商量此事,聞喜仔細思考了一下也認同了彩萍的想法。不久後李敏華就乘船到吉州城去了,李敏華這一去竟和這座州城結下了不解之源,在他的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留在了這座城市,為子家在這座城市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