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家在往後的數十年內,除了家族內的新陳代謝,並無太大風浪,也無太多值得大書特書的故事。貞觀除掉金鎮南後倒也振作了一陣,他接過了子家產業並打理得井井有條。嘉慶十三年冬天何柳的死改變了這一切,那年冬天何柳在生完第三胎後,因身體虛弱感染風寒,不久竟不幸去世,這第三個孩子也因失去母乳很快夭折。遭此重擊的貞觀徹底陷入一蹶不振之中,整日借酒消愁。就這樣一連數月下來,貞觀對酒產生了嚴重的依賴,他隻要一天不喝酒,就會渾身乏力,無精打采的像個病人,而一旦喝了酒,如果喝得不夠多或者不夠盡興,即使在大熱天裡他都會渾身哆嗦,像打擺子一樣需要厚厚地棉被包裹著,他隻有喝夠了喝盡興了,直到喝得酩酊大醉,然後美美地大睡一覺,在大醉過後醒來的一兩個時辰內他才像個正常人。長久下來,無度的酗酒掏空了他的身體,而如今已然是個病人,看上去讓人心生憐憫。彩萍眼見這個兒子日漸頹廢,內心除了焦慮竟毫無辦法。她曾耐心勸說兒子戒酒,隻是貞觀毫無在意,直到最後她拿起戒尺嚴厲訓斥貞觀,然而此時的貞觀竟早已麻木,任憑母親的抽打,他似乎沒有痛覺,更似沒心沒肺。彩萍以為兒子中邪了,又去請了北山康公,康公著一弟子過來查看治理,結果那康公弟子裝神弄鬼,在子家大張旗鼓的設壇做法,隻是那貞觀絲毫不見好轉,就連做法那幾天都依舊嗜酒如命。康公弟子見了隻是搖搖頭而去,然後說道:“天意如此,不可違也。” 何柳去世那年,兒子興業五歲,女兒佳月才三歲。此後興業、佳月成長的道路上都是奶奶和姑姑善心相伴。在興業的一生當中,奶奶第一次給他留下深刻記憶的是在那次去上金河村表叔家喝春茶。當時五歲的興業和金家的一群小夥伴們來到金家祠堂前的廣場上玩耍,他被金家的大祠堂那金碧輝煌的外觀以及精雕細琢的工藝震撼住了,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金家祠堂前,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闊氣堂皇的樓宇。在回玉鑼臺的路上興業問奶奶說:“奶奶,祠堂是做什麼用的?”奶奶耐心的告訴他說:“祠堂用處可多了,不僅可以方便族人們舉辦紅白喜事,也是給去世的祖宗住的,每到節日宗族裡的後人可以在這裡祭拜,更重要的是祠堂還是宗族的內部的官府衙門,可以懲戒宗族裡的壞人。” 興業似懂非懂,一臉疑惑的繼續問道:“我們子家怎麼沒有金家那樣的大祠堂?” 彩萍這才明白孫子的意思,於是又笑著說:“我們子家在玉鑼臺才一代人一戶人家,到現在也隻有你爺爺過世了,暫時用不著這麼大的祠堂。” “那我們子家什麼時候用得上大祠堂呢?” “這我也不清楚嘍,要是哪天子家有七八個兄弟的時候,我看就可以造一座祠堂了,可惜啊!”彩萍說到這裡竟嘆了口氣。 “奶奶,可惜什麼呢?” “可惜我們子家兩代單傳,希望你將來娶媳婦了,一定要多生幾個兒子!” 奶奶的言語裡飽含了期待,天真的興業則不假思索地回答說:“奶奶,你放心,我以後生十個娃,然後也造個大祠堂,要比金家的還大。” 彩萍聽了孫子的話,開心地笑著說:“那奶奶在九泉之下也開心了,回家還能住上孫子造的大祠堂。”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彩萍隻是把興業的話當成是五歲孩子的戲言,開心一下就好了,而興業卻一直銘記在心,他把開枝散葉,修造祠堂成了他這輩子奮鬥目標之一。 自從兒媳何柳死後,彩萍對這個孫子的培養費盡心思,她起初想把這孩子往科舉入仕方向培養,但她目睹廣仁一生為官卻總是鬱鬱不得誌,尤其是前幾年在家丁憂的廣仁給自己講了很多官場的事情,讓彩萍看到官場的黑暗和絕望的一麵,這讓彩萍覺得過於善良的人是無法在官場立足,到頭來雖說當了官有了功名,但活得還不如小老百姓自在。在這種意識的驅使下,彩萍又不想讓這唯一的孫子入仕做官。興業後來念了幾年私塾,參加了一屆縣試但沒有考中,於是索性就放棄了科考之路,十三歲時就跟表姑夫劉義全學手藝。學了兩三年,興業小有所成,隨即又去吉州城跟大姑父李敏華做學做生意。 嘉慶二十年的梅雨季節,六十八歲的彩萍在園子裡活動時,突然滑倒,因此傷了腰部。起初找郎中敷了幾貼膏藥,很快就好轉了,子家上下都以為沒啥大礙就過去了。到了那年秋天,彩萍突然覺得摔傷部位又開始疼痛起來,而且與日俱增,僅僅幾天工夫就難以動彈,甚至無法起床。子家在此後的一個多月裡找遍了遠近的郎中,有的甚至從吉州那邊花重金請來,但彩萍的病情始終沒有絲毫起色。此時的彩萍自知自己時日無多,她拒絕了家人們給她請郎中,也拒絕服用一切湯藥。他對兒女們說:“你父親自嘉慶三年去世至今已快十八年了,他一個人在下麵沒人照顧,既辛苦又孤單,我也該下去照顧他了。”到了十月,彩萍開始不吃不喝,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子家知道老夫人時日無多,於是趕緊派人四處去通知在外的親人回家聆聽老夫人最後的囑托。 彩萍從生病到臨終前一直對善心念叨著說:“金榮耀囑托給我們子家的那一百畝地,若有朝一日他的後人回來了,一定要物歸原主,如若榮耀兄弟無後,這地也一定要免租給下金河村的窮人家耕種,我們子家要和金家大多數人站在一起,這樣子家才能在河洲長久立足,你們千萬不要貪圖這點蠅頭小利惹出事端。”每每交待完土地的事情,她又會念叨著:“你們姐弟三人,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貞觀,如今變成這樣子,我這個做母親的有責任。希望你這個做姐姐的好好幫他把持這個家,把興業和佳月撫養成人。”彩萍說完又深情的撫摸著善心說:“我的三個孩子中最苦的人是你善心,都怪娘沒有給你選好人家,所托非人,以至於你孤獨一輩子。”善心聽罷淚如雨下,連連搖頭說:“娘,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命。”彩萍臨終前仍是重復了這番話,對所有子女、孫兒一一交待完畢後,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彩萍下葬那天,當墳堆築起時,貞觀跪在母親墳前久久不願離去,這不到十年工夫,子家祖墳上就新增了兩座墳丘,他隱隱感覺到自己離睡到這裡也不遠了。當彩萍的故事落幕,玉鑼臺子家開基的第一代人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在時間的長河裡,往事不再從來,在人間的故事裡,歷史總會驚人的相似。這玉鑼臺不是子家人第一次開基,也注定不會是最後一次,在子家人開枝散葉的過程中,玉鑼臺不是他們的發源地,也注定不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子家第一代人雖然駕鶴西去,但也給子孫留下了豐厚的遺產。在田產方麵子家有三百餘畝山林,一百多畝良田,如果算上金榮耀轉讓的土地,則也有近三百畝。房產方麵除了玉鑼臺子家大院外,安城縣縣城有三棟樓,六間店麵,吉州城則更多,有十棟樓十個店麵。子家產業覆蓋了吉州城六縣等地,共計八家店鋪。在整個河洲鎮,子家是除了金家族長和金榮月兩家外的最富有的家族。 母親去世後,失去了製約的貞觀,在酗酒方麵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他把子家大小事務一股腦推給了二姐,自己圖個逍遙快活。善心沒有任何辦法製約這個弟弟,無可奈何的她隻得一次又一次罵他爛泥扶不上墻。貞觀對姐姐的訓斥毫不在意,反而說:“人生在世不就圖一樂嗬,我這一輩子就是快意恩仇,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時的子家住著六人,其中兩個長工,一個是善心的丫鬟,一個是廚師小梁師傅,他是廚師老梁的兒子。子家自從老黃年老回家以後,就沒有另請賬房,而是大小事務都由彩萍善心母女打理。對善心而言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玉鑼臺開基時樣子,和當年不同的是當時父母年輕力壯,整個家族是欣欣向榮充滿希望,而如今父親、母親已不在人世,雖有四棟大房子,卻顯得格外空洞冷清。善心常常坐在園子裡的涼亭了流淚嘆息,她嘆息自己的命運,也感嘆這子家人丁凋零。也不知道這子家在自己手裡不知將要走向何方? 嘉慶二十三年,貞觀為母親三年守孝期剛過,善心建議貞觀續弦再娶。誰知貞觀對姐姐善心說:“二姐,你還是幫我操心一下興業的婚事吧,我這番模樣就是個活死人,估計也時日無多,何必連累人家黃花姑娘。”善心聽了弟弟這般回答自己,頓時淚流滿麵地責怪貞觀說:“你怎能這般詛咒自己,你才四十五歲,你就是活到爹爹的歲數也還有十五年。”貞觀有氣無力地回答說:“爹爹臨終前曾跟我說過,子家向上三代人除了爹爹外,沒人活過五十二歲,我活到這把年紀,再過幾年也就保本了,沒有什麼遺憾的。你趕緊幫我考慮興業這孩子的婚事吧,他的婚事辦完,我就完成了我在子家的使命,也無遺憾了。” 善心賭氣地說:“我若是不給興業這麼早娶親呢?” “你不會的,你不會讓我沒臉去見爹娘的。”貞觀說完又喝了一口酒。 善心聽了這話無比抓狂,她打掉貞觀手裡地酒杯,哭著罵道:“爹娘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酒鬼,你這輩子就是被酒給害死的。”說完又抱頭痛哭。貞觀看著姐姐無助的痛哭,竟也有些不忍心,於是抱著安慰姐姐說:“二姐,你也是苦命人,讓你承擔了你不該承擔的事情,但這生死之事,誰能自主掌控,怎能玩笑?拜托了,二姐!” “這孩子想親、定親、成婚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怎麼也得兩年時間。” “有兩年就夠了。” 善心又問:“你作為父親,對兒媳有什麼要求嗎?” “除了不能娶金家人外,其它沒有什麼要求。”貞觀說完就走了。 “兩年時間足夠改變這一切,你為什麼不改變一下自己?”善心責罵聲是那麼響亮,響徹了整個玉鑼臺,但又那麼的無力,在這空蕩蕩地子家大院裡,很快就歸於寂靜。 善心聯係了姐姐善美一起四處托人給侄子興業尋門親事。嘉慶二十四年,在琳兒夫婦的牽線下選定了縣城一私塾先生的女兒楊氏,這才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了。楊氏原籍是北山洛口人,自幼一家人隨父母遷居在縣城。楊家有兄妹四人,興業媳婦楊氏排行第三,下麵還有一個弟弟。楊家家境也頗為殷實,財富方麵雖然比不上這子家,但在縣城也算得上書香門第,因此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道光一年春節後,子家就將興業的婚禮辦了,這年興業十七歲,媳婦楊氏十八歲。 當熱鬧而又喜慶的婚禮終於結束時,貞觀把兒子、兒媳、還有女兒佳月叫住了,貞觀先是對興業夫婦說:“興業你的終身大事終於完成了,這是你姑姑的功勞,將來你倆口子要向對待母親一樣孝敬你姑姑,她這輩子不容易。如今你已成家,我就該交班了,子家自此以後就靠你們夫婦共同努力。你倆盡早把該辦的事情辦了,我過陣子就要去溪嶺陪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娘去了。”興業和媳婦楊氏聽了後不知說什麼好,隻顧著傷心流淚。貞觀又對女兒佳月說:“你也一樣,以後姑姑善心不僅是這子家一家之尊,也將承擔著你母親的重任,你以後凡事要聽姑姑的話,不要太任性!”這時佳月也和哥哥嫂嫂一樣,隻是哭著答應了父親。 興業婚後,貞觀更覺得自己一日不如一日,他想到河洲到處走走看看。興業夫婦去娘家回門那天,他帶著一壺裝滿了酒的水壺,終於走下了玉鑼臺,這是自母親去世後他第一次下玉鑼臺。貞觀先是去了碼頭,他發現這碼頭如今熟悉的朋友已經很少,大多都是陌生的麵孔,這些陌生的麵孔基本都是些年輕的後生。他叫了一艘船去書院對麵的河洲看看,如今雨季未到,河洲附近除了主航道外都是淺灘,貞觀想起了當年和翠玲姑娘一起來這裡約會的時光,那是多麼美妙的一幕。他仿佛看到翠玲就在自己麵前叢林中笑著向他揮手,翠玲笑得如此開心,像春天的花朵般爛漫。此刻淚水忍不住在他的眼眶裡打轉,他明白了這隻不過是一場虛幻,貞觀又從懷裡掏出翠玲的手絹捂在胸口,此刻他的心感覺到陣陣絞痛。他內心在呼喊著:“翠玲啊,你死在數千裡外的山西,到死都沒能還鄉,我死後到地下都不知能不能再見你一麵?” 當貞觀坐在小船上,在河麵上順流而下時,他想到了那個曾經把他從河洲拐走的“爺爺”。說實話,最初回歸子家的時候,他還是很認同這個“爺爺”,甚至對自己是子家的骨肉有些難過。但當他看到身受重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恩公就是自己親生父親時,他又開始痛恨這老頭,竟讓他骨肉分離二十多年。這幾年他又似乎原諒這個“爺爺”,心想對“爺爺”而言人活一世不就為了留個後嗎?自己的父母何嘗又不是呢?不然父親怎麼會最終落得被自己親生兒子殺死的人倫慘劇?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樣,這些年艱難地撐著,不就為了看到兒子成家立業嗎?想到這裡,他又有些懊悔,自己回到河洲後竟再也沒有去為這個“爺爺”掃過一次墓,上過一次香。若到地下見了這老人家,該怎麼稱呼他,怎麼解釋這一切呢?想完那個曾經將自己拐走的“爺爺”,他又想到當年給父母當船工,送他們去吉州那一幕,那時他是多麼羨慕子家一家三口,但當時誰能想到,自己原來才是當年那對老夫妻的親生兒子,最後也是自己為這對老夫婦送終。貞觀望著這一河春水滾滾東流,又想起了自己的仇人金鎮南,當年金鎮南在碼頭將自己打成重傷是何等蠻橫,當他設計貞安害死父親時,又是何等的陰險惡毒,當他構陷金榮耀,搶得金家族長大位後又是何等的威風,最後竟讓自己用八百兩銀子就讓他葬身於這南鄉河的魚腹。 貞觀上岸後又去了工坊看看,跟表妹夫劉義全和霞兒聊了一會,然後又到河洲鎮的大街小巷走了走,他想仔細打量這一切,心想這是他最後一眼了。河洲到縣城路途稍微有點遠,因此興業夫婦需要在縣城嶽父家住一晚。女兒佳月也吵著要跟著哥哥嫂嫂上縣城去了,這孩子她想去縣城看看表姐琳兒。貞觀回到家後,讓小梁師傅和姐姐的丫鬟幫他把床鋪搬到了父母曾經住的地方。姐姐善心大為不解問貞觀說:“興業才結婚三天,你就急著搬出來,傳出去還以為興業夫婦容不下你。” “隻要我們子家人不胡亂猜想就行,外麵的人隨他們去吧。我隻是最近經常想念爹娘了。” “這樣也好,我們姐弟作伴。” 當天晚上家裡就貞觀和善心倆人吃飯,貞觀邊喝著酒問善心說:“姐姐,我這些年是不是很像個混帳?” 善心嘆了口氣說:“是的,隻是你再混帳,也還是我的親弟弟。” “姐姐,我今天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今這世上就隻有我一人知道了。” 善心半挖苦辦戲謔的口吻說道:“你這輩子除了酒還有什麼秘密?除非你在回子家之前還有姑娘家?” 貞觀沒有理會姐姐的問題,而是問道:“你知道咱們的殺父仇人金鎮南是怎麼死的嗎?” 善心不假思索地說:“這還要問,不就是坐夜船出事,死在了鎖龍峽。” “這是鎮上的人都知道的答案,不是什麼秘密。”然後貞觀湊到姐姐身邊輕聲說道:“金鎮南是我花八百兩銀子弄死的,不然為什麼四個人在船上,死的偏偏是金鎮南?” 善心聽了簡直目瞪口呆,然後睜大眼睛說:“你是不是喝多了?” “哈哈……你不信?”貞觀笑了起來,然後就把當年自己當年如何買兇,如何做局一一講給了善心聽。善心聽完後,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心裡自己的這個弟弟除了給子家傳宗接代外,這輩子就沒有做過什麼正經事。這時的善心對眼前弟弟反而有些肅然起敬了,於是說道:“這金鎮南平日裡魚肉族人,在河洲作威作福,乾下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你把他殺了也算是為民除害。”善心又問道:“這事還有誰知道?” “金鎮南死於非命就聶老大和那年輕人知道,但那年輕人不知道這事背後主謀是我。母親在事後也知道這事,那是我告訴她的。如今聶老大和母親都作古了,我也快了,將來知道這事的人就隻有你。遺憾的是我出手晚了,父親死後還讓他多活了八年。”貞觀說完又喝了一杯酒,然後又繼續說道:“姐,我告訴你這事,是想讓你知道父親沒有白死,我這個不肖子給他老人家報了這個大仇。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對其他人說,萬一泄漏出去,我怕將來金家人找我們子家後人報仇,畢竟我們子家還很弱小,興業這孩子也偏弱。” “你放心好了,我雖是女流之輩,但隻要我還活著,我就會保咱子家周全。” “姐姐,我已經跟興業和他媳婦說過,要他們像孝敬父母一樣孝敬您。我死了以後,你就是這一家之尊。興業今年雖然十七歲,但還很嫩,我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孩子從小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從小就聽著奶奶的算盤聲長大,他對利看得比較重,以後希望姐姐你要多加指點。” 善心聽了這番話後,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說道:“弟弟,你會沒事的,何必這麼悲觀呢?” “哎,生死有命,哪能輪得上自己做主,我熬了很久才走到今天,已經盡力,如今已到油盡燈枯之時。” “弟弟,你不要嚇姐姐,興業和佳月都還在縣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難道連他們最後一麵都不想見嗎?” “我這一生前半生漂浮,後半生卻享盡榮華富貴,還有什麼不滿足呢?我這些年也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這倆孩子跟你和母親更親近,就別讓他們在我麵前稀裡嘩啦的掉眼淚了。前些日子,我對他們該交待的都交待了。古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管不上那麼多。”貞觀停頓了一下,又說:“姐姐,這塊玉佩和這手絹,我死了以後,放在我身上跟我一起帶到那邊去吧。如果不是當年為了跟翠玲私奔,當了這塊玉佩,現在或許還在船上漂浮,也或許早就死了,隻是翠玲、何柳年紀輕輕都走了,她們本應該比我活得更長才是。” 那天善心和貞觀聊到很晚,直到最後貞觀身體有些支持不住。善心就扶著弟弟去了父母曾經的臥房睡下。善心因擔心貞觀出事,幾乎每隔半個時辰就去看看貞觀,直到醜時她發現貞觀還打著鼾聲熟睡著。善心見狀於是覺得自己有些多心,而子夜的困意也時刻裹挾著她讓她有些筋疲力盡,因此她就放心去睡了。 次日淩晨,善心醒得稍微晚點,但當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急忙披著一件薄衣去看看貞觀的情況。她推開門進入貞觀臥室,此時貞觀已經沒有鼾聲,她內心一驚,急忙沖到床頭叫道:“貞觀,你醒了嗎?”貞觀卻毫無反應,一種不詳之兆籠罩在她的心頭,她趕緊走到床前用手探了探貞觀的鼻息,此刻她像觸電般後退了幾步,她的指頭已經感覺不到貞觀的鼻息,驚恐之餘她大叫弟弟的名字。此時的貞觀已經永遠聽不到姐姐的呼喊,這一年貞觀四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