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清前後因果,蘇月郎發現三寶背後這王爺的局其實並不復雜,甚至可以說是簡單地叫人不敢相信。 說白了,這就是個請先生赴死,先生還真就往下跳的事。 四時輪轉,光陰變幻,自蘇月郎張口咬下那半個饅頭開始,周圍的景物就在不斷地變換著。 方圓百裡,全部籠罩在一片欺世大陣之中,而今大陣運轉,顯露出此方天地真實的模樣。 終於,要見到那個在背後操弄著這一切的人物了。 滄海桑田般的變化持續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在這期間,蘇月郎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一般,急忙吩咐張彪在廢墟中扒拉出了那尊狗頭大鍘刀。 祭祀的聲樂響起,像是自亙古而來,周圍變化的場景隨著聲樂的徒然高亢而定格下來。 一座宮殿坐落山巔,一條青石臺階自上而下,像是穿越歷史長河而來,直至蘇月郎等人腳下,恢弘大氣,盡顯皇家氣派——此地,名曰:升龍崖! 而臺階兩側,對稱立著無數大傘,鎏金雕龍,飛禽走獸栩栩如生,長長的布條垂落,寫著歌功頌德的詩詞文章。 每一柄傘下,都前後跪著五個年輕的男女,如人俑般向著山巔宮殿的方向,匍匐在地,恭敬虔誠。 “大人,都還活著,但魂魄都被煉化到了萬民傘當中。這傘若是被毀,這些人隻怕……”張彪率先上前,挨個檢查了幾人後匯報。 “這,便是王爺的萬民傘。”三寶起身,原本垂死的麵龐,此刻竟是潮紅起來,興奮地向蘇月郎介紹。 “萬民傘?”蘇月郎看著綿延而上不知幾百上千個的萬民傘,終於想起來,三寶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萬民傘,而雲清清的父母便是被抓來修建萬民傘的。 現在看來,所有被抓來修建萬民傘的村民,都成了這傘下的傀儡。 原本恢弘的景象,在祭祀神音的烘托下,詭異地令人發寒。 蘇月郎領著雲清清邁上臺階,這一層臺階上,原本一動不動的村民忽而戰栗起來,忙不迭地朝著山巔皇宮磕頭,山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這整座大山中,山呼的聲音很小,卻似與之共鳴般,升起一縷皇道氣運,向著皇宮匯聚。 哢~ 顱內土地印那缺失的一角處,裂紋更進一步,一塊細小的碎塊剝落,化為青綠色的光霧氤氳,消失不見。 蘇月郎隻覺周身氣息一窒,再回頭,原本來時的小路已墜落化為懸崖,懸崖下江流湍急,水浪拍岸如敵軍扣關,猛烈洶湧。 如此看來,其實從一開始,自己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也正如三寶所說,他是生是死,根本無法左右這局中局的走向。 深吸一口氣,蘇月郎再次邁上新的臺階,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大人每上一步,王爺便會得到這些人的信仰之力,唯一的辦法,便是殺了他們。”三寶指了指跪在地上山呼萬歲的村民。 信仰? 蘇月郎搖了搖頭:“請不要侮辱這個詞。” 一路向上,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直到大殿門口,雲清清都沒能在跪伏的村民中找到自己的父母。 臺階盡頭,漢白玉的廣場正中央,一尊四足青銅鼎矗立,此外再無他物。 宮殿不大,卻坐鎮山巔,倒也金碧輝煌,恢弘之餘,滄桑的歷史感撲麵而來,不知已建成多少年月。 大殿正門口掛著一塊鎏金的匾額,上書“困龍殿”三個大字。 殿門正開,從外向內看去,朱紅的梁柱左右排開,金階上一把龍椅,除此之外便空蕩蕩的再無一物。 蘇月郎輕輕拍了拍淚眼婆娑的雲清清,運轉地藏真經,從自體內已經光禿禿槐樹上掰下一根樹枝,遞給她道:“抓好,在門口等我,哥哥一定會救出你父母的。” “嗯。”雲清清點頭。 蘇月郎招呼張彪一聲,同樣遞給他一截樹枝:“關鍵時刻,靠你了。” 張彪收好樹枝,重重點頭。 三寶卻是最先進了大殿,一路跌跌撞撞地自側階爬到龍椅旁邊,哭喊道:“奴才三寶,見過王爺。” 蘇月郎大踏步進入大殿,來到金階,抬頭向那龍椅望去。 卻見龍椅上坐著個血肉乾枯的老者,身穿四爪蟒袍,正是東荒大燕國的九王爺趙公寅。 趙公寅緩緩地抬頭,看向蘇月郎,眸光流轉:“多年不見,江大人奪舍了個好皮囊,本王卻是老了。” 聲音嘶啞,卻自帶威嚴,在大殿回蕩。 蘇月郎不接話茬,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任他繼續往下說。 趙公寅顫巍巍地起身,三寶忙起身攙扶:“你廢了三寶修為,該當何罪呀?” “別多想,我之所以帶他來,不過是為了在你麵前斬了他而已。”蘇月郎淡淡笑道。 “本王說過,你殺不了他。當年殺不了,如今,還是不成。” “是嗎?”蘇月郎話未說完,身形暴起,提刀就沖到了三寶跟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點眉棍!”張彪適時而動,手中水火棍脫手而出,朝著趙公寅眉心點去。 “皇道法旨!”趙公寅張口一吐,一道卷軸飛出,瞬間張開,卻是道聖旨。 聖旨振動,皇道氣運如有實質般彈開張彪的水火棍,又匯聚成一隻金光大手朝著蘇月郎抓落。 蘇月郎暴喝一聲,眉心處土地印飛出,朝著抓來的金光大手砸去。 “死!” 話音落,蘇月郎手中長刀砍落,三寶的人頭沖天而起,自金階一直滾落到大殿上。 鮮血噴湧,散落當下。 金光大手被土地印砸開,徑直朝著趙公寅頭頂砸去。 江昂—— 趙公寅蟒袍上,繡著的一隻金莽忽然睜開雙眼,法力匯聚中,自蟒袍上飛出,與土地印對轟在一起。 金光暴漲,強大的法力碰撞將蘇月郎轟飛出去,回到金階之下。 土地印青光流露,懸浮在蘇月郎與趙公寅中間。 這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修為被廢的三寶直至人頭落地都不知發生了什麼。 “大人何時變得如此魯莽?”趙公寅疑惑。 “為死者討個公道罷了。”蘇月郎揮揮手,像做了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公道?皇權之下,草芥爾,也配談公道?江大人還是如此執拗啊。” “皇權?什麼玩意?” “律法三千,終有不加之罪;光明照耀,竟有不及之地——這,便是皇權,夠清楚嗎?” “老匹夫,今天就要你知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