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總是那麼清純和不諳世事,但當許多曾經不曾擁有的美好擺在麵前唾手可得的時候,漸漸的就會產生很多欲望,然而在這個過程中總不會看上去那麼一番風順,在遇到不公正的對待後,大多數人漸漸的學會了曲意逢迎,學會了陽奉陰違,並用這些技能攫取利益,並在不斷嘗試中,學會在合適的時候讓自己的收益最大化。金河英也是這樣的,在多次受到彩萍的擠壓和訓斥後,逆反的種子慢慢地在她心靈深處紮根發芽,最後做出反抗。她趁著自己的肚子漸漸長大,借機向子家提了不少要求。掌握家庭財富大權的彩萍在金錢方麵倒是十分大度,都一一滿足了,僅僅半年時間,金河英的娘家就建起了一幢新房子,買了八畝農田,家庭麵貌瞬間得到改變。當然也有一些要求,彩萍則會毫不猶豫的拒絕。比如金河英不喜歡李姑娘,想換個丫鬟,這事彩萍就堅決拒絕了。金河英甚至一度鬧情緒,請求聞喜出麵,但都沒能成功。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金河英懷孕十個月,孩子很快就要降生了。這一時期的子家如臨大敵,甚至直接把接生婆請到家裡候著。金河英最終順利地產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一時間子家上下洋溢著歡樂的氣息。聞喜給這個兒子取名叫貞安,他希望這個兒子一生平安。彩萍本想孩子生下來就由王嬸帶到主屋由自己來養,但郎中建議最好前三個月由生母喂養,彩萍隻得同意。對於金河英來說初為人母因為經驗不足,也難免有些手忙腳亂。彩萍則趁機把王嬸也分配到西屋去了。金河英經常逗孩子說:“我的寶貝兒子,叫一句娘。”這時王嬸會給金河英做規矩說:“應該叫姨娘,主母才是孩子的娘親。”金河英聽了雖然很不高興,但也從不改口。 接下來孩子的三朝、滿月酒可是隆重至極。這三朝酒是主母家的娘家親戚和姨娘家的親戚分開請,因此相安無事。這滿月酒可是大禮,子家擺了三十來桌酒席,所有的親朋好友匯聚一堂,好生熱鬧。彩萍按照禮儀,將二哥金榮海安置在了一席、族長金福文和自己的叔叔金福泉安排在了上席,而把金河英的父親和弟弟分別安排在了二和三席。這一安排引發金河英的強烈不滿,金河英認為自己的弟弟才是孩子的親舅舅,理應坐在一席。這樣一來兩房矛盾第一次公開化了,當然這金河英娘家無論財富地位都遠不如金榮海。最終金福文發話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老祖宗的規矩就是皇上來了恐怕都得遵守,如果誰生了兒子誰就能頂替主母那豈不亂套?”金福文這一句話一錘定音,金河英最終敗下陣來。 眼看三個月就過去了,彩萍也終於如願以償的將孩子從西屋抱到了自己身邊。彩萍對孩子的關愛倒是無微不至,一如自己親生一般。她每天都是掐著點讓王嬸把孩子抱到西屋喂奶,孩子的衣服也是根據一天冷熱變化隨時添減。即便這樣孩子還是出了些意外,有一天清早,孩子不停地哭鬧。隨後,王嬸急忙跑來跟彩萍說:“孩子額頭發燙,一直哭鬧不停。”彩萍顧不上整理頭發,都直接奔去看望孩子,並隨即派人去請郎中。 隨後三天裡,孩子的病情一直起起伏伏,不見好轉。這時整個子家都急得團團轉,金河英作為孩子的母親更是心急如焚。孩子的病讓金河英想到了一些傳聞,她曾聽人說過彩萍是克子的命,如今小貞安在主屋住了不到十天時間就病成這樣,要是繼續這樣下去,這孩子還能不能養大?都是個未知數。 恰好這天晚上,因為孩子的事情,心情一直不順暢的聞喜來到西屋看望並安慰金河英。金河英趁機把聞喜拉到內房跟聞喜說:“老爺,這孩子的病總不見好轉,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得需要想個法子。” 聞喜疲憊地回答說:“郎中一直都在看嘛,你不用太擔心。” 金河英沒有接話,而是扶著聞喜坐下,並問道:“老爺,要不要請神看看,看這孩子是不是沖到了什麼?” “不會吧?這孩子天天在家裡,連內院都沒出過,怎麼會遇到不乾凈的東西呢?” 金河英這才忐忑地說道:“老爺,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講出來了又怕老爺您怪罪。” 聞喜有些驚訝,但還是淡定說道:“有什麼你盡管說吧,隻要對孩子好,我都不會怪你。” 金河英於是鼓起勇氣,悄悄地跟聞喜說:“外麵都傳言說主母克子,會不會這孩子和主母相克?” “荒唐!無稽之談!”聞喜從椅子上頓時跳了起來。 金河英這時慌了神,急忙解釋說:“老爺,我也是聽了傳言,擔心孩子這才說了這對主母不敬的話。” 聞喜繼續質問:“你還聽到了什麼?” “老爺,看您這般生氣,就算舍了這孩子,我也不敢說,怕把老爺您給氣壞了,也怕壞了您和主母幾十年的恩愛。” “好啊,你說吧,我倒要看看外麵還有什麼傳言能壞了我們夫妻恩愛?” 金河英低下頭,用忐忑不安的語氣說道:“外麵人…還說,主母早年生了個兒子…不到兩個月就夭折了,後來…後來又生了一個差點難產而死,最後好不容易都活了下來,結果不到三個月就被人拐走了,再後來就再也不能生了,這才讓子家一直無子。” “夠了,不要再說了!”聞喜氣得直跺腳。 金河英看到聞喜如此發怒,於是立刻跪地說:“老爺,我是擔心咱們兒子貞安,這才冒昧地說了這番話,貞安畢竟是咱子家唯一的兒子,也是子家唯一的希望,如果說錯了還請老爺恕罪!” 聞喜聽了金河英這番話愣了許久說道:“這種話我以後再也不想聽到,也不想家裡有人議論。”然後就直接出了西屋。 次日,聞喜就立刻讓派人去北山道觀請康公治查房子。康公的回話是子家家宅並無問題,孩子也沒麼大問題,隻是要避開和孩子命理相沖的人就行。康公還答應年底到玉鑼臺做法時順便給孩子做個祈福法事。聞喜聽了家丁轉達康公的話後,心裡也突然有些隱隱不安起來,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了一夜。盡管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裡,他和彩萍之間的關係遠不如之前那麼親密,但在聞喜的心靈深處,彩萍的地位還是無人取代,哪怕這年輕貌美的金河英在聞喜的心中其實也隻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他曾暗自發誓,一旦有了兒子就不會再碰這個僅比自己長女大一歲的女人。隻是老來得子的他,要顧慮的東西太多了,外麵這些傳聞也不得不讓他三思。他無法做到直接把貞安從彩萍手裡奪走,因為這樣就意味著和彩萍的關係徹底決裂。失眠的夜裡,許多想法在聞喜的腦海晃過,突然想到長女善美如今已經十七歲了,這幾年李敏華在吉州城盡心盡力,而且成績斐然,這個時候也許該考慮善美的婚事了。 第二天,聞喜顧不上一晚失眠的疲憊就早早起床去到彩萍臥室,對彩萍說:“有個事情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老爺,什麼事?你說吧。”彩萍隻顧著抱著孩子冷冷地說道。 彩萍的一聲老爺,讓聞喜倍感意外,也有些讓他心如刀絞,他不曾想到倆人的關係如今陌生至此。聞喜於是用近乎乞求的口吻說:“你還是叫我名字吧,你叫我老爺,我聽著真不太習慣,也很難受。” “如今這子家人越來越多,以後或許還有三房、四房,也有更多的子女,要維持這麼一個大家子的運轉,就必須有規矩,作為主母的我還是自己帶頭遵守規矩。” 聞喜不假思索說道:“不會有三房、四房的,如今子女三個也足夠了。” 彩萍沒有接聞喜的話,而是直接問道:“老爺,你到底要跟我商量什麼事情?” “長女善美也十七歲了,你看是不是……” “女兒都快滿十七歲了,哎……”彩萍深深地嘆了口氣繼續說:“想我當年嫁給你時也是十七歲,如今卻已是三十六歲的黃臉婆,歲月不饒人啊。敏華這孩子年紀也不小,是應該把這事辦了。” 聞喜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彩萍似乎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是繼續問道:“老爺,你打算定在什麼時候呢?” “我想就今年年底吧,當然日子還是得選過的,隻是這時間有點緊,你這個做母親的要多操心了。” “那是的,善美畢竟是我嫁出去的第一個女兒,敏華又沒了爹娘,我不操這份心誰還會來操這份心?” “隻是貞安這小家夥這段時間一直不省心,我怕到時讓你受累了。” 彩萍聽了這話頓時想到了什麼,他又似乎明白了什麼,又是長嘆一口氣說道:“老爺,你今天為善美的婚事是假,幫你那二房要回貞安才是你的本意吧?” 聞喜聽了急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絕無此意!我的確怕您受累了不是。” “對了,我聽說昨天你派黃師傅去問過康公了,我還聽說家裡有人跟孩子命理相沖,你說這人是誰啊?” “沒這回事,康公沒說家裡誰跟孩子命理相沖,隻是說不要和命理相沖的人一起就行了。” “是這樣啊,那想必已經有人在老爺耳邊吹過枕邊風了,沒事外邊的風言風語我聽多了,早就習慣了。” 聞喜忐忑不安地辯解到:“這些天我一直睡在你隔壁的房間,哪來的人給我吹枕邊風?” “你也不要解釋了,我今天就讓王嬸帶著孩子到西屋去住幾日,等孩子好了再帶過來。如今這孩子是子家唯一的種子,萬一再出什麼差錯的話,我彩萍可就真成了你們子家的罪人了。”彩萍的話一半是挖苦,另一半是無奈。就這樣貞安又被帶回西屋住了半個多月。 彩萍利用這段空暇時間敲定了女兒的婚期,並把嫁妝也置辦得妥妥當當,需要宴請的賓客禮品都一一安排到位。在吉州城的敏華收到師父師母的來信更是欣喜若狂,也早早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善美是子家的長女,因此婚禮自然要辦得風光。 正當善美的婚禮緊張有序籌備時,王嬸家裡卻出事了,她的老伴突然病重,使得王嬸不得已離開了她服務多年的子家。聞喜夫婦對王嬸的離開雖然十分不舍,但也無可奈何。王嬸走後,子家一下子變得人手匱乏。在河洲短工倒是好找,但能帶孩子的長工在短時間內確實是個問題。這時金河英趁機向聞喜推薦了一個人,這人是梨園村陳家的媳婦,是三個孩子的母親,而且第三個孩子還剛出生不久,是個女娃子,因為這陳家很窮,所以就送人家養了。我們這時請來,正好可以給貞安做奶娘。 聞喜有些猶豫,但他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問道:“人可靠嗎?” “肯定可靠,貞安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怎麼給自己的孩子介紹不靠譜的奶娘呢。” 聞喜想了想也覺得並無不妥,但他似乎不是很想自己出麵,於是說:“隻是這家裡的事向來是由夫人決定,這事你不如直接找夫人去商量一下看。” “老爺,我怕夫人,她連我的孩子都要搶走,我推薦的人她會用嗎?” 聞喜聽了有些生氣,立即訓斥說:“怎麼能說夫人搶你的孩子呢?這天底下哪家庶出的孩子不是叫主母為娘,叫生母為姨娘或小娘的。” 金河英見老爺生氣了,也立刻換了口氣說:“老爺,是我錯了!但如今為孩子盡快找到奶娘要緊,我是心急這才把話說錯了。” 聞喜嘆了口氣說:“好吧,還是我去跟夫人說吧。” “老爺,記住千萬不要跟夫人說是我要找的,我怕夫人不同意。” “我知道了。”聞喜說完正要走,卻被金河英拉住了。金河英用臉貼著聞喜的胳膊嬌滴滴地說道:“老爺,如今孩子有了奶娘,我就不用自己喂奶,我希望能為子家再生個兒子,然後我自己來撫養,這樣我也就不會時刻惦記著貞安,子家也能兒孫滿堂,這豈不兩全了。” 聞喜聽了金河英這般撒嬌卻內心平靜如水,他隻是看了看金河英,然後說了句:“如今事多,這事以後再說吧。”說完就走了。 聞喜按金河英的要求把梨園村陳家媳婦呂氏推薦給了彩萍,並說是自己一個很熟的朋友幫忙找的,各方麵都可靠。彩萍是個謹慎的人,她沒有反對聞喜推薦的人選,但表示希望自己能親眼看到本人再決定。幾天後,呂氏就被帶到玉鑼臺子家。這呂氏其實是金河英姨娘的女兒,也就是金河英的表姐,嫁到梨園村陳家。金河英在子家一直苦於身邊沒有自己信得過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彩萍和帳房安排,因此趁著王嬸離開的機會推薦了自己的表姐,目的是想在子家安插自己人。呂氏是個沒有見過世麵的人,來到子家顯得十分拘謹。彩萍問了一些問題,呂氏按照金河英事先給自己講好的答復了彩萍,遇到稍微復雜麻煩的問題,倒也很坦率說自己不懂,需要夫人指點。呂氏留給彩萍的觀感印象雖然一般,但似乎還算實誠,並且身體方麵看上去也很健康,在眼下缺人這個檔口,彩萍就同意了。呂氏來到子家最初的日子裡,她幾乎就做一件事就是照看著孩子。她瞅著大夥忙的時候就把孩子悄悄地帶到西屋去了。彩萍這會也顧不上這事,心想這金河英畢竟是孩子的生母,因此也就默許了。 河洲嫁女各種禮節也是相當的繁瑣,子家在女兒出嫁的前一日就要迎接親戚的到來,在當地這叫迎賓接客。出嫁當日,唐村李家出一支迎親隊到女方家去接親,迎親隊一路上扛著轎子,吹著嗩吶、敲著鑼、打著鼓來到子家。當迎親隊接近玉鑼臺時,彩萍則抱著女兒善美在房間內痛哭一場。隨後子家立刻上菜上席招待好迎親隊。午餐過後母女倆又抱頭痛哭一場,然後迎親隊就把新娘給接走。女子出嫁後三天,新郎官要帶著媳婦回娘家,這叫回門。這一切程序走完後,這婚事才算完畢。敏華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新婚的快樂中,這婚一結完他就要考慮回吉州城繼續打理生意,善美當然是要跟著過去的。彩萍這時卻又為自己女婿女兒的生活發愁,這善美從小就沒吃過苦,幫敏華打理生意還行,做飯做菜就成問題。這時李姑娘向彩萍主動提議去吉州城陪伴哥哥嫂嫂。話說李姑娘自從被分配到金河英那裡後,一直不被金河英所喜。金河英知道李姑娘是彩萍安排到身邊監視自己的,因此事事排擠她,恨不得早點把她擠走。彩萍心想善美一個人到陌生的吉州城,身邊有個伴不僅方便還能排解寂寞,更重要的是李姑娘是李敏華的堂妹,因此也少了許多不便,彩萍於是欣然答應。 李敏華夫婦離別當日,嶽父嶽母親自到碼頭相送。善美、李姑娘這一走,子家相當於一下子就少了兩人,彩萍更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往日裡,彩萍在家的主要工作就是打理子家所有產業賬目。善美是母親的得力助手,她繼承了她母親的聰慧,不僅心靈手巧,而且記性頗強。善心則不一樣,性情更為溫婉一些,倒是很會照顧人。何蓮自從兩個兒子去省城讀書後,她一個人住在鎮上的宅子裡,倍感孤獨無聊。何蓮於是跟彩萍商量,讓這個未來的兒媳婦陪伴自己。這樣一來善心也有大半時間不在母親彩萍身邊。 子家一下子人手少了很多,形勢也頓時大變。家裡的兩個男工,賬房黃師傅經常跟在聞喜身邊,算是聞喜的得力助手;廚師梁師傅專注於廚房和園子裡的蔬菜瓜果,對子家其它事物充耳不聞。子家還有侄子貞明,他大多時間在書院,偶爾回玉鑼臺家裡一住。貞明是個讀書人,性情比較敏感,自從父親沒有同意貞明遷譜後,他在子家的身份就顯得比較尷尬,雖然叔叔嬸嬸對他一往如初,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當成外人看待。這新來的呂氏明麵上是來幫彩萍照顧貞安,暗地裡是向著金河英的,她瞅著彩萍忙碌的時候就帶著孩子去西屋。彩萍當然早就看出來這一點,但她沒有說破。王嬸和李姑娘的離開對彩萍而言是失去了信賴的幫手,對金河英而言是少了被監視的耳目。子家的此種形勢讓金河英心情大好,她覺得自己在子家似乎一夜之間就獲得了主動權。而彩萍這邊的事情似乎變得更多了,也更平添了一份孤獨和無助感。聞喜對這一切變化也是看在眼裡,他似乎不急著幫彩萍擺脫困境,而是想借著彩萍身處孤獨的機會趁機修復兩人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