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胡得喜被光頭男從小黑屋裡放了出來。胡得喜熟悉了黑暗的眼睛遇到明亮的陽光,刺得直流眼淚。刺目之後緊接著是一陣眩暈,讓胡得喜覺得周邊的人和物件都在急速地旋轉。 胡得喜被安排“上課”了,負責講課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微胖,長著一副不怒自威的狠樣,男人在組織裡是僅次於光頭男的“二號人物”,別人都叫他“強哥”。 “上課”的人都害怕組織裡的二號人物“強哥”,因為他每次打人都下死手,絲毫不怕弄出人命。因此,每次外出“放風”,隻要是“強哥”負責盯梢的人,都竭盡所能地多討要一些錢。之前組織裡一個孩子,因為當天要的錢不多,快要結束“放風”的時候,看見迎麵走來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男孩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抱住男人的大腿不鬆,拚命地乞討要錢。 吝嗇的男人很反感這個跪在地上,邋遢卑賤的男孩。他用另一隻穿著大號皮鞋的腳,企圖把男孩臟兮兮的小手從自己小腿上蹬掉。男孩的手越抓越緊,像一塊被人咀嚼很久,隨意丟棄的口香糖一樣,牢牢地黏住男人的小腿。 男人變得怒惡,提高了嗓門讓男孩滾開。吵鬧聲漸漸引起了周邊人的注意,“強哥”怕事情鬧大引來警察,趕緊假裝路人圍了上去,男孩在人群中看到“強哥”猙獰的麵孔,意識到自己犯了“規矩”,趕緊鬆開了男人的小腿。男人擺脫了男孩,嫌棄地用手拍了拍褲子上的黑爪印,然後快步遠離了這個讓他作嘔的男孩。吵鬧平息,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了。 “放風”結束後,“強哥”把男孩往回領。剛拐進沒人的巷子口,“強哥”怒不可遏地將男孩一腳踢翻在地,緊接著是一陣雨點般的拳打腳踢。男孩躺在地上昏死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關進了小黑屋。 課上,“強哥”對上課的人重申著組織裡各種各樣的“規矩”,以及教他們在“放風”時,如何在人頭攢動的人群中鎖定並撬開有錢人的錢包…… 胡得喜沒有心思聽這些“知識”,他把目光看向拐角處的幾個孩子。胡得喜不確定昨晚給他餅乾的是哪一個孩子,但他知道,那個孩子一定也在暗中留意著自己。 上完“課”,胡得喜跟一個叫糖豆的男孩分在了一起,他們今天要扮演一對遭了難的“病父孝子”。胡得喜身形佝僂瘦小,又加上遭了毒打,被關了兩天,臉色已經沒了絲毫的血色,如果不是還能動,讓他演個死人更恰當不過。 “強哥”負責盯梢這對被安排好的“病父孝子”。“強哥”把兩人領到地方,自己就隱入人群,在某個暗處,密切地關注著自己投放的“餌”。胡得喜身體靠在一個石墩子上,嘴裡哈出單薄的熱氣,露出自己那張慘白的臉。糖豆跪在一邊,帶著嘶啞的聲音,向每一個路過自己麵前的人喊道:“救救我爸爸吧!他生病快死了!求求你們,救救他吧!”聲音悲慘淒涼,令聞者痛上心頭,不同麵值的紙幣、鋼鏰落在糖豆麵前的一個破紙盒裡。 糖豆剛一開口說話時,在一旁僵住的胡得喜,立刻如回光返照一般,僵固在身體裡的血液再度流動,因為他確定了昨天偷偷給自己塞餅乾的孩子就是糖豆。 太陽照在糖豆的臉上,紅撲撲的,像是裹了糖漿的糖葫蘆。糖豆的嘴唇被風吹得乾裂,滲出了血,從嘴巴裡蹦出去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街上人多了起來,大人領著孩子,孩子穿著鮮艷的衣服,小手裡拿著紅彤彤的糖葫蘆和迎風旋轉的彩紙風車,一步一跳地從糖豆麵前走過。 從糖豆的眼睛裡,胡得喜看到了羨慕與渴望,可是糖豆嘴巴裡依舊在機械地說著:“救救我爸爸吧!他生病快死了!求求你們,救救他吧!”更多的城裡人膩在年味裡,他們歡聲笑語,手舞足蹈,絲毫沒有察覺到路邊這對“父子”演出來的不幸與現實中的不幸。 流動的人群成了胡得喜和糖豆最好的“掩體”,以至於麵前每經過一個人遮擋住“強哥”視線的時候,胡得喜和糖豆兒總能借著機會說上一兩句話。 胡得喜知道了糖豆之所以叫“糖豆”,是因為他是被騙子用一顆糖豆拐騙到這裡的。胡得喜也知道了“糖豆”就是之前那個被“強哥”毒打,關進小黑屋的孩子。沒想到兩個人竟都是被欺騙拐賣進了這個組織,同樣因為犯了組織裡的“規矩”遭到了毒打,被關進了小黑屋。他們不像“父子”,更像是一對有著相同命運的“克隆體”。