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18673 字 2024-03-16

清明節那天,聞喜被兒子刺傷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河洲鎮的大街小巷。金鎮南聽到這個消息,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心想這子家總算要絕戶了。聞喜今年正好六十歲,貞安這一刀刺中了他的肺部,見閻王是早晚的事情。此刻昏迷中的聞喜終於走到了彌留之際的記憶長廊的盡頭,接下來是接受生死判官的審判還是一碗孟婆湯結束這波瀾起伏的一生,他似乎已經不在乎了,然而他還有未了的心願,就是這未了的心願吊著他的最後一口氣。   貞安逃出玉鑼臺後就躲進了醉春閣叫了一群平日裡服侍他的女子圍著他轉。貞安這時哪有氣力乾那茍且之事,走投無路的他隻不過為了尋求一點刺激壓抑內心的恐懼而已。他爬到妓女的懷裡像一具死屍一樣一動不動,這把那見多識廣的妓女也給嚇呆了。很快官府就找到了他,貞安被上了戴上了重重的枷鎖押送到縣衙去了。貞安以子弒父,在大清律令裡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就是皇帝老子發慈悲都救不了他。吳縣令自然也不敢怠慢,於是立即開審貞安。   貞安被帶到衙門公堂,麵對著無比威嚴的縣令和衙役就立刻渾身哆嗦著。貞安戰戰兢兢陳述自己是為父母報仇,殺的是仇人,不是弒父。縣令調來戶籍卷宗一查,於是喝道:“大膽狂徒,這戶籍上寫著你就是子聞喜的親生兒子,你的生母金河英於乾隆四十六年嫁到了子家做偏房側室,次年生了你這逆子。你母親金河英於乾隆四十九年刁奸侄子子貞明,導致子貞明受辱自殺,同年你母親被官府判刑後羞愧難當並投河自殺。何來子聞喜殺你父母之說?難道這子聞喜自己殺了自己?”貞安這才頓感不妙,於是趕緊招供說:“這一切都是金河村的金榮奎慫恿的,是他編造了我的身世,他還說子貞明是我父親,金河英是我的母親,他們都是被聞喜夫婦給害死的……”貞安在慌亂中交待了一切。這時吳縣令又下令帶金榮奎對質。金榮奎被帶走的消息也立即傳遍了金河村,金鎮南隱隱察覺事情鬧大了,他擔心這金榮奎會把自己供出來。果然不出所料,在縣令的嚴刑拷問下,金榮奎很快就把金鎮南如何收買他,並教他說謊並偽造聘禮的詳細過程給供出來了。吳縣令正為前段時間金鎮南出爾反爾,百般推辭感到惱怒,心想這次一定要給金鎮南顏色看看。一旁的師爺趕緊叫住了吳縣令,二人來到內堂,李師爺這才露出了一絲奸笑說:“大人,您的好事成了。”接著李師爺又湊到吳縣令耳邊竊竊私語一番。吳縣令聽了微微一笑,並不時點點頭。吳縣令很快就回到公堂,接著一聲喝道:“把犯人壓下去,擇日再審,退堂。”   退堂後,吳縣令和李師爺立刻細細商議著下一步計劃。李師爺建議說:“我這就帶幾個衙役去河洲一趟,把此事告知金鎮南。若金鎮南識相,定會乖乖的把女兒送來,若不識相我就立刻把他綁來,這教唆殺父可是大罪,要殺頭的,他金鎮南不會不明白其中的輕重。”   吳縣令得意的說道:“師爺這招妙計,那就煩請師爺河洲走一趟。”   李師爺帶著一群衙役來到金鎮南家門前分列兩隊,李師爺則親自上前敲門。金宅門房家丁急忙前去開了門,門房見了師爺說要去通報一聲。隻見師爺一臉不耐煩說道:“通報就免了,我又不是來做客的。”說著就帶著衙役直入廳堂去了。門房見狀覺得不妙,於是趕緊奔在前頭去通告金鎮南。金鎮南聞言急忙來到客廳會見李師爺。隻見這李師爺一點都不客氣,他徑直坐到金鎮南家客廳的主座上,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張招供狀扔到金鎮南麵前。金鎮南接過紙張打開一看,頓時嚇得麵色如土,然後狡辯說:“這絕對是誣陷!這絕對是誣陷!李師爺、吳縣令你倆可要為草民做主啊。”   “是不是誣陷,到衙門一趟就清楚了。來人,給我帶走!”李師爺故意提高嗓門喝到。   李師爺這一喝把金鎮南給嚇得半死,他雙手發抖著掏出手帕擦拭了額頭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問道:“李師爺,這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李師爺冷冷地說道:“餘地嘛總是有,那要看你怎麼做?”   金鎮南大概知道吳縣令要什麼,但他還是戰戰兢兢試探道:“師爺,要多少銀子才行?”   李師爺搖搖頭反問道:“這是銀子的問題嗎?”   金鎮南心想隻有犧牲翠玲來換取平安了,於是說:“我一定把小女送到吳大人府上,你看這樣總行吧?”   “空口無憑,還是把日子定好,不能等太久,這殺父是大案,是要報送朝廷的,一旦上報到那時再反悔可就來不及了。隻要把翠玲姑娘送來,這案子自然就跟你金鎮南無關。”   聽了師爺這番話,金鎮南才放下心來。金鎮南趕緊跟喬總管一起查了查黃歷,確定在三天後就把翠玲送到吳大人府上。李師爺走後,被嚇得幾乎要魂飛魄散的金鎮南癱倒在座椅上,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翠玲知道父親要把她送給縣令吳大人做妾後,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於是趕緊找來自己的貼身丫頭商量這事。最終,翠玲下定決心要和留承業私奔,她讓丫頭一定要想盡辦法出去給留承業傳遞口信。   留承業知道聞喜被刺後,也想著擇日去子家看看這位對自己有些恩情的老人家。隻是如今留承業身無分文,之前攢下的這點微薄的積蓄,在前段時間療傷時花得一乾二凈。他於是向關係要好的船工借了幾文錢,買了一份薄禮一大早就去到了玉鑼臺子家。黃師傅領著留承業進了院子後,留承業有些不由自主的左顧右盼地打量著這個子家。他有些好奇,雖然這是自己第一次來子家,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這番表情讓黃師傅也很納悶,隻得再三催促他進內院去見聞喜。   彩萍見留承業來看聞喜,含著淚水說:“難得你有這份心意來看看我家老爺。”留承業沒有說話,隻是對彩萍深深地行了個禮,就隨彩萍進了聞喜的房間。這時的聞喜已經稍微醒過來了,敏華、善美、善心都圍著父親一刻不停照料著。附近的郎中都請了個遍,來看過後都搖搖頭說,這一刀雖然沒中要害,但肺部傷得太深,加上老爺年歲已高,基本上很難痊愈,估計大限就在這幾天,並囑咐子家做好心理準備。留承業見了子聞喜有種莫名傷感,這種傷感不僅僅是因為聞喜對自己有恩,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聞喜見了留承業來看自己,雖然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了,但還是微微張了張嘴。留承業看過聞喜後,子家本想招待他在家用餐,但留承業再三推辭,子家於是也不好強留。   留承業剛下玉鑼臺,隻見翠玲姑娘的丫頭迎頭趕上說:“你這人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們小姐托我找你,都要急死了。”   留承業大為疑惑問道:“丫頭,出什麼事情了?”   這丫鬟把留承業帶到隱蔽處,悄悄地把事情跟留承業說了一遍,最後又說了一句:“事情太急了,你要盡快做決定,不能猶豫。”   “隻是我現在身無分文,這該怎麼辦啊?”   丫鬟聽了這話,於是怒了:“男子漢大丈夫,難道就被幾個銅板給難住了嗎?如果這樣,算我們小姐瞎了眼,看上你這個窩囊廢。”   留承業聽了丫鬟當頭怒喝,他指天發誓說:“我一定要帶翠玲遠走高飛!”接著丫鬟把今天金鎮南的情況說了一遍,並且告訴留承業:“今天是倆人出走的最好時機,因為老爺出門去了,估計今晚也不會回來,過了今天,接下來恐怕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留承業接著和丫鬟商議了好細節,並約定下午申時就動身,然後就分頭行動。   留承業急忙回到自己住的船艙,從自己的一堆破爛衣服裡取出了一塊玉佩,留承業雙手把玉佩捧在胸前,心想這是爺爺臨終前給他留的唯一遺產,也是留家的唯一傳家寶。爺爺臨終前曾親手把這塊玉佩交到自己手裡。當年爺爺還告訴他這玉佩是祖傳寶物,承載著他的身世命運,一定要妥善保管。爺爺去世後,他一直帶在身邊,但從不示人。這次為了翠玲姑娘,他下定決心將這塊玉佩當出去。   留承業懷揣著玉佩來到了鎮裡的唯一一家當鋪,準備把這塊玉佩當了。留承業把玉佩給了當鋪掌櫃,並問道:“掌櫃的,這塊玉佩能值多少錢?”   掌櫃接過玉佩一看頓時一驚,心想這玉佩怎麼這麼眼熟?他思慮片刻終於記起來了,這不是當年夫人托我去定製的玉佩嗎?掌櫃清楚記得當年族長夫人何蓮找到自己,讓自己幫忙置辦一份禮物給子家剛出生的兒子做滿月禮。因為是東家夫人親自交待,掌櫃絲毫不敢怠慢,從選材、刻字都是自己一手操辦。後來這玉佩伴隨子家小少爺一起被拐走,如今怎麼到這年輕人手裡?莫非…….這掌櫃沒有繼續往下想,於是問道:“這塊玉佩是您自己的嗎?”   “是我爺爺傳給我的,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你可不能賣了,我現在急著要錢用,等我有錢了,我會來贖回的。”   “那你想當多少錢?”   “五兩銀子值嗎?”   “這玉佩粗看一下,就這材質和做工都不止五兩,我可以給你二十兩銀子,不過你得在這裡等一個時辰,我得先拿去鑒定一下。”   “不行,我怕你換了假的給我,到時不認賬了。”   “你現在就急著用嗎?”   “我當然急,未時前我一定要拿到銀子。”   “那我先給你十兩,再給你一份字據,現在巳時還未過,你等在這裡還來得及,等我回來後再給你十兩。小夥子,你看如何?”   留承業遲疑片刻說:“那好吧。”留承業說完就在當鋪坐下靜候著。夥計也立刻上去給他泡了一碗茶。   掌櫃拿著玉佩急忙趕去找何蓮。到了何蓮那裡,發現善心也在和婆婆商量父親的事。掌櫃這一路小跑過來,氣喘籲籲說:“夫人,少奶奶,您倆正好都在,夫人您看看這玉佩。”掌櫃說著就把玉佩遞給了何蓮。何蓮大吃一驚問道:“這是從哪裡來的?這不是我當年送給貞觀的滿月禮嗎?”   “夫人,這玉佩當年是您托我辦的,共花了十兩銀子,我記得一清二楚。剛才有個小夥子來到店裡說急著用錢,需要把這塊玉佩當了。我為了先穩住他並搞清楚這玉佩的來歷,答應了對方這玉佩可當二十兩銀子,已經先付了他十兩,剩餘十兩我讓他等我一個時辰再付。”   “老掌櫃,你做得很好!你先不要露麵,趕緊派人盯住這小夥子,這幾天都要盯牢了。”何蓮說完,立刻跟善心說:“走,我們趕緊去找你娘商量。”   掌櫃聽了何蓮的安排就匆忙準備去了。何蓮、善心則帶著玉佩趕緊去往玉鑼臺。何蓮怕驚動了聞喜,更擔心重傷的聞喜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於是讓善心把彩萍叫到客廳商議。何蓮把玉佩給了彩萍,彩萍一看到玉佩,渾身像被電了一般顫抖著,然後問道:“我玉佩哪裡來的?我兒回來了嗎?”   善心急忙捂住母親的嘴說:“娘,你冷靜點,暫時不要驚動爹爹,爹如今重傷,要是猝然間聽到這個消息,我怕他老人家緩不過勁來。”   彩萍這才放下聲音,問道:“我兒貞觀找到了嗎?”   何蓮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彩萍。彩萍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說道:“我們趕緊去會會這孩子。”   “這孩子被老掌櫃暫且拖住在當鋪裡,那裡人雜,不是說事的地方。這邊親家公都這樣了,恐怕也不行,所以不如到我家去,我先去安排人手,以防萬一。”   “何蓮,讓您費心了!就依你說的去做吧。”   彩萍怕出意外,讓善美善心留在家裡照顧父親,又吩咐李敏華去找老掌櫃把那小夥子帶到何蓮家裡。何蓮一路上勸彩萍待會見到這孩子要鎮定,無論結果怎樣,都不能自亂陣腳。彩萍則說:“我等這個孩子都快等了一輩子,如果真是我家貞觀,那感謝蒼天有眼,不絕我們子家。如果他不是貞觀,要是能弄清個中緣由,我也死了這個心認命了。”   何蓮嘆了口氣說:“是啊,如果不是當年貞觀被拐,怎會弄到這個地步?”   彩萍則強忍著淚水說:“我和聞喜這輩子為了給子家留個後,這幾十年生出多少事端來,鬧出多少人命,現在連聞喜自己都搭了進去。”   李敏華找到當鋪掌櫃把事情交待了一下,掌櫃這才出現在留承業麵前。留承業見掌櫃來了,趕緊上前說:“這玉佩沒有問題吧?快把剩下的十兩銀子給我。”   “年輕人甭急,這玉佩沒有問題,錢也可以給你,隻是這玉佩的來歷,你需要仔細說清楚。”老掌櫃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這玉佩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有什麼需要說明的?趕緊把錢給我吧,都快到未時,我有急事得走了。”   老掌櫃看留承業很急的樣子,於是說:“你恐怕一時半刻走不了了,有位老夫人想見你。”   留承業有些不耐煩了,於是說道:“我沒空,不見!如果你要賴掉這十兩銀子,我就先不要了,快把典票給我。”   “不行。”老掌櫃話剛落音,幾個彪形大漢就出現在留承業麵前。   留承業見狀內心一陣慌亂,他想是不是自己跟翠玲姑娘私奔的事情已經泄漏,為了試探對方,留承業怒吼說:“你們想怎樣?我就典個玉佩而已,你們還能綁架我?這河洲還有王法嗎?”   “小夥子,我剛才說了,隻是有位老夫人想見你,隻要你配合,我們不會傷你一根毫毛。”   這幾個彪形大漢頓時將留承業抬了起來往何蓮住處抬去了。隻見留承業奮力掙紮呼喊,但都無濟於事。留承業被帶到客廳,隻見何蓮和彩萍坐在客廳上方,李敏華站在彩萍身邊。彩萍一看是留承業頓時大吃一驚說道:“原來是你?”四個彪形大漢剛放開留承業,他就立刻向前咆哮著:“你們就是一群強盜,憑什麼抓我到這裡?”李敏華見留承業情緒激動,立刻上前安慰說:“留承業,不得對兩位夫人無禮!兩位夫人隻是想問你一些話。”幾個大漢立刻又跟了上來,一把將留承業按回了位子上。留承業坐下後說:“子夫人,我一直以為你是好人,你若對我有什麼疑問,為何今天早上我到你家你不問,偏要等我急著離開河洲時卻將我抓了起來,你這樣做可不厚道,你這安的是什麼心?”彩萍聽說留承業要離開河洲以為跟此事有關,便想問出個原由。留承業卻仍舊強硬回答說:“這跟你無關,這是我個人的事情。”彩萍沒再追問他要離開的原由,而是轉而問起玉佩的由來。留承業一臉不耐煩回道:“我跟掌櫃說了多少遍了,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關你們什麼事?”   “你今天若想離開這裡,你必須把你的身世和玉佩的來歷給講清楚,否則你今天甭想離開這裡。”何蓮嚴肅地警告留承業說。   “子夫人,我的身世來歷您是清楚的,我跟您無冤無仇,你糾結這個問題乾嘛?”   彩萍也沒有客氣,她單刀直入說:“你撒謊了。”   留承業每每聽到有人問他身世來歷,他都是瞬間毫毛直豎,立刻想起爺爺生前的警告,因此他對這樣的問題從來不予回答,這次也一樣,而是故意提高嗓門說:“我要告官,告你們綁架我。”   何蓮先是冷笑一聲說道:“你要告官,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金家族長的夫人,你在河洲鎮也是呆了幾年,也大概知道在這河洲地界,就是縣太爺、吉州知府過來,都要對我們金家禮讓三分,況且我今日沒動你一根毫毛,也沒有傷著你,隻想跟你好好談談,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李敏華也警告說:“你以為你今天還走得了嗎?這塊玉佩牽連到乾隆三十九年河洲的一個大案。其實我們現在就可以把你送到縣衙去,讓縣令來審理這個案件,但念在以往有些交情的麵上,先和你協商,但如果你不配合,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留承業聽李敏華這麼一說,雖然仍舊一頭霧水,但似乎也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麻煩,他隻得跪地求道:“二位夫人,我來到河洲數年,也得到子老爺和子夫人不少照顧,一直以來我都很敬重二位,更沒有想過要得罪您二位,如果我過去有什麼地方冒犯了您二位,我求求您今天先放我走,等我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改日我再回到河洲任二位夫人處置!我留承業絕對說到做到。”   彩萍覺得這孩子說有急事倒也沒有撒謊,於是又問:“你一直口口聲聲說有急事,早上到我家時怎麼沒有聽你提起過,到底出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們或許能幫你。”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去解決的。我不想連累二位,尤其是子夫人您。”留承業此時想到翠玲姑娘應該還在焦急的等待自己,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彩萍麵對這僵持的局麵,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誠懇地對留承業說:“孩子,這塊玉佩牽扯到我們子家的未來,或許也跟你自己的身世關聯著,你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把事情講明白。”   留承業眼看著跟翠玲姑娘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他本想留出一個時辰去搞定一條船,但如今恐怕已經來不及,心想反正私奔無望,倒不如先求助一下眼前這個族長夫人看看。留承業於是問道:“能不能讓其他人走開一下,我向二位夫人說明我今天的急事。”   其中一個為首的大漢說道:“夫人,這小子不老實,恐怕對您二位不利。”   何蓮卻說:“你們下去無妨,這孩子不會傷害我們兩個老婦人的,敏華、老掌櫃,你們也下去吧。”   既然夫人發話了,眾人於是都同時退下。見眾人離去,留承業才說:“二位夫人,我今天這事您二位一定要替我保密,否則我不但有性命之憂,還會連累翠玲姑娘。”   彩萍立刻回答道:“我們不會傷害你,也一定會保密的,你放心說吧。”   留承業於是把今天和翠玲姑娘打算私奔一事,以及前因後果都如實交待一番。兩位夫人聽了這才明白這孩子的苦衷,何蓮這時說:“我理解你的難處。這樣吧我馬上派人隨你去碼頭把翠玲姑娘接到這裡,你們先在我這裡住下。我這可是全河洲最安全的地方,不要說金鎮南,就是吳縣令也不敢貿然來我這搜查。等到玉佩的事情弄清楚了,要是跟你無關,我定會悄悄地把你送出河洲。”留承業如今已是山窮水盡,隻得選擇相信何蓮。為了避開別人的眼線,何蓮用自己的轎子,將在碼頭上焦急等待留承業的翠玲接到了自己住處。留承業見翠玲平安到來,這才選擇配合兩位老夫人的問話。在眾人的焦急等待中,留承業開口說道:“好吧,那我就把我的身世和經歷細細跟二位說來,隻是二位夫人,我該從哪裡講起呢?”   彩萍回道:“從你爺爺講起吧。”   “好的,夫人,那我就從我爺爺劉洪恩講起吧。我爺爺本姓劉,卯金刀的劉,祖籍西城人,因為祖上有人造反被朝廷誅了九族。幸好我們劉家有位好心的洪姓門客用自己的兒子替下了我爺爺,這樣我爺爺才得以活了下來。爺爺為了避開官府的追捕於是跟恩人姓了洪,恩人帶著我爺爺來到吉南縣洪家坊生活,後來又遷居到吉南縣城。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才改回劉姓,但他老人家的名字沒有更改,表示記住洪家的恩德。”   彩萍繼續追問說:“那你的父母呢?”   “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爺爺說我父親在我出生前幾個月內就因故去世了,因為我父親的死,我娘深受打擊,在乾隆三十九年元宵節生下了我,不久也一病不起。因為我們家窮請不起郎中,我娘也很快就病死了,所以我從小就是爺爺養大。”   何蓮又問道:“你這塊玉佩到底是怎麼來的?”   “這我已經跟老掌櫃解釋過了,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   “那你知道玉佩上貞觀二字的來歷嗎?還有這生辰?”何蓮這一問將留承業給難住了,他從小沒有讀過書,即便後來闖蕩江湖識得幾個字,但也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字的含義,爺爺也從沒有講過。留承業於是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李敏華這時問道:“那你又為什麼改姓留下的留?”   “我爺爺曾告訴我,乾隆四十年有官府到洪家坊查我爺爺的身世,為了躲避官府追查,爺爺又帶著我遷居到泰河縣並改姓留,希望我能保住劉家的血脈,等我有了孩子以後再改回本姓。我爺爺於乾隆四十九年去世,以後的事情子夫人也大概都知道了。”   “既然你父母都死了,那你爺爺有沒有告訴你他們埋葬在哪裡?你有去掃墓過嗎?還有你父母的名諱知道嗎?”李敏華繼續追問到。   “這…這我爺爺的確沒有跟我說過,我自懂事開始就跟他一直在外跑船,也從來沒有去問過。”   李敏華直截了當說道:“有沒有可能你爺爺根本就是假的,他或許根本就沒有兒子,否則他這麼疼你,怎不會懷念自己的兒子,也就是你父親呢?甚至連名諱都不曾告訴你?也從不帶你去祭掃?”   彩萍聽到這裡眼淚就流下來了,她越來越掩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心想眼前這個孩子大概就是自己找了大半輩子的兒子了。何蓮注意到了彩萍的激動之情,於是緊緊地握住了彩萍的手,示意她鎮定下來。接著何蓮對老掌櫃說:“老掌櫃,你跟這孩子說說這玉佩的來歷吧。”   老掌櫃於是說道:“乾隆三十八年,子夫人生下一兒子,後來子老爺給兒子取名為貞觀。當時我們這位夫人托我找人刻製這塊玉佩送給子家公子作為滿月禮,這塊玉佩上的貞觀二子就是子夫人兒子的名字,這上麵的小字是子夫人兒子的生辰。”   老掌櫃說完,李敏華又補充說:“不幸的是在乾隆三十九年元宵節那晚,這孩子戴著這塊玉佩被人拐走了,此後數十年裡我嶽父嶽母二人歷經千辛萬苦尋遍了吉州各地,但仍一無所獲,如今這塊玉佩竟出現在你身上,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留承業無法理解個中原由,他還是拒絕相信這一切,於是說:“你們說的越來越離奇,我憑什麼相信你們的話?你有證據嗎?”   留承業的話剛落音,老掌櫃就立刻回答說:“有,這塊玉佩右下角有點雜質,當時我還嫌這玉不夠純,但當時的雕刻師傅說這是他那裡僅剩的和田玉。如今這老師傅雖也已六十多歲,但尚健在,就住在南福街,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叫他來對質。”   這時彩萍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激動而又飽含苦楚之情了,她走到留承業麵前,痛哭流涕說道:“如果這玉佩真是你的話,你應該就是我尋了大半輩子的兒子。”彩萍說完雙手緊握住留承業的手。留承業一時不知所措,趕緊掙脫了彩萍的雙手說:“子夫人,我怎麼會是您的兒子?我知道你們子家家大業大,但我也不能因此亂認父母,背棄祖宗啊。”   荷蓮見留承業一臉惶然不知所措的樣子,於是冷靜說道:“今天的確事發突然,你也許需要時間接受事實,隻是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派人帶你去官府調閱當年的案件卷宗,子家兒子被拐的案件裡應該有這塊玉佩的記錄。”   彩萍又問道:“孩子,你那所謂的’爺爺’是不是個子瘦小,喜歡抽旱煙?”   “是的,夫人您見過他老人家?”   “貞觀被拐當天,我家老爺在碼頭見過,而且他們還聊過幾句。隻是沒想到就是這人在不到一個時辰裡就把我的貞觀拐走了。”彩萍邊說邊哭,一直在用手絹擦拭著眼淚。這場麵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很動容。彩萍又說道:“我再問你一個很關鍵的細節,如果不是那你可以走了,如果是,那一定就是我遺失多年的兒子。”   留承業遲疑片刻回答說:“你問吧,我一定如實回答。”   “你右大腿內側是不是有一道疤痕?”彩萍在問這個問題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心跳再加速,她知道這是驗證留承業是不是貞觀的最關鍵性問題,此刻她更期待著留承業能給他肯定的答復。留承業聽了彩萍這個問題,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他似乎很猶豫。正在這猶豫間,何蓮暗示了一下李敏華和身邊的幾個大漢。他們一起把留承業強扭到隔壁房間並強行查驗了一番。李敏華看到貞觀右大腿內側的確有一道疤痕,他頓時掩抑不住內心的興奮,飛奔到客廳說:“嶽母,的確如你所說有道疤痕,您的貞觀回來了。”整理好著裝的留承業也趕緊出來解釋說:“夫人,這疤痕是我小時候不小心弄傷的,這隻是個巧合而已。”此刻彩萍顧不上留承業的解釋,她激動地走到留承業跟前抱著他說:“兒啊!娘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受苦了!”留承業卻仍無動於衷,他一時無法接受這種身份的轉變。彩萍見狀更是傷心地哭訴說:“難道你現在還不願意相信你就是我兒子嗎?”彩萍沒等留承業回答,就把這道傷痕的來歷跟留承業講了一遍。緊接著又對留承業說:“你那個所謂的‘爺爺’就是個騙子,他或許早年就喪子,眼看著自己行將就木,怕他的劉家無後,於是夥同他人在乾隆三十九年元宵節在河洲街頭拐走了你。”接著彩萍又將自己大半輩子尋找孩子的艱辛也細細講了一遍。   留承業聽完彩萍的話也不禁為之動容,他對自己身份認同似乎產生了動搖,即便他這一輩子從來就沒有體驗過母愛,可如今看到眼前這個為了孩子嘔心瀝血的老母親,似乎感受到了濃烈的母愛,這是他這輩子最夢寐以求的,也是最為羨慕最想擁有的一種愛。在他歷經艱辛的成長過程中,沒有爹娘的悲慘命運曾讓他遭受了多少冷嘲熱諷,曾幾何時野孩子就像他臉上的刺青,讓他成為別人嘲諷取樂的對象。他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父母的形象,然而這種幻想也曾隻有在夢裡才會感受到幸福。如今當這份幸福真切的擺在麵前時,他卻猶豫了,因為就在這一瞬間爺爺的身影在他腦海裡劃過。從他自己懂事以來,爺爺一次又一次跟他灌輸過家族先人的苦難和艱辛往事,這些往事深深的刻入他的骨子裡,讓他堅信自己就是劉家生生不息頑強不屈的種子。每當他感受到孤苦伶仃的時候,他也會想起在小時候無論生活多麼艱辛,但爺爺總不會忘卻自己,家裡僅有的一個饅頭、別人偶爾送的一個梨、甚至一塊糖,爺爺都要留給自己。小時候每當自己生病了,爺爺會不顧年邁體弱,撐著瘦小佝僂的身影,迎風冒雨帶他四處求醫。此刻他想到這些,不由得捫心自問一個如此深愛自己的爺爺怎麼會是假的?此刻他又想到了正在隔壁的翠玲,在這些年裡翠玲是活著的唯一希望,如今帶著翠玲離開河洲遠走天涯是讓翠玲掙脫魔抓的唯一出路,想到這裡留承業堅定說道:“不,夫人,我不是您的兒子貞觀,我是留承業。”   何蓮、李敏華以及在場的人都紛紛勸留承業接受事實,但留承業仍舊不為所動,他開始咆哮著要帶翠玲走。彩萍見狀更是感到撕心裂肺之痛,無奈地跪地痛哭,何蓮隻得不斷安慰彩萍。就在這時一直在偏房靜靜地聽著的翠玲姑娘走了出來,她對留承業說:“承業,我是河洲人,對子家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剛才的一切我也都聽到了,子夫人和族長夫人沒有騙你,你應該接受現實。”留承業見翠玲出麵,他緊緊握住翠玲的手說:“翠玲,我不想這些了,我隻要跟你一起,我們躲到沒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遠離這些紛爭。”   翠玲姑娘含著淚水說:“不,承業,我不能這麼自私。你們談話時我剛才也想了很多,你一輩子孤苦伶仃,如今終於找到了親生父母,你應該慶幸才是。尤其是你父親現在身受重傷,危在旦夕,你不去陪伴父母盡孝,反而帶我遠走高飛,是為大不孝!我不能讓我喜歡的男人成為這樣的人。”   翠玲姑娘的拒絕,讓承業陷入了抓狂。彩萍見此情形,內心既是心疼這個失散多年的兒子,又對兒子不願麵對現實,內心無限失落而又充滿恨意,於是說:“貞觀,事到如今,你還不想認我這個娘,這也是我的命。”說到這裡,彩萍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說道:“是娘對不起你,當年沒有照顧好你,才讓歹人有了可乘之機。如今你要走,為娘的也不攔你,隻是我希望你能看在你重傷的父親麵上,回家陪他老人家走完這最後一程。這些天你父親一直時而蘇醒,時而昏迷,但嘴裡一直念著幾個孩子的名字,其中念得最多的是貞觀。貞觀才是你真正的名字,是你父親取的。等你父親百年之後,你若還不願認我這個娘,我會給你一大筆銀子,可以夠你們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銀子,送你倆離開河洲,讓你們無憂無慮的去過你們想過的日子。”陷入進退兩難之中的留承業遲遲不肯答應。彩萍見狀心想這孩子鐵了心不願認自己,於是乾脆跪地哀求。這時李敏華急忙上前攔著嶽母說:“使不得!使不得!”   何蓮見狀於是對著留承業怒罵道:“你可知道,你母親懷你生你,受了多少罪?你出生難產,差點一屍兩命。你出生時你母親傷了身體再也不能生育。你不幸被拐,你父母為了尋找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後來眼見尋你無望,他倆口子為了給子家留個血脈,以至於你們子家發生了多少事情?這些年來死的死,傷的傷,最後連你父親的命都搭進去了,這一切罪孽是誰造成的?還不是你那罪大惡極的假爺爺,他才是你的仇人!他讓你一輩子受苦受難!試想你若不被那姓劉的拐走,而是一直在父母身邊長大,你會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罪嗎?”   “承業,回家去吧!我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以後你要好好陪伴父母。我也要回去了,我接受命運的安排。謝謝你今天為我做的一切。”翠玲姑娘說著,流著眼淚就往外走了。留承業看到翠玲要走,於是立即沖上去抱住了翠玲說:“跟我回子家吧,我娘會想辦法去你家說媒求婚的。”   翠玲搖搖頭說:“你也許不知道,你當年有個堂哥叫貞定,來到河洲子家。他喜歡我一個堂姐,結果是一死一傷,最後連同我爹也顏麵掃地。我爹這輩子最恨你們子家,他怎麼肯將我許配給你?我爹他表麵上很愛我、疼我,其實我隻是他用來巴結權貴的工具罷了。即便如此,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養育了我,我就要報恩於他。”翠玲姑娘說完,掙開了留承業的雙手,就頭也不回地跑出了何蓮的家門。留承業看著翠玲遠去,跪地抱頭痛哭。   彩萍上前安慰貞觀說:“孩兒,我們回家吧!無論金鎮南答不答應,娘都會托人去說媒求親,隻要我們子家給的起的,給什麼都行。”留承業擦乾了眼淚,扶著彩萍,猶豫了許久終於說道:“娘,您真是我娘嗎?”何蓮見了此情此情,嘆了口氣說:“哎….苦命的孩子啊!不過現在好了,你終於回家了。”   彩萍見時候不早,怕聞喜那邊出事,於是等眾人平靜下來就立刻辭別了何蓮,並說道:“親家母,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子家永世難忘!”   “親家母,我們是一輩子的至交,這點事算什麼?我也對不住你家善心,連累了她一輩子。”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聽說族長這些天身體也不好,隻是如今家裡這個樣子,我都沒有抽空去看望一下。”   “是的,福文這些天也病勢沉屙,怕是日子也不多了。”   “族長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等聞喜穩定了,我也讓善心趕緊回家幫忙照顧一下。”   “這金福文平日就疼他那些個狐貍精,現在病成這個樣子,這些狐貍精都隻顧著算計老爺身後的利益,竟沒有一個人願去為他做點什麼,這些天也都是我和榮耀在照顧著。善心那邊你讓她不用操心,還是多陪陪她重傷的父親吧。”   李敏華、留承業一起扶著彩萍到了家門口。這時三人停了下來,彩萍對留承業說:“孩子,進了這家門,你就是子貞觀,再也不是什麼留承業了。”   留承業低著頭輕聲說道:“娘,我需要一點時間。”   “敏華,你先進去,跟大家招呼一聲,說明一下情況,讓大夥見了貞觀一定要鎮定,不能太驚著你嶽父了。貞觀的事情應該緩緩地讓他接受,不宜操之過急。還有,讓黃師傅在大門口牌坊那邊放串鞭炮迎接貞觀回家。”敏華聽了嶽母的交待就急匆匆進屋準備去了。貞觀扶著母親進到外院問母親說:“我出生時這園子也是這般模樣嗎?”   “你是在鎮上出生的,你出生後才搬進來的,隻是你在這裡還沒住上一個月就被拐走了,後來又經過一次大翻修,所以現在跟你出生那會,還是大不一樣。”   “娘,難怪我上午來時看著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所以就多看了幾眼。”   “原來如此!上午你走後黃師傅還跟我說這孩子在園子裡怎麼一直東張西望,像是要找什麼東西似的,像個小偷來打探什麼似的。這人啊無論離家多久,自己的根總是斬不斷的。”   “娘,我一直記得三年前我們給您搖船去吉州那次,那時我真的好羨慕您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   “是娘沒有照顧好你,讓你這些年受苦了!你知道這些年是什麼支撐著我活下來的嗎?自從你失蹤後,我和你父親這些年來一直做這樣一個夢——夢見你坐著船回來和我們相認。說來也很奇怪,自從那次我們船上相見後,我和你父親就都沒再做過這個夢了,原來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   正在這時敏華和黃師傅急匆匆趕來,黃師傅見了貞觀大吃一驚說:“原來您就是老爺夫人找了大半輩子的少爺啊,快請進!快請進!我去放鞭炮了。”   彩萍於是又帶著貞觀進了內院,家人見了貞觀都努力保持一份鎮定,怕驚擾了聞喜。貞觀跟兩位姐姐一一打過招呼後,又來到了父親聞喜的房間。隻見聞喜這陣子又昏睡過去了,貞觀坐在父親的床邊一直看著,心想上午來探望這個重傷的老人家,那時這老人家還隻是對自己有過一些恩情的故交,僅僅半天後這個老人家竟成了自己的父親。正在貞觀感慨萬千之際,隻見聞喜在叫著誰的名字?那聲音十分微弱,彩萍把耳朵湊過去仔細聽了,原來聞喜不停地叫著倆人的名字——貞觀還有貞明。   不久,聞喜又蘇醒了,他看到彩萍和貞觀在一旁,不能用力說話的他先是緊緊地盯著貞觀,很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彩萍。彩萍知道聞喜要說話了,於是又把耳朵湊了過去,隻見聞喜用微弱的聲音說:“我夢見貞觀回家了,我還聽到鞭炮聲。”   彩萍告訴聞喜:“老爺,是的,咱兒子回家了,剛才黃師傅在放鞭炮迎接兒子進門。”   “哦,貞安也回來了!”   “不是,是貞觀,這就是咱們的親生兒子貞觀。”彩萍指著坐在床邊的貞觀說道。   貞觀眼裡噙著淚水說道:“爹,兒子來遲了,讓您老人家受苦了!”   聞喜聽了欣慰的閉上了眼睛,頓時淚水從眼角流過,然後用力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過了一會聞喜又說:“我剛才也夢見貞明了,這孩子苦啊!他哭著對我說他是冤枉的,都怪我當年舍不得那點銀子,要是送他去省城讀書,那該多好!或許他現在也是知府縣令了,就是沒有考中,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含冤而死。”聞喜說著說著,竟抽搐起來。   彩萍急忙安慰聞喜,讓他平靜下來。貞觀也握住父親的手,不斷叫著爹爹。聞喜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又努力開口問道:“厚田那邊怎麼說?”   “我這幾天都派人去問了,銀子也送到了,就是沒人挑頭答應。”   “哎,算了吧,我七歲來到這裡,根早就在這裡了,以後離你和孩子們也近些。”   “你會好起來的!你不能先離我而去,你不要說了,你先休息一會,好嗎?”   這時聞喜看了看貞觀,又說道:“承業,你也還在這裡......你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   貞觀正要向父親解釋時,彩萍打斷了他,隻是悄悄地跟貞觀說:“讓你爹爹先休息一下吧。他現在神誌不清,需要點時間。”   次日一早,聞喜早早地醒來,而且看上去精神也很不錯,隻是他的傷口隨著天氣漸熱,開始化膿。貞觀一早起床就和彩萍、姐姐們一起來到父親的房間陪父親說話。聞喜見貞觀進來了,於是問道:“承業,你一大早也來了。”   這時彩萍對聞喜說:“這孩子,你喜歡嗎?”   聞喜回答說:“承業是個好孩子!”   “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這孩子跟你年輕時很像嗎?”   聞喜微微一笑說:“記起來了,那年我們一起坐船去吉州,還是這孩子掌舵呢。”   “老爺,我問您一個問題,要是這孩子做我們的兒子,你看怎樣?”彩萍試探地問道。   “哎!經過這件事我想通了,這人啊有後是一輩子,無後也是一輩子,我們命中無子,不強求了。”   “老爺,要是貞觀回來了,你也不認了?”彩萍繼續問道。   聽到貞觀,聞喜又有些傷感,於是說道:“我昨天還夢見貞觀回來了。要是這孩子真能回來,我也死而無憾!”   彩萍輕輕地哭著說道:“貞觀回來了,你要多活幾年才是,就這樣走了,會讓孩子會傷心的。”   “是的,孩子回來了,我一定得多活幾年,多活幾年!”   “您得說話算數!我現在就給你看一樣東西。”彩萍於是讓貞觀拿出那塊玉佩遞到聞喜麵前,聞喜伸出右手接過玉佩仔細看了又看,最後說道:“真是貞觀的玉佩,貞觀在哪兒?他在哪兒?我兒在哪裡?”聞喜有些激動起來。   彩萍趕緊安慰他說:“老爺,你別激動,對你傷口不好,你一定要多活幾年,讓兒子多陪陪你。”   聞喜聽了彩萍的話這才努力躺了下,慢慢的平靜下來,但嘴裡還念著:“我兒在哪裡?”   彩萍見聞喜平靜下來了,於是對聞喜說道:“貞觀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陪在你身邊,他不是留承業,他就是我們失散多年的兒子貞觀。”   這時貞觀才開口叫道:“爹,孩兒回來晚了,讓您受這麼大的苦!”   聞喜顫栗著問道:“你真是我的兒子?你真是我的貞觀?”   貞觀頭貼著父親的身邊說道:“是的,我就是貞觀!”   彩萍則把昨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聞喜,聞喜聽了心情頓時覺得好多了,這一整天精神都舒暢了很多。晚上貞觀為了照顧父親也特地把床鋪搬進了父親的臥室,他希望能跟閻王爺賽跑,也跟時間賽跑,多陪一下這個身受重傷的父親。   就在前一天聞喜的狀態還好好的,但僅僅過了一夜,情形便急轉直下。聞喜一早醒來就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不久又陷入昏迷。彩萍趕緊讓黃師傅去請了郎中,郎中來看過後,直搖頭對彩萍說:“已經無力回天了,趕緊準備後事吧,如果沒有奇跡大概就在今天。”彩萍聽了郎中的話,感覺天要塌了下來。她先是感到一陣眩暈,就在自己將要昏倒過去時,一旁的善美急忙扶起了母親。善美說:“娘,你可不能倒下,這子家還得靠您老人家撐著呢。”彩萍隻得忍痛安排聞喜的後事,好在前幾天她就做了兩手準備,一邊派人去厚田打探能否讓聞喜落葉歸根,同時差人去了北山請康公出麵在自家的山地裡挑選一塊吉地。最終這塊吉地選在了玉鑼臺西北一裡外的一座山坳裡,這裡背山朝南遠眺著南鄉河。彩萍隨後又讓黃師傅帶著家丁們去街上備置壽具。   午後剛過,聞喜終於醒來。這時子家老老少少都聚集在一起,準備聆聽聞喜最後的交待。聞喜先是對彩萍說:“這輩子要沒有你,沒有師父師娘,我恐怕連個家都沒有,你跟我一輩子受苦了!”   彩萍緊緊地握住聞喜地手說:“千萬別說這樣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一輩子相互扶持,才有了如今的子家。”   聞喜強忍著傷口疼痛,用盡氣力說道:“前些年是我對不起你,為了留後陰差陽錯納了一房側室,才有今日之厄,這也算是命吧。不過我今年已過花甲,子家三代人裡麵我的壽命最長,也算死而無憾,我走以後這家還得靠你撐著。”   聞喜和彩萍說完,又對貞觀說:“兒啊,你能在我臨終前回來,我已經心滿意足,當爹的這輩子沒有好好照顧你,下輩子再還你。我走後你要好好孝敬你母親,你母親生你時受罪了,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好好的聽你娘的話。”   聞喜又跟善美、善心、敏華以及孩子們一一交待。兒女們無不痛哭從命。這時聞喜又說:“貞安呢?這孩子去哪裡了?孩子犯錯了,離家幾天也該回來了。我不怪他,他一定是受人蠱惑。貞安回來後,你們也不要怪罪他,跟他好好講道理,這孩子讓我們給寵壞了。”聞喜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了,最後隻剩微弱的聲音。隻有彩萍能聽明白,聞喜最後念著貞明的名字離開了人世。當聞喜閉上眼睛,手從彩萍掌心滑落那一刻,子家頓時哭聲震天。河洲子家第一代開基人聞喜就此結束了他一生的故事。可悲的是數十年後,當河洲人再提及子聞喜這個名字時,人們隻是記住了這樁兒子弒父的人間悲劇,卻無人記得這河洲子家聞喜夫婦創業之艱辛;兩百年後,當他的子孫翻開族譜時,看到的也隻不過是“子聞喜,於乾隆三十八年於河洲玉鑼臺開基”這麼短短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